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早慧
都说人类基本上是很难记得住三岁以前的事情的。
但赵鹏似乎是不一样的，他好像从两岁多开始就能记事了。
在八九年的腊月。才两岁多的赵鹏就和他的家人一起踏上了开往远方的绿皮火车。
听说在火车行驶的终点就是他妈妈的家乡，是外婆和舅舅生活的地方。
年纪尚小的他并不能理解舅舅和外婆到底是什么。只能隐隐感觉到似乎妈妈说到家人的时候语气很是奇怪。
是的，家人。妈妈说外婆和舅舅是她的家人，虽然小小的他也不是很懂家人到底是什么。
而踏上火车的那一刻，火车里面的一切对小赵鹏来说都是新奇的。
他瞪大着眼睛看列车上的一切，仿佛要把所有能看到的事物都记在他自己的小脑袋瓜里。
其实火车对于赵鹏来说并不稀奇，因为他家的斜坡下面不到三十米就是铁路，每天都能看到火车呼啸而过。
铁路从村庄的中间横穿而过，而铁路的两边也并没有安装护栏。
因为平时大家劳动生活都必须要穿过铁路，所以每年都能听到火车又轧死人了的消息。
小小年纪的赵鹏并不能理解什么是死亡，只是听到大人们不停的对他们说着铁路上有怪兽，不要去靠近它也不要到铁路上玩。
但这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大人们都要干活根本就顾不上他们。
所以该玩还是要玩的，而被大人们从铁路上逮住的小伙伴们在被胖凑一顿后，在哭哭啼啼一会儿之后就又会我行我素的疯跑到铁路上面去玩。
然后偶尔又会听到火车又轧死人了，再然后就又听到大人们说不要到铁路上去玩，有小孩被怪兽抓走给吃掉了，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而好奇了很久怪兽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小伙伴们最终也没能够看到怪兽。
于是乎在小伙伴们口中的怪兽那是各种各样的，谁也不服谁，都觉得怪兽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别人家的都是假的。
每当有人口中描述的怪兽能够引起大家的好奇或着引起大家的惊呼时那可是会让人得意坏了的，那时候绝对会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并洋洋得意的觉得还是我家的怪兽最厉害！
于是乎小伙伴口中的怪兽就更加光怪陆离了。
赵鹏为什么会这么努力的去记忆火车里面的事物呢？那当然是因为上火车之前他和隔壁家的小胖子比拼，可这次自己家的怪兽好像要有点比不过了，这可把他郁闷坏了。
关于火车里面的世界则是让小伙伴们更加好奇的。
因为大家每天都能看到火车呼啸而过，但是却从来就没有人能进去看看。
赵鹏心里暗暗想道：“这次我一定要记住火车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等回去以后我就要让小伙伴们都知道火车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你们说的那些都是假的，我可是坐了连大人都有没坐过的火车呢!”
那可是会牛逼坏了的，至于牛逼到底是什么？那他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很厉害很厉害就对了！
还有他们的妈妈也都没有我妈妈厉害。我妈妈不但能带我坐火车，连从来就没有听说有人能喊停过的火车我妈妈呜呜几声就给叫停了，到时回去了也要和他们说道说道。
想着想着就乐出声来的赵鹏则不停的偷偷看着妈妈，然后就趁着妈妈去上厕所的时候偷偷的跑了出去，到处去看火车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结果引起了一阵鸡飞狗跳。当然后果就是没过多久他就满是泪痕的趴在周英兰的身上睡着了，而一只手还在摸着屁股。
等到赵鹏醒过来的时候火车已经到站，他们已经在火车外面了。
他懊恼了一会儿，然后就一边努力去回想火车里面的情况，一边用手摸着屁股。
“好痛啊，怎么还这么痛啊，以前挨揍的时候没这么痛的啊”
顿时就要哭出来的赵鹏又回忆记住了火车里面的事物。突然间就又笑了起来，一边摸着屁股一边还心里乐道：“嘿，不亏！”
等他们顺着人流走出车站的时候，突然间周英兰就停了下来。
然后赵鹏就看到妈妈放下了他，发了疯似的奔向了一个车站外的男人，抱着他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样的场面顿时让赵鹏有些不知所措了，然后就发现身边围过来一群人在好奇的看着抱着男子痛哭的周英兰。
