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格雷沙姆斯伯里的格雷沙姆家族
在向读者介绍下面这个故事中的主要人物、这位谦逊的乡村行医者之前,不妨先让读者熟悉一下本地区的一些特别情况,我们的这位医生就是在这个地区,以及那些邻居中间开业的。
在英国西部有个郡,认真说来算不上生机勃勃,也不如北方一些制造业欣欣向荣的兄弟郡那么为人津津乐道,然而对那些熟知它的人来说,它是非常亲切的。它那绿草如茵的牧场,它那波涛滚滚的麦田,它那深深的、阴暗的——我们不妨加上——肮脏的小巷,它那小道和横路栅栏,它那色泽灰暗、建筑讲究的乡村教堂,它那山毛榉林荫大道和比比皆是的都铎式宅第,它那频频举行的郡内打猎活动,它那社交礼仪,以及遍及全郡的浓郁的宗族气息,这一切使它成为它的居民的一块得天独厚的歌珊地(1)。它是纯粹的农业区;它的产品是农业的,它的贫穷归于农业,它的种种娱乐也离不开农业。当然,它有许多城镇;代售点从这些城镇采购种子、杂货、缰绳和炉铲;在这些城镇里,集市经常开张,郡级舞会不断举行;一般情况下,由方圆某一大地主左右,这些城镇往议会输送议员——尽管有了修正法案(2),过去、现在和将来却都是这样做的。乡村邮差从这些城镇四面走出;它们还是驿马的聚集场所,专为走访郡府提供交通方便。但是这些城镇对这个郡的重要性是无关紧要的——除了那个郡府所在地的镇——它们所有的不过是几条索然无味、死气沉沉的街道而已。每个镇上有两台抽水机、三所旅店、十家商店、十五家啤酒馆、一个教区小吏和一个市场。
的确,在人们说起该郡的重要性时,这个郡的城镇人口是没有什么值得侈谈的,唯一例外的,如我们先前说过的,是郡府所在地,同时也是一个大教堂所在地的那个城镇。这里是一个教士贵族阶层云集地,当然不会没有它应有的重要位置。一位驻城主教,一位驻城教长,一位副主教,三四个驻城的受俸牧师,以及所有他们那些众多的专职牧师(3)、教区牧师和基督教随员,他们形成了一个社会阶层,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郡里的乡绅阶层不敢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至于别的方面,巴塞特郡的伟大之处全靠土地的力量为它增光添彩。
然而,巴塞特郡现在远不是修正法案划分它之前那么完整如一的郡份了。当今之日,那里有一个东巴塞特郡,有一个西巴塞特郡;熟悉巴塞特郡风俗人情的人宣称说,他们已经能够看出两者之间一些感情上的差异、一些兴趣上的不同。这个郡的东半部较之西半部更具有保守党人的势力;在西半部,无论现在和过去,都散发着皮尔主义(4)的味道;在那个地区还居住着奥姆尼乌姆公爵和德·库西伯爵这样两位家财万贯的辉格党大亨,这就使得生活在他们附近的那些绅士黯然失色,相形见绌。
我们这里要说的是东巴塞特郡。上面说到的那次划分最初酝酿的时候,英雄好汉们在那些疾风骤雨的日子里同主张改革的大臣们进行了如果说不是满怀希望却也是不屈不挠的较量,在这场战斗中勇敢无畏的当推巴塞特郡的议员、格雷沙姆斯伯里的约翰·纽博尔德·格雷沙姆。但是,命运和威灵顿公爵(5)偏偏从中作祟,于是在接下来的那届议会里,约翰·纽博尔德·格雷沙姆便成了东巴塞特郡的唯一一名议员。
