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繁星-I

上午金色的阳光透过轻摇的窗帘照进屋内，吴筱宇慢慢睁开眼。他没有急于起床看书，只是打开空调、在床上发呆，悠闲地享受假期中难得的假期。

从北淀回来之后，正值须河中学真正的暑假时间——7月底、8月初的两周。所有同学放假回家，在正式进入高三前最后狂欢一把。对他而言，也是各式培训之间喘息的时机。

如果不是要准备竞赛的话，吴筱宇本来也想各处游玩一番，见见那些陌生的风景、邂逅各式各样有趣的人们。甚至在今年高考假期的时候，他还列出了暑假和以后想要游览的国内外地点名单。

无穷无尽的看书做题固然令人疲惫，趁假期出去呼吸新鲜空气、转换心情十分有必要，他一直这么觉得——直到6月底，叶羽出现在学校里的那一天。

现在，在层层重压之下被压抑、甚至即将被遗忘的，吴筱宇对于（化学）知识的热爱与激情重新复苏。既然已经见识到和别人的差距，那“暑假好好放松、最后随便拿个省一”的选项就不复存在。为了强化班考试、国初和再之后的选拔中能取得好成绩，要静下心来更加仔细地复习。

令他惊奇的是，直到接近正午叶羽才发来消息表示刚醒，问他有没有写群里的作业。转念一想，在北淀无论是去校外的吃饭地点、一个人跑去吃杏仁豆腐，还是接连换乘两次地铁、赶往偏僻的火车站，具体路线都是她在规划；还要额外带着他这个大路痴、时刻紧绷神经以防他偏离路线，感到疲惫真是再正常不过。好在下一次培训是南邺大学举办的强化班，有近一周时间可以休息，只希望她不要还惦记着拼命看书吧。

只可惜正如古语所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天的安宁后，叶羽私聊问他有没有什么安静的学习地点，说自己在家学不进去。吴筱宇逐渐认识到之前对叶羽“带头偷懒”的臆测恐怕和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夏令营那几天她可能真的是在宿舍乖乖自习。

两人商讨一番，决定去须河市图书馆。叶羽说需要向她家人隐瞒和他一起自习的事，所以不方便提前会合。吴筱宇隐约记得她那里确实家规森严，也就不再追问。

入夜，大雨袭来。吴筱宇后知后觉地感到疲劳，对叶羽说自己不去了，想多休息一会补足精神。但他醒来后，看见叶羽又来找他：“你不来了，对吧？”

吴筱宇充满狐疑地看着窗外与黑夜分毫不差的正午天空，和雨水在窗户上打成的瀑布。起床去阳台一看，小区里的道路已经完全变成了河流，颇有江南水乡风情。她认真的吗？“你去了？这种天气，去图书馆？？？”

“我已经在这坐了两个小时了……”

啊？“我家已经被淹了。”他们平时分别住在两个区。叶羽所在的主城区地势相对较高，而吴筱宇家在低洼处，排水措施又比较老旧，遇上夏日暴雨就会罢工。

“不方便啊……那好吧。今天的作业你写了吗？”

“还有作业？！”他才看了一眼竞赛小队群——春风果然又一次发了作业进去，要求明天中午带着昨天的一起交，拍照发给他。郁范还私聊发消息给吴筱宇，让他快来拯救大家的作业，其他人都不会写。他顿感眼前一黑，“你做了吗？”

“写完了。有好几题有点奇怪，所以想找你对对答案。有机我不算很擅长。”

他不再回复，找出纸笔开始琢磨作业题目。题目内容基础，却有些刁钻，他做完也明白了叶羽为什么会想要对答案。两人探讨一番，各自敲定答案后约定间隔半小时交，装作没有对过答案的样子。至于其他同学，吴筱宇只能建议他们能做多少写多少，不要想着抄答案，免得引来春风的怀疑。

又一天过去，雨势稍减。吴筱宇和家人一起回老家的路上，叶羽又来提醒他写新的作业，令他无言以对：春风居然说到做到、每天准时准点布置作业，叶羽还就认认真真做了。讨论完这次的作业要什么时候交，叶羽又问，“你去学校上晚自习吗？”

“不去。”过几天就开学了，但吴筱宇已经决定国初前都不去学校了。去和其他同学一起自习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只会被拉着聊天玩游戏，耽误自己的学习进度。

“那后天呢？”

“我去图书馆办一下卡。”吴筱宇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你要去学校？”

“不想去，但是有作业……沈晶晶说前面也有布置，讲义都帮我收好了。”

这大概就是老师都喜欢的那种乖学生吧。但是她现在的重点应该是高考课的作业吗？他有些无奈地回复，“那些作业不写也没事的，反正现在都是自习，以后正式开学了也不会讲的。我都请过假了，你也请假好了，直接到国初。”

“也对哦。那我跟家里说一声，也不去学校了，就去图书馆。”

回程，吴筱宇想起自己还没有图书馆借书卡，可能会进不去。叶羽告诉他图书馆楼上有一个不需要借书卡的、专门的自习室，只不过人很多、座位较少，需要提早去占位置。两人约好晚上见，叶羽还说吃饭时看到了他，但他环顾四周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影。总感觉，他还没有叶羽熟悉须河的这些公共设施。

去往图书馆的路上突遇酒驾检查，吴筱宇第一次在须河这个小城市遭遇堵车。眼看着时间逐渐走向八点，他焦虑万分，希望叶羽不要觉得他是在放鸽子——但是并没有。她从已经关灯的一楼大厅小跑出来接他上楼，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我之前……没发现那个女生是你的时候，还以为你不学化学了。获奖名单里也没看到你的名字。”等待电梯的间隙，一片死寂令吴筱宇有些尴尬，便主动开启话题。

