第9章

窗外传来喳喳的鸟叫声，紧接着一阵湿润的风吹进屋里，他睁开眼睛，看到白色天花板上吊着一盏节能灯，意识逐渐清醒过来，思维却仍然停留在一场梦境里。

他梦到了前年七月份的一天下午。那时他正在读高二，教室里四顶吊扇一刻不停地转着，连教室里的风也是热的，物理老师照本宣科地讲着课本上的内容，同学们在下面都是昏昏欲睡的样子。刚一下了课同学们聚在一起玩闹起来，脸上露出像孩子一样天真的笑，对于同桌和他来说，物理课听起来总是不大容易，于是一下了课两人就趴在桌上昏睡了过去。他比同桌先从梦里醒来，看到同桌胖乎乎的脸把物理书简直压薄了几厘米后，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手欠欠地戳了同桌两下。同桌从梦里醒来，向讲台看了一眼，一边笑一边埋怨着的又埋头睡去。当他再打算捉弄同桌时，手却不小心将同桌的玻璃杯碰倒。那是一个水晶般透亮，在整个班级里独树一帜的玻璃杯，他眼睁睁地看着玻璃杯像栽跟头一样朝地面倒了下去。随着啪的一声响起，玻璃杯摔成千百个碎片，很多同学们都被这声音惊醒，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同桌用抱怨的眼神看了他两眼，接着他们一起将玻璃碎片收拾干净。他感到十分自责，印象里一个玻璃杯几乎等同于他一周的饭钱，他不仅害怕同桌索要赔偿，也害怕两人间的友情会像玻璃杯一样碎成千百片。他曾经听老师提过同桌的家里是开公司的，他想，也许这些钱同桌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可是这是他犯了错导致的，心里犹豫再三后，他小心翼翼地向同桌询问玻璃杯的价格，没想到同桌的脸上露出释怀的笑容，对他说：“没事”。

他开心地笑了，思维回到了现实，窗外雨声滴滴答答地响着，他产生了想去汾河边上走一走的想法。出了城中村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或撑着伞，或披着雨衣，彼此间一言不发地走着。世界于是安静的像一幅画。他穿过路桥，走到了河边。雨水击打着河面，激荡起无数朵涟漪，在视线的尽头处，一大片黑云压着大地，似乎要吞没远处的天空。秋天就要来了，空气一改往日的闷热，变得十分凉爽。

人们常常自命不凡，可是一场雨水便隔绝了文明，将一切自然的美好在雨中展露出来。他撑着伞慢悠悠地行走在步行道上。道路边的树木啜饮着甘美的雨露；鸟儿躲进茂密的树叶里清理羽毛，时不时地鸣唱两声；水面上一只鸭子悄然潜入水下，不经意间在某处又冒出了头。在雨雾中他的视线所及之处有一对中年夫妇相伴而来，男人穿着白衬衫、藏蓝色西裤和黑皮鞋，女人穿着浅色外套、淡绿色裤子和白色运动鞋，他们相安无事地错身走过，彼此的眼神里都流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也许雨悄悄地落入了他们的心里，在心湖上激起了一圈圈涟漪，当往日的情绪随之涌上脑海，他难免想起了她，此时她正在上班吧！这样好的一场雨会激起她心中的喜悦嘛？

一只黑白相间的鸟儿从岸边跃到树上，欣喜地鸣唱了三声：“喳、喳喳”，它一边扑棱着翅膀，一边晃动小小的脑袋，他在凉亭的座椅上坐了下来。他想起了上次聚会时借着酒劲提出的问题，“真正喜欢一个人是怎样一种感受呢？”堂哥回答，“也许喜欢一个人就是当你去见她的父母时，你心里的那种感受吧！”这句话勾勒出的场景是他根本没有想到过的，所以他不还太理解。

他似乎一直以来缺少理清感情的能力，总是不假思索、以献身般的精神投入进一段感情里，以为理所当然地可以得到对方以同等的情感回报。在他们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里，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他的心，他欣赏在她的身上有一种独立勇敢的性格，有时他甚至觉得一切生命的意义都写在了她的感情里，他无比渴望通过阅读她，填补内心的苍白。可纵然他心中的感情是那样热烈，没有得到她的承认，这段单相思的感情显得悲哀且可笑。由于一切没有按照他预想的情景发生，他变得手足无措、垂头丧气，有时他甚至怀疑自己永远不配拥有幸福。在爱情的煎熬中，他觉得无能为力，虽然他早已习惯于自暴自弃，可是哪怕在最失望时，他也幻想着有一天她能够以心中最热烈的感情来回应他。

雨渐停了，他站起身，穿过曲折的木桥，走上了湖心的小岛。河水笔直地流向远处，在水天之间，一座洁白的大桥横亘在那里，桥上来来往往的汽车和电动车络绎不绝，空中成群的鸟儿飞着，它们排成三角形，在楼房上它们显得微不足道，刚开始像绿豆大小，后来像芝麻大小，最终消失不见了。

感情是自然的吗？还是被精心设计的呢？他心中的情感复杂到了无法解释的地步，天空是灰色的，树木和花草静止不动，生命竟是这样的无趣，只有她的笑容在他的回忆中依然是美好的。

这天晚上，当他再次见到她时，一股强烈的意愿莫名地产生——他想要保护她。他仿佛明白了酒会上堂哥说的话，喜欢一个人要用肩膀扛起两人未来共同的生活，这不是虚无缥缈的幻想，是真实可见、无法被感情替代的现实生活。以他目前的经济实力，他无法让她过上好的生活，可是他自信能做到，只因为相信一切无法一蹴而就。他静下心来以后，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他会努力工作的，假以时日也可以赚到不少于她的钱，如果她相信的话，他完全能够把握住机会成为一位了不起的人，给她安稳的生活。

他仿佛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心中有了明确的爱，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生动起来。他热衷地投入于简单重复的工作中，在师傅的指导下，他学着给顾客染发，当黑色的头发在他的手下被染成各种美丽的颜色时，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天空像海一样的蓝，白云洁净如雪花，脏乱的巷子每天有人清理，孩子们的脸上常常挂着天真的笑容，他的世界里多了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