当时人们说,他应召到圣史蒂芬街同对方进行联合,却被那些人的态度搞得心灰意懒,至于这一情况是否属实,我们现在用不着查询了。确凿无疑的是,他没有活着看到那个经过改革的议会的第一年走到头。当时的格雷沙姆先生在他去世时年纪还不太大,而他的长子,弗朗西斯·纽博尔德·格雷沙姆,却是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但是,尽管年纪轻轻,尽管在这样升迁的仕途上有一些别的反对因素,而且必须对这些反对因素作出解释,不过他还是被推举出来占据了他父亲的位置。那位父亲的贡献近在眼前,一直为人大加赞赏,和他周围的人们的感情息息相通,十分合拍,因此,要作出别的选择是不可能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年轻的弗兰克·格雷沙姆(6)发现自己代表东巴塞特郡当上了议员,虽然那些挑选他的人知道他们投票相信他的余地是极其有限的。
弗兰克·格雷沙姆,虽然当时只有二十四岁,却也是个已婚男子,并且做了父亲。他已经选择了一个妻子,而就是他的这一选择给东巴塞特郡的人们留下了许多不信任的因素。他娶的不是别人,就是阿拉贝拉·德·库西夫人,即住在巴塞特郡西部库西城堡的那位了不起的辉格党伯爵的妹妹;那位伯爵不仅投票赞成修正法案,而且曾经上蹿下跳煽风点火,撺掇别的年轻伯爵投赞成票,因此他的名字令本郡那些坚定的托利党乡绅们感到十分讨厌。
弗兰克·格雷沙姆不仅攀了这样一门亲事,而且这样不顾体统、这样背信弃义地挑选了一个妻子,更有甚者,他还无所顾忌地同他妻子的亲戚打得火热,这就使他罪加一等了。一点不错,他仍然称自己是托利党党员,仍然属于那个他父亲曾是最受尊重的会员之一的俱乐部,并且在进行那场重大战斗的日子里,在一次骚动中站在正确的一边,头部也因此受了伤;然而,尽管这样,东巴塞特郡的那些赤胆忠心的英雄好汉们还是觉得,一个长期在库西城堡居留的人,很难让人看作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托利党党员。不过,等他的父亲去世时,那个受过伤的脑袋帮了他大忙:他为此受的痛苦是明摆着的呀;这些痛苦,加上他父亲的老本,扭转了局面,并随后在巴彻斯特城乔治-德拉贡旅馆举行的一次会议上,决定还由弗兰克·格雷沙姆来继承他父亲的职位。
但是,弗兰克·格雷沙姆没有能够名副其实地占据他父亲的位置;那个位置对他来说太显赫了。他倒是真的当上了东巴塞特郡的议员;然而他是怎样的一名议员呢——那样缺乏热情,那样与世无争,又那样热衷于跟这大好事业的敌人搅在一起,没有一丝一毫把这场重要战斗打下去的意志,因此没多久他便在那些热切怀念那位老乡绅的人的眼中失去了光彩。
在那些日子里,德·库西城堡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具有很大的诱惑力,而且正是所有那些诱惑力把年轻的格雷沙姆征服了。他的妻子,比他本人大一两岁,是个时髦的女人,浑身浸透辉格党人的情趣和志向,无愧于一个重要辉格党伯爵的女儿;她关心政治,或者自认为她对政治的关心,胜过了她丈夫:在她订婚前的一两个月,她已经对英国宫廷十分着迷,而且为时事所左右,相信英国统治者的政策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英国女人的政治谋略。如果她知道从何处下手,就会立竿见影地行动起来,她作出的第一个重大步骤就是把她那可敬的年轻托利党丈夫转化成一个二流的辉格党干将。由于这位夫人的性格有希望在后边的章节里显露无遗,因而我们现在就用不着多花笔墨加以描述了。
给一位显赫的伯爵做乘龙快婿,自然不是一件坏事,且不说他还代表一郡担任议会议员,又拥有一所漂亮的古老英国庄园和一份可观的古老英国财产。作为一个年纪稚嫩的青年,弗兰克·格雷沙姆觉得他这么被人领进去的生活是非常惬意的。对自己阵营里的那些冷眼轻视,他想方设法安慰自己,而且比以往更露骨地和他政治上的对手拉帮结伙,以此进行报复。愚蠢呀,一如一只愚蠢的飞蛾,他飞向耀眼的灯光,而且,一如飞蛾的下场一样,他把自己的翅膀烧毁了。早在一八三三年,他就当上了议会议员,到了一八三四年的秋季,那届议会就解散了。二十三四岁的议会议员们对各种议会解散不大往心里去,把他们选民的幻想完全置于脑后,扬扬得意于现在,而对未来却不作多少打算。格雷沙姆先生就是这种状况。他父亲整整一生都在代表巴塞特郡做议会议员,而他盼望的是同样的飞黄腾达,仿佛当议会议员是他继承的一部分财产:但是他没有采取曾经保住他父亲席位的任何步骤。
一八三四年的秋天,那次议会解散发生了,弗兰克·格雷沙姆,和他那位可敬的夫人以及所有做他后盾的德·库西的家人,发现他早已无可挽回地触犯了巴塞特郡。让他十分反感的是,另一名候选人被推举出来取代他的前任同事,充当他的竞选伙伴;尽管他英勇地进行这场战斗,在这场角逐中花了一万英镑,但是他仍然没能恢复他的席位。一个炙手可热的托利党党员,却有辉格党的强大势力支持,他在英国是永远成不了一个普遍受人爱戴的人物的。没人能信得过他,可能有些人尽管信不过他,却愿意把他安置在高位上。格雷沙姆先生的情况正是这样。为了家族的利益,愿意让他留在议会的大有人在;但是谁都认为他不适合待在那里。最后的局面是,一场痛苦而昂贵的角逐发生了。弗兰克·格雷沙姆因为有辉格党的嫌疑而被人嘲弄时,他把矛头指向了德·库西家族;后来由于托利党人的抛弃而遭人取笑时,他又把矛头指向他父亲的老朋友。这样一来,他由于脚踩两只凳子而掉在了地上,而且作为一个政客,他再也没能从地上爬起,东山再起。
他再也没能爬起来;但他还是作了两次剧烈的挣扎,试图东山再起。由于种种原因,东巴塞特郡在那段日子里频频进行选举,一次接着一次,在格雷沙姆先生年满二十八岁之前,为了争夺这个郡他已经尝试了三次,三次都惨遭失败。说句公道话,他自己的精神早已因为丧失第一次的那一万镑钱而得到了满足;然而,阿拉贝拉夫人是由更激昂的气质组成的。她嫁了一位家有漂亮庄园和万贯财产的男人;但不管怎样她只是嫁了一个下议院议员,这和她高贵的出身可是相去太远了。她觉得自己的丈夫理所当然该是一位上议院议员;不过,如果当不上上议院议员,那他无论如何也该在下议院占据一席之地呀。如果她容许自己往下坐,做一个微不足道的乡绅的小妻子,那她的地位便会越来越低、为人遗忘的。
受到这样的鼓动,格雷沙姆先生反复进行了三次徒劳的争夺,每一次争夺都付出了惨重代价。他丢失了钱财,阿拉贝拉夫人磨却了锐气,格雷沙姆斯伯里的景况则一点不像那位老乡绅在世时那般蒸蒸日上,一片繁荣了。
在他们婚后的最初十二年里,格雷沙姆斯伯里的那间保育室接二连三地有了孩子。第一个生的是个男孩;在那些风平浪静的美好日子里,那位老乡绅当时还活着,格雷沙姆斯伯里继承人的诞生带来的是莫大的欣喜;篝火在这一带农村遍地燃起,整只的牛在火上炙烤,财大气粗的不列颠人在这样的场合里惯有的那种习以为常、灯火通明的欢乐气氛,贯彻始终、热闹非凡。但是,当第十个婴儿,也就是第九个小女孩,来到这个世界上时,这种公开炫耀的欢庆场面就不那么盛大隆重了。
接下来,别的麻烦接踵而来。这些小女孩有的体弱多病,有的命在旦夕。阿拉贝拉夫人总爱生事找碴儿,结果这些毛病把她丈夫和她自己的幸福完全折腾没了;但是这些毛病不能说明她是一个不知疼爱儿女的母亲。她多年来曾因为丈夫进不了议会而每天催逼他,曾因为丈夫没有把波特曼广场那所住宅布置起来而催逼他,曾因为丈夫反对每年冬季邀请过多的人到格雷沙姆斯伯里来而催逼他;但是现在她说话的口气变了,她催逼他是因为塞利纳在咳嗽,因为海伦娜得了肺病,因为可怜的索菲脊椎骨出了毛病,马蒂尔达则不思饮食。
为这样的事催逼人,以后如有人提起时那就还在情理之中。实际情况也是如此;但那种催逼人的方法可是很难说犹可原谅。塞利纳的咳嗽当然不能理所当然归因于波特曼广场那套老式家具;索菲的脊椎骨也不会由于她父亲在议会占有席位而得到实际的益处;然而,要是听到阿拉贝拉夫人在家里私下谈起这些事情,你还会认为她就是期待会有这样的结果。
