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天早上他一觉醒来时已是九点钟,天气似乎有些阴沉。一阵凉爽的微风吹进了屋里,带来三两声轻快的鸟鸣,他打算今天去应聘理发店学徒的工作,一旦想到未来他可能成为一位理发师,那时的他顶着一头飘逸的长发,像古代游侠儿一样剑走龙蛇,在理发界上创造出一段又一段的佳话。此时他却赖在床上不想起了,如此好的天气,也许只有在屋里好好虚度一个早上,才不算浪费这一天。
一阵嘹亮的吼声打破他的思绪,声音中气十足,仿佛蕴含着强大的力量。这吼声异常奇怪,听来是“哦~!啊~!”如果必须要对这声音归类的话,他觉得像是猴子的叫声,虽然他没听过猴子叫。昨天早上他就被这声音吵醒过,此时的他顾不得穿上拖鞋便光着脚跑到窗子边向外面看去,只见一位有些年纪的中年人骑了辆脚踏三轮车,车子上放着收来的废纸箱、废瓶子等物件,声音正是由他嘴里发出,在空荡的巷子里回响,原来竟是位收废品的,这吆喝的方式真是令人耳目一新啊。
当收废品的吆喝声渐远之后,他已无心继续在床上安卧,于是打定主意——去找工作,这是今天必须要做到的事情,拖来拖去不过是早和晚的区别罢了,他用香皂将手和脸一一洗过,接着又洗了个头,随后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镜中的人有些陌生,他肤色黝黑,头发已有三到五厘米,没有任何造型,直挺挺地向上竖着,像是头顶了一片玉米地,双目中有三两分对现实不满的戾气,鼻子笨笨的,嘴唇厚的像两瓣香肠,尽管他的五官整体看上去,让人觉得生得十分认真还有一些帅气,但是他的胡子已经长满了下巴和侧脸——毕竟他一年没刮过胡子了——因为他的父母说胡子越刮长得越快,尽显一副乡野之人的模样。
这个时间点上班的人大多已经离去,路上只能看到三三两两的行人。地面上散布着塑料袋、找小姐的明信片和烧烤用的木棍等,仿佛是对昨晚疯狂的见证,麻将馆里坐着两桌略显疲色的牌友,巷子里一位中年女人站在门口谨慎地向两侧张望,理发店刚开门不久,老板将最后一块毛巾放在外面晾晒,他的女儿正抓着玩具在椅子上玩耍。
他所应聘的这家理发店的规模很小,老板同时也是理发师。在问了三两个关于年龄、家庭和工作经验的问题后,他当天便开始在店里上班。前两天的工作十分简单,大多数时间在看理发师怎么洗头和剪头,其余时候在打扫卫生。不过两周左右,他便熟悉了这份工作,作为学徒他主要承担了洗头的工作,男发比较容易洗,他已经熟练掌握了其中的技巧,女孩儿相对比较麻烦,头发长短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要时常和年轻女孩儿接触,使他觉得像是有蚂蚁在他的心里爬来爬去。
这天接近中午时,一位年轻女孩儿神采飞扬地走进店里,她身材苗条,穿着印花吊带,五分长的浅蓝色牛仔裤,额前留着碎刘海,五官美的引人注目,看到师傅正在给另一位顾客剪发,她迫不及待地问:“前面还有人吗?”
师傅告诉她:“现在没什么人,下一位就到你。”
她向里走了两步,还没坐下来,又问:“还要多久,我出去一下行吗?”
师傅说:“十分钟吧!”
她于是看了看手机,说:“那我一会儿过来!”
十分钟后她再次来到店里,师傅于是让他给她洗头,他一边儿洗头,一边儿得空打量着她。
她的皮肤十分白皙,额头像一块白玉,眼睛炯炯有神,鼻子小巧精致,嘴唇粉嫩嫩的,下巴像鹅卵石一样圆润,雪白的脖颈下一对锁骨裸露着,胸部被轻衫遮掩,呈现出优美的圆弧形状,宛如两片初开的月季花瓣儿。他还来不及赞美,忽然感到一阵急流冲向鼻腔,于是连忙深吸一口气,他以为自己流了鼻血,用手拂了下后才发现并没有,于是抬起头来不敢再仔细看她。
幸而她一直在看着手机,不曾注意到他的举动,否则他真不知要如何解释。
师傅若有所思地朝这里看了一眼,仿佛有些话想说却没有说出口。
工作了两周以后,他觉得这份工作并不如当初设想的那样有意义。每天除了洗头以外,他就是在打扫卫生,根本没有学习到其他的本事,尽管这样,到今天为止,他连给女孩儿洗头发也还是会发生这样尴尬的事情,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太适合这一行。
等到下班后已是黄昏时分,残阳尚悬在一群尚未完工的高楼上方,将余晖斜洒在道路中间。路面上散落着垃圾,人们已经接连数天在地面上铺垫了一层又一层的灰尘和油污,大家却毫不在意,川流不息的人潮涌向了阴暗的小巷和路边的店铺里,半空中悬挂着相互间纠缠不清的电线,液晶广告牌在电流的不断刺激下发出血红色的光芒。
刘泽伟漫无目的地行走在人群中,看到来来往往的人中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一位扎着马尾的女中学生向他迎面走来,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喜,仿佛忽然想通了一件白天不曾理解的事情,他的心也随着微微颤动。身边提着绿色蔬菜和水果的中年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老婆身后,茫然地看着一位已经远去女人的背影,他同样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不知不觉间他正和一位穿着西装的妙龄女子在人群中擦身走过,在人群的缝隙中,他们互相瞥了对方一眼,他只看到了她妩媚的侧颜,却依然倾倒在她的魅力中。此时的他仿佛被一种超自然的力量牵引着心灵,从而获得了短暂触摸人类情感的能力,通过这样,他贫瘠的感情里才被赋予了一点点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