叶羽轻轻笑了两声，“啊，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就怕万一……”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化学竞赛的。从我开始接触化学的时候，我就决定要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了。”走进电梯，明亮的灯光落在叶羽的眼中，清澈又坚定、没有任何迷茫。“你也是吧？”

“嗯。当时还是太作死了，做那么多危险实验。后来才觉得研究理论也很有意思。”吴筱宇不敢再看她。总觉得，如果目光再接触，自己差点坚持不下去、放弃争取省队的事会暴露。而且初三的时候她就经常劝他少做一些高危险性的实验，他当时一点都不在乎，后面入门了才慢慢开始后怕。

“对吧！我当时就觉得太危险了，你搞的那些。现在你的药品都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都放在家里，超级多，现在也不敢动。”吴筱宇无奈一笑，“初三还是太年轻了，无知者无畏。”

电梯门打开。七楼灯火通明，幸好还是在自习室关门前赶上了。“最好还是找个时间给处理掉吧，不然也是隐患。”叶羽小声说完，推开自习室的门。

与其说是自习室，不如说图书馆是想把空闲的办公室利用起来对外开放。房间不大，可能原本的作用是会议室或者大办公室。现在里面摆满了长桌和座椅，与阅览区的区别大概是排布更紧密一些。有个年轻人戴着图书馆的袖章坐在门口处，看旁边的指示牌，是维持秩序的志愿者。

叶羽带吴筱宇走到角落里的桌子旁，挪开一个书堆——就是她帮忙占的位置了。吴筱宇也不多话，放下包开始写春风的作业。叶羽打开之前在做的一本习题，戴上耳机继续写。

晚上十点，志愿者宣布关门，他们收拾书本纸笔离开。等待电梯的人数过多，他们干脆从楼梯下去。叶羽开口，声音里满是自嘲：“你家会劝你不要学化学吗？我家里天天跟我说，‘女孩子学什么化学’，‘以后上完大学读个金融经济的硕士博士，好找工作’，要么就是让我毕业之后回来考个公务员、进体制内……”

果然，家长的想法都大差不差。“我妈天天给我看那些说化学是什么‘红牌专业’的文章，说找不到工作、没前途，大学最好去学金融、经济，或者计算机。”吴筱宇也只有无奈。

“那要不咱们不学了吧？”叶羽回头兴致勃勃地看着他，怎么都不像要金盆洗手的样子。

“不可能。”被她的信念感染，吴筱宇也情绪高扬：“我就是要逆天而行，怎么办吧！”话音刚落就和她一起笑出声来。

“啊，还有，之前没跟你讲过。在淀大的时候，我们组就我一个女生。和助教聊到这件事，他还说‘是不是女生天生就不太擅长化学’。我差点就想骂人了，但还是只能保持微笑。在附中的时候，我课内物理和化学的排名都挺靠前的。化学就不说了，物理也就一次卷子特别难的月考掉下来了，但还是年级前30。他跟我说这种话，搞错对象了吧。”叶羽摇摇头。

吴筱宇挑眉，“那我们年级其他人都可以不活了，全都比一个女生还不擅长化学，笑死。”

叶羽“啪”地拍手，“诶，我觉得你和我差不多擅长，还可以多活一活。”

“那就，谢谢你的夸奖？”

“好奇怪啊，这个说法！”

两人又各自笑了一会，走到一楼。离开楼道，叶羽左右看了一圈，“我家里人在前门接我，只能麻烦你从后门走了。你从后门出去能找到路吗？”

“能吧？”吴筱宇向后门走去、对她挥手，“明天见。”

“明天见！”

他绝对不会告诉叶羽的是，自己后来的确没能找到路，最后是确定她离开之后从前门出去回家的；第二天下午来图书馆也没敢独自上七楼去自习室，窝在二楼阅览处的角落里看了一会书就睡着了。

到傍晚，叶羽问他晚上还来不来。吴筱宇只得承认自己一整天都在睡觉，只不过上午在家、下午在图书馆。叶羽没有多说什么，让他在楼下闭馆后过去，已经占好了位置，而且自习室不会清场——“我下午在家睡过去了，回来一看东西还在。”某种意义上，好像他们都是很需要睡眠的人……吴筱宇十分好笑地看着这条消息，收拾书包上楼。

这天晚上也在相对专心的做题与阅读中度过。离开自习室，叶羽压低声音抱怨：“须中的作息也太奇怪了吧。早上六点半到校，晚上十点才放学，整个星期就休息半天。刚回来那段时间每天在学校都想睡觉，困死了。还好后来就一直在外面，不用回去。周末休息和放假也是，好短。”可能是因为学校那边已经开学了，她才有感而发。

“我们‘县中’就是这样的，没办法。”吴筱宇答，听自己的尾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附中都是正常的吗？”

“是，附中晚上十点都熄灯了，和梧庄一样。但是每周作业超级多，我又不方便回家，一般还是住在宿舍里。”

“你是住宿的？那边宿舍条件怎么样啊？”吴筱宇提起了一点兴致。

“还不错吧，跟梧庄有点像？不过是四人间，上床下桌的。梧庄是六人间，上下铺。听沈晶晶说须中也是上下铺，八人间。——我只有初三下是走读，之前一直住校。”叶羽说完，也被激起了好奇心：“我还不知道呢，须中有什么课外活动吗？之前在群里看到过合唱比赛、篮球赛、足球赛，好像还有课本剧表演？”

“你这信息可真够全面的，感觉我都不用讲了。”吴筱宇笑起来，“主要就这些吧，还有运动会之类的，感觉每个学校都有。附中呢，是不是更丰富多彩一点？”

“是吧？活动一直都不少，不过我兴趣不大……啊，我们那边会有小语种的课。”说话间来到一楼，二人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