事实上,她的那些可怜的病病歪歪的小宝贝,被先后从伦敦带到布赖顿,从布赖顿带到德国的某些温泉浴场,从德国的那些温泉浴场又带回托尔奎,从托尔奎那里——我们上面提到过名字的那四个孩子——从托尔奎那里只被带到了那条小河,接下来再没有在阿拉贝拉的调遣下周游了。
那个儿子,也就是格雷沙姆斯伯里的继承人,取的名字和他父亲一样,也叫弗朗西斯·纽博尔德·格雷沙姆。如果不是因为这位乡村医生已经占了那个位置,他就会成为我们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了。不过话说回来,诸位要是喜欢,把他看作主人公也未尝不可。正是他,将成为我们所钟爱的年轻人,在情场上充当主角,经受种种磨难和麻烦,审时度势,过关斩将,或迂回前进,这种情况倒也很有可能。我眼下已不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很难充当一个心地冷酷的作者,因此他也许不可能过于悲伤地度过一生。谁要是不赞成以一个中年单身的乡村医生做主人公,完全可以拿这位格雷沙姆斯伯里的继承人取而代之,而且如果他们乐意,也可以把这本书的书名称为:《小弗朗西斯·纽博尔德·格雷沙姆的罗曼史和历险记》。
不过让弗兰克·格雷沙姆少爷充当这种主人公的角色,也不能说不合适。他不像他的妹妹们那样体弱多病,何况虽然是这个家庭的唯一男孩,他在仪表上却压倒了他所有的妹妹。格雷沙姆家族自远古以来就仪表不凡。他们都长得天庭饱满,湛蓝的眼睛,金色的头发,两腮有酒窝,上唇有一道可爱、高贵的弯儿,颇具威胁性,将嬉笑怒骂都蕴藏其中。年轻的弗兰克是个地地道道不折不扣的格雷沙姆,是他父亲的心肝宝贝。
德·库西家族也从来没有一个长得难看的。他们的形容举止,甚至脸上,总是那么盛气凌人,不可一世,我们或许还可以公道地说,那么无比高贵,容不得别人认为他们有一点丑相;不过维纳斯和阿波罗也没有专门喂养过他们。他们都长得又高又瘦,高颧骨,高额头,威严而冰冷的大眼睛。德·库西的姑娘们都长着一头漂亮的头发;由于她们举止自如,能说会道,总能在世人面前充当美人,在婚姻市场上抬高身价,世人于是十之有九不再挑剔她们到底算不算美人。格雷沙姆的小姐们是按德·库西的模子铸造的,一点不会因为这方面的什么让她们的母亲生厌。
两个最大的女儿,奥古斯塔和比阿特丽斯,还活着,而且显然很可能活下去。接下去的四个女儿却夭折了,一个接一个相继死去,同在那个令人断肠的年头——在托尔奎那块整洁的新墓地下躺着。然后生了一对双胞胎,一对儿都是体弱多病、弱不禁风、易折易损的花朵,黑黑的头发,黑黑的眼睛,瘦长而苍白的脸,骨瘦如柴的小手,骨痩如柴的小脚,让人一看就觉得命在旦夕,早晚会走她们姐姐的那条道儿。但是,迄今为止,她们还没有跟随姐姐们而去,也不曾像她们的姐姐那样吃尽苦头;格雷沙姆有些人把这点归因于这个家族的医生发生了变化这一事实。
最后,这群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出生了,一如我们说过的,对她的出生没有举行盛大的欢庆活动;因为当她来到这个世界时,其他那四个女孩已经病得面无血色,两颊深陷,并且骨痩如柴,手臂苍白,只是在等待离开人世的通行证而已。