而人群中很多人也是受到了周英兰伤心欲绝哭泣声的感染而跟着抹眼泪！
周英兰哭了好久，哭的天昏地暗、精疲力竭。
被她抱住的男子也是止不住的往外流着眼泪安慰着她，等她好不容易稍微缓过来一些的时候才被男子扶着向赵鹏走了过来。
这时周英兰嘶哑着声音哽咽的向赵鹏介绍道：“鹏鹏，这是你二大牙（二舅），叫二大牙（二舅）！”（大牙是新庄的方言，妈妈的哥哥叫大牙，妈妈的弟弟则还是叫舅舅）
周英兰嘴中的这位二大牙就是她的二哥周思国，也是家里面最疼爱她的亲人。虽然生性本分、体弱多病的他反抗不了家族，能够在周英兰最绝望的时候来庇护她，但这并不能否认他疼爱周英兰的事实。
这从他站的脸色苍白就能看的出来，身体本就不好的他应该很早之前就等在车站外面了。
在父亲早已去世，年纪比幺妹大二十岁的周思国来说，长兄为父是很真切的描述，而他也是唯一一个来车站接周英兰的亲人。
那时的赵鹏并不知道，这位身体并不好的二舅在明知道火车要在傍晚才到站的情况下，在天还没亮时就已经走了很远的路来到车站外焦急等待着了。
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他不知道他是否能够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他牵挂的妹妹，他也一直在为当年在妹妹需要他的时候不能给她提供庇护致使妹妹远走他乡而一直自责内疚着。
赵鹏看着面前扶着妈妈的陌生高大男子，一时间有些怯意不敢叫出口。这看得周英兰满是着急的冲着赵鹏就骂了起来，然后赵鹏就更不叫人了。
这时周思国对着周英兰劝道：“小孩子认生很正常，你冲他嚷嚷做什么？”
说完他蹲了下来对着赵鹏说道：“鹏鹏，你要骑嘟嘟吗？”
虽然娄市和鹤市是挨着的，但是这两地都是处于湘省西部的山区地带。
十里尚且不同音更何况是相隔几百公里了。好多话根本就听不懂，所以赵鹏听得是一脸的茫然。
周英兰看着赵鹏的表情突然间噗的一身笑了起来，然后给他翻译了一下说：“二舅问你，要不要骑车？”
赵鹏茫然的问什么是骑车啊？
然后周英兰就说：“二舅问你要不要骑大马！”
赵鹏还是一脸疑惑的问那什么是大马啊？
周英兰此时有点绷不住了，这根本无法解释啊，再问下去没完没了了。
周英兰直接对着周思国说道：“哥，鹏鹏就没见过这些事情，解释不清楚，你直接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是骑大马！”
周思国懂了，对着赵鹏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直接捧着他就往高处举起，还没等赵鹏从惊吓中反应过来时，两条腿就已经架在了了周思国的肩膀上面了。
赵鹏反应过来后立即就开心的哈哈笑了起来。
周英兰看着赵鹏的反应对着他道：“这就是骑大马，好玩吗？”
“嗯嗯嗯，好玩！”赵鹏兴奋的说道，就像发现了个新世界一般！
周英兰接着招呼了一下站在旁边抱着小儿子赵斌的赵青山，接着对周思国介绍：“哥，这是青山和斌斌。”
通过周英兰的介绍赵青山和周思国简单的打了个招呼，然后一群人就向着那个让周英兰既向往又恐惧的家里走去。
火车站到赵鹏外婆家步行的话还是有点远的，至少赵鹏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他们从傍晚走到了天色一片漆黑时都还没有到，好像这条回家的路永远也没有终点一样！
路上周思国担心赵鹏怕黑就通过周英兰的翻译一直和赵鹏聊着天，聊一会就让赵鹏叫他大牙，然后没听到他想要的答案就又逗着他聊天，然后就一直玩着这个好像有点幼稚的游戏，如此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而在此刻的赵鹏眼中这个被他骑在身下让他感到亲切的大牙，慢慢的驱散了周围因漆黑而带来的恐惧，让他在这个原本不属于他的高度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风景。
在他往后的记忆世界里面身下的这个大牙好高好高，高到即便是在他以后几十年的人生中好像也再没遇到过比他大牙更高的人了。
而通往外婆家那条永远存在他记忆深处的那条让他感觉到有些害怕的漆黑的道路
他只要一想到他的大牙就觉得不管是什么样的怪兽都会被他打败就不用害怕了。
而这个他第一次见到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的大牙。
这个他人生中唯一的一个心甘情愿被他骑在身下甘为牛马的男人，却永远也没能听到赵鹏因初见胆怯后续以为是游戏不愿意服输没叫出的那声大牙。
而这也成为了赵鹏永远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