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明明榷每天晚上最惬意的事情就是洗个热水澡。

当在高校中忙碌了一天，回到家里，无力的倒在沙发上，神经开始疲倦地蜷缩时，他喜欢走进浴室，把热水调到自己喜欢的温度，通过淋浴喷头浇在自己的头发上，滑落到脸上，身上，每一个毛孔。让热量将所有的灰尘带走，就像，海边的沙砾被海水冲洗。

感受着热水在自己的脸上滑落，滴到地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觉得十分惬意。

然而，有一件事情却让他感到了疑惑，进而变得恐惧。

当他在热水的淋浴下用双手去触摸自己的身体时，他感到自己摸到了一个陌生人，被触摸的皮肤和去触摸的手之间的平常的那种关联，突然消失了，手在摸一个陌生人，而皮肤在被另一个陌生人触摸。

这种感觉让他打心底里害怕，战栗。是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敢于肆意妄为的年轻的明明榷了。由于对那次未来的另一个自己的穿越事件，让他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犹豫和担忧，他害怕自己的一个不经思考的决定会给未来的人类带来末日。

当他看到人们看他的眼神时，他感觉到了这点：小心！注意！

对这种触摸自己如同在触摸陌生人的感觉也许可以称作荒诞。但他害怕它的原因并不在于这个世界是荒诞的。

而在于，他是否有可能又在一次陷入了虚拟尘星的陷阱？

现在，就算那个强大而全能的虚拟尘星不曾出现，他也不敢确认自己是否生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而非一个被营造起来的虚假现实。

因为他没法有超出自己从出生至此所获得经验的证据，能够证实这一点。没人能证实，就像那些在虚拟宇宙里度过了一生的可怜的人们，从来没接触过真实的世界，他们又怎么又能力和想象力去识破呢？

那个未来的自己所告知的一切是否真实。那突如其来的癫狂的演讲更像是以前的那些喜欢装神弄鬼收买人心的所谓“通灵者”。然而，他所显示的证据又是那么直接。让人不得不相信，他是个知晓一切的“异人”。

当他突然消逝以后，是否意味着计划成功了？还是失败了？而他所做的一切，又是否合他的意？

这一切让他觉得现实有点虚幻，而整个精神都轻飘飘的。

或者，他从来没有从那个沉睡的机器中醒来。或许，虚拟尘星的技术已经让他无法辨别虚实了？他不敢细想。

等他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尘星光滑的酮体又靠在他怀里时，他才又笑话自己的多疑了。

自地球桶城和土球两个文明体完全开放交往后，人们的生活似乎终于逐渐从不安中，转化为了平静。

尽管出现了许多主宰时间线论的激进帮派，但大多数人都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度过一个和平有意义的人生。

那些激进的帮派大多是受到明明榷那次公开演讲的影响。有关那次演讲的视频在互联网上广泛传播，使得一部分人感觉看到了宇宙的本质，于是试图走上一条冒险的道路。

他们致力于用数学对未来的推演，尝试不同的因素对短期未来的影响并加以验证。

自明明榷公开了这个宇宙的秘密以来，一些极端分子开始期望通过有效的手段实现自己的野心。

专业的学者对人类所处的宇宙作出了概括：在异次元空间里，我们的宇宙是一条时刻在向一端生长延伸的线段，这一端的未来走向无法可知，但它的历史清晰可见。

另一段，也就是宇宙初始，暂时无法知道。

这一点消除了人类猜想中的宿命论和决定论。也消除了人们因此而丧失的对个人命运的消极性。随之而来的是过度的自信和狂妄。

在这些狂妄之辈中最为有影响力的，莫过于那名著名的数学家，同时也是预知派的领袖，创始人，主心骨:吉克木。

作为桶城时代最著名的数学家，他曾是地球大学数理学院的院长，地球数学奖连续五届获得者，后来没有获得的原因是自己放弃了参与评比。

数学工具作为人类描述客观世界的一种抽象工具，在预测和计算方面无疑是独一无二的。

当明明榷在另一个自己的影响下，说出了那段令人难以置信的未来故事时，他正是台下的听众之一。

虽然那个充满爱心的种族没有详细告诉他们世界运行的规律，但凭这些片段的信息，也能大概拼凑出大致的模样了。

在这个数学家脑海里，人类所处的世界的走向在异次元空间的人开来并非一条线，而是一个逐渐扩大的圆球。

是的，大多数人用这个世界的经验去定义异次元。然而，两个世界完全没有共通性。

当圆球无限小的时候，就是宇宙的初始。然而无限小有多小？也许无法知道，无限小在某种程度上和无限大是一样的。或许这就是关键。无限小和无限大相通，形成了闭环，无限大即无限小，无限小即无限大。

就此看来，所谓的异次元空间里应该还有比三个维度多出的剩余维度，如果不是这样，那么这些无限扩大的包含了宇宙所有事物的过去的圆球应该会让异次元里没有剩余的地方让其内的居民生存。

这就像，在三维空间里看一维或者二维，即使它们无限膨胀，也丝毫不会影响我们的生存空间。

这么说来，多维空间是存在的。所以，在更高维度上来说，我们这个宇宙的无限小或无限大，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毫无影响。

吉克木在之后的时间里便一直投身自己有关多维世界的数学研究里，而不再从事教学。

在这个过程中，他却意外的获得了一个公式。

正是这个公式，改变了他的一生。

人们叫它吉克公式，也叫它预知公式。

等号两边，一边是过去，一边是未来，而当下便是赋值的过程。

这个公式对人来说难以理解，连计算也相当耗时。

然而当放到计算机里时，它的用处瞬间显现了出来。

吉克木用它验证了明明榷的说法，看到了虚拟尘星的掌控世界，看到了明明榷的逃亡，人类的灭绝。唯独没看见那名所谓的先知。

他明白了，先知是一个未知因素，一个完全不受他的公式控制的变量。

这消除了他内心里最后一丝对明明榷所述的故事的真实性的怀疑。同时增加了对自己的公式的信心。

于是他重新调整数据，想要看看当前这个宇宙的未来走向。也正是这个决定，让他打算建立预知教派。

至于看到了什么，他从没有对外说过。这个公式，他也没有向外界袒露。

他只是依靠这个公式，迅速吸引了一批忠实的信徒。

由于新世界的政府对人工智能的忌惮和禁止。吉克木的事业变成了违法行为。

但他依旧坚持，不断扩大自己的力量和影响。

他的公式，也变成了政府通缉下的邪恶教义，然而由于其强大的力量，信徒的数量还是不断增多。

成为了联合政府最为头疼的一个问题。

明明榷对此几乎一无所知。自和尘星终于在一起之后，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和她一起缓慢老去。

他唯一关心的事情也是她，而为了她，他不得不对学院的事情认真对待。

他变成了一名负责的老师，每天都会在讲台上挥洒尽自己的精力。这种生活唯一的坏处是对时间的淡漠，感觉空虚，有时无法真正了解自己。

然而命运早已经为他写好了剧本，他不会就这么度过一生，还有许多过去或者未来，要他去呢。

你要知道，此时的明明榷，还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岁月对他来说无比宽容，虽然那些宽容也许根本不曾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