这就是一八五四那一年这个家族所处的境况,而那个长子却已到了法定年龄(7)。他曾一直在哈罗(8)接受教育,眼下还在剑桥念书;不过在这样一个日子里,他当然是待在家里了。一个生来就要继承大片土地和万贯家财的年轻人,已到法定年龄这事无疑是个美好时刻。那些满口的祝贺;这个郡的那些白发老者欢迎他进入成年期的那些热烈祝福;那种深情钟爱是出自母亲般的关怀,她们之中有些是眼见他从摇篮里长大的左邻右舍的妈妈,有些是膝下有女儿的妈妈,而且她们的女儿也许还长得漂亮、贤惠、温柔,足以和他成双配对;那种姑娘们说出来的羞涩而多情的轻声问候,她们现在很可能是第一次用他的生硬姓氏称呼他,并且本能出于而不是教条地感觉到那种说习惯的查尔斯或约翰的叫法一去不复返了;年轻的伙伴拍着他的后背告诉他生活得长命百岁永生不老时,那种萦绕在耳边的“幸运儿”和暗示财富的话语;佃户们的那种大声喊叫,前来跟他握手的老农场主们的那些良好祝愿,他受到农场主妻子们的那些亲吻,以及他给予农场主女儿们的那些亲吻;所有这一切无疑会让这个二十一岁的生日带给一位年轻继承人足够多的欢乐。但是,对于一个此时觉得动辄越轨却丝毫继承不到任何别的特权的青年来说,这种欢乐也许很可能不那么显得让人眼馋。
小弗兰克·格雷沙姆的情况可以被认为更接近前者,而不是后者;但他进入法定年龄的庆祝活动丝毫不像命运早已为他父亲安排的那个样子。格雷沙姆先生现在已是个陷入窘境的人,尽管世人不知道这一点,或者说,至少不知道他已深陷窘境而无法脱身,但他真的没心思敞开他的宅邸和园林,过分讲究排场地接待本郡的各层人士,显示出他的日子过得万事如意、一帆风顺。
实际上他的日子很不好过。阿拉贝拉夫人处处跟他作对,搅得他根本不得安宁。他眼下事事变得令他心烦意乱;他再也不是一个无忧无虑轻松愉快的人了,东巴塞特郡的人在小格雷沙姆进入法定年龄之际没有看到规模宏大的节日活动。
不过节日活动在一定范围内还是举行了。这时正值七月天,在一棵棵橡树下为租户们摆好了桌子。桌子摆开后,肉食、啤酒和葡萄酒便送到桌上,弗兰克来回走动,和他的客人握手,口中念念有词,祝愿他们彼此之间天长地久,和睦共处,患难同当。
我们现在必须就这个地方本身来说几句。格雷沙姆斯伯里园林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古老英国绅士的宅邸——过去是,现在也是;不过因为我们正在叙述它的过去,那么用过去时讲起来就会更容易一点。我们已经说到过格雷沙姆斯伯里园林;那里有片园林就是这么叫的,但那所住宅本身却以格雷沙姆斯伯里庄园闻名遐迩,而且位置也不在那片园林中间。我们也许这么描述这个地方最为合适:格雷沙姆斯伯里村只有一条又长又不规则的街道,大约一英里长,街心突然转了个急弯儿,因此这条街的一半正好和另一半形成了直角。就在这个直角耸立着格雷沙姆斯伯里庄园,它周围的花园和场地把这样形成的空间装点了起来。村子每一头的出入口都有大门,每道大门由两尊高大的异教徒摹拟像手持棍棒把守,这就是这个家族佩戴的纹饰图案;每一道进出口都有一条宽阔的大道,平展展的,两旁的椴树成排成行,直通那座庄园。这景致是按照最富丽,也许我们还应该说,按照最标准的都铎式建筑风格修建的;我们甚至可以说,虽然格雷沙姆斯伯里不如朗利持那么无懈可击,不如哈特菲尔德那么宏大壮观,但在某种意义上它可以说是这个国家能引以为傲的最漂亮的都铎式建筑的一个标本。
这座建筑周围是许多整齐的花园和由石头砌成的分隔花园的台地:在我们眼里,这些花园倒是不那么夺目,还不如通常围绕在我们乡村住房周围的那种草坪看起来那么宽阔豁亮;但是格雷沙姆斯伯里的这些花园已经被人们称赞了两个世纪,因此不管哪个格雷沙姆,如果他想把这些花园改造一下,那他准会被人们认为毁坏了这个家族的一种闻名的标志。
格雷沙姆斯伯里园林——这样叫才合适——在这村子的另一边延伸开去。那两道直通那座大宅邸的大门的对面,是两道比较小的门,一道与马厩、狗窝和农场空地相通,另一道通往那个养鹿的园林。后者是通往这块领土的主要进出口,是一个洋洋壮观、独具一格的进出口。那条林荫大道,一头和那所宅邸相通,另一头伸出去四分之一英里,然后看上去被平地上突然凸起的一块拦断截止了。在这个进出口上,立有四尊野蛮人像和四根棍棒,每道门上各配置了一对,那几扇厚实的铁门被一堵石头墙给圈了起来,上面装饰着这个家族的纹章,由另两尊手持棍棒的人像支撑着,另外还有几处由石头砌成的仆人住房,有几根绕那个圆场而立的覆盖着常春藤的陶立克式圆柱,那四尊板着面孔的野蛮人像,以及这片场地的所占面积,那条大道就是从这片场地通过,而且也正是这片场地才把那村子连在了一起,这样一来,这个场景就足以显示出古老家族气派的不同凡响了。
那些更仔细观赏过这个地方的人,还可以看见在那个纹章底下,是一块刻着格雷沙姆题词的漩涡饰,这些题词用比较小的字体刻在每一尊野蛮人像下面。在挑选题词成风的那种日子里,“格迪兹·格雷沙姆”这几个字很可能是由某个司宗谱纹章官把它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铭文选出来,以说明这个家族的特殊贡献的。但不幸的是,现在的人们没有谁的脑子能弄懂这个题词到底是什么含义。一些热衷于宗谱纹章研究的人宣称,那个题词是对那些野蛮人的一次演讲,号召他们照看好他们的保护人;而另一些人,我本人倾向于他们的观点,则用同样肯定的语气断言,那个题词是对大多数人的一种忠告,尤其是对那些有心反抗本郡贵族的人们,要他们多加“提防格雷沙姆家族”。后者的含意恐怕是具有象征力量的——主张这种说法的人是这样说的;前者的说法却表示了一种怯懦。现在,格雷沙姆家族仍是人上之人,对虚情假意的谦卑人品从来没有丝毫兴趣。
我们也用不着假充内行,对这个问题刨根问底了。哎呀!两种说法现在都一样和这家族的运道大相径庭。自从格雷沙姆家族明白,任何野蛮人像都不再能够以任何方式保护他们以来,这样的变迁就已经在英国发生了;他们必须像平民百姓那样保护自己,或者无须受保护地生活。现在,格雷沙姆家族拧眉立目时,左邻右舍一点也用不着吓得浑身筛糠两腿发抖了。目前的格雷沙姆家族如能对他们的一些左邻右舍那拧眉立目的脸色视而不见,已经是桩称心如愿的事了。
但是,那些古老的象征物依然故我,而且这样的象征物没准也会在我们中间长期存在;它们仍然是可爱的,而且也值得人爱。它们告诉我们从前的那种真实而果断的感情;对于能够正确看待它们的人,对于说明英国人如何变成他们现在这样子,它们比任何用文字写成的历史都更能说明问题,都更有真实感。当人们用“商业的”这个形容词来说明英国的性质时,它目前还算不上一个商业国家;而且我们不妨仍旧希望,英国在短期内还是不要成为商业国家吧。她无疑还是被称为封建的英国,或被称为骑士制度的英国为好。如果说在西方的文明的欧洲真的存在一个其中不乏众多高贵绅士的民族,而且这个民族的土地所有者是真正的贵族阶层,是最信得过并最适合做统治者的贵族阶层,那么这个民族就是英国了。从每个重要的欧洲民族中挑选十个领袖人物。首先在法国、奥地利、撒丁岛(9)、普鲁士、俄国、瑞典、丹麦、西班牙(?),然后在英国挑选十个最著名的领袖人物;这个结果将会表明,那种同古老封建制度以及现在所谓地主的利益息息相关、兴衰与共的依附关系,究竟是在哪个国家依然存在。
英国是个商业国家!是的,如同威尼斯也是商业国家一样。她可以在商业上超出别的民族,但是这并不会是她目前自鸣得意的含义,也不会是她目前身为表率的含义。商人不是我们中间的第一流人物;尽管一个商人要成为他们中间的一个,也许是畅通无阻的事,也许是完全畅通无阻的事。买和卖是有益的,是必要的;这种活动非常有必要,很可能是非常有益的;但是这种活动不能被说成是人类最高贵的工作,让我们希望,在我们的这个时代可别把它尊奉为英国人的最高贵的工作。
格雷沙姆斯伯里园林地域宽广;它位于那条村中街道形成的那个角的边上,分别向两边延伸出去,从那条村间道路或者宅邸看去,似乎没有明显的界线,也不见有什么障碍。的确,这边的块状地面突然中断,形成突兀的群山和圆锥形的、长满橡树的鼓包,一眼看去相映成趣,绵延不绝,因而这园林的真正面积在视力中显得高深莫测,无边无际。对一个走进这座园林的生人来说,很有可能会发现要顺着为人熟知的那些门再走出来,也会碰到不少困难;但这一景致的美也正在于此,一个热爱自然风景的人要是被它迷住了,准会流连忘返,迷失方向的。
我说过这园林的一边有一些狗窝,这点将给我一个机会,在这里叙述一下这位在世乡绅的生活中一桩特别的轶事,一桩说来话长的轶事。他曾代表这个郡在议会做过议员;当他不再做议员时,他仍立志要以某种特别的方式成为这个郡的头面人物;他仍渴望格雷沙姆斯伯里的格雷沙姆在东巴塞特郡举足轻重,能压倒格兰奇的杰克逊,或者希尔山的贝克,或者安斯格罗弗的贝特森。他们都是他的朋友,都是德高望重的乡绅;但是格雷沙姆斯伯里的格雷沙姆先生得到的应该比这更多:他甚至有足够的雄心,完全意识到了这样的一种渴望。因此,当时机成熟时,他积极参加了这个郡的狩猎活动。
从事这种活动时,他在各方面都无可挑剔——除非是事关资金的问题。尽管刚进入成年的那些年他因为对家政漠不关心而犯下了这样非同一般的过失,并在一定程度上违背了他兄弟乡绅们的意愿争夺这个郡的席位,从而助长了那种敌意,但他仍保持了一个为人爱戴、为人周知的名声。人们为他没有成为他们所希望的样子而懊悔,为他没有达成那位老绅士的作为而懊悔;但当他们看出来那种情况下也只能如此,他不能作为一个政治家在他们中间有所作为,他们仍一直希望,要是这郡里有别的什么适合他出头露面的,他就应该在所不辞,当仁不让。现在他是一个闻名全郡的杰出骑手,一个地地道道的打猎好手,一个对猎犬很有研究的人,而且像一个喂奶母亲对待一窝幼狐那样柔肠万端;从十五岁上他就在这个郡骑马狩猎,见到狐狸时吆喝声优美响亮,能叫出每条猎狐狗的名字,还能用号角吹出各种调子来表达一切狩猎的意图;更主要的是,他已经继承了一笔年收入一万四千镑的财产,这在整个巴塞特郡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
这样,大约在格雷沙姆先生最后一次争夺这个郡的席位的一年之后,一些老而无用的猎狐好狗淘汰了,这时,各猎队都心照不宣,认为那群猎狗归格雷沙姆斯伯里管理是人心所向、理所当然的。人心所向,的确,唯有阿拉贝拉夫人是个例外;理所当然,也许,只有这位乡绅本人不以为然。
事到如今,他已经陷入相当困窘的境地。他的实际开支早已远远超出了他应该开销的数目,而且在他们身居这世上富豪阔佬之列的那万事如意的两年里,他妻子花钱更是如此了。一年一万四千镑的收入,理该容许一位家有年轻妻子和两三个孩子的议会议员住在伦敦,并能保留他们的乡下宅邸;但是,德·库西家族当时是些非常了不起的人,阿拉贝拉夫人喜欢按她过去习惯的那一套生活,像她嫂子那位伯爵夫人那样过日子:现在德·库西勋爵一年有远远超出一万四千镑的收入。接着那三次竞选活动发生了,为此他们付出了很大代价;接下来就被迫采取了那些昂贵的权宜之计——绅士们入不敷出时往往借此应付局面,却发现要量入为出进一步屈尊附就实在不太可能。这样一来,当那群猎狐狗来到格雷沙姆斯伯里时,格雷沙姆先生已经是个徒有其表的富人了。
阿拉贝拉夫人对这群猎狐狗的到来说了许多反对的话;但是阿拉贝拉夫人虽然肯定不能自夸能左右丈夫,可也一定没有理由公开说她对丈夫言听计从。她当时对波特曼广场的家具布置一事大发了一顿脾气;然后,她第一次得到专门的回答,说那里的家具布置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她将来压根用不着举家都去那里过伦敦的社交季节。可想而知这类谈话会从这样的话题开始。如果阿拉贝拉夫人催逼得她家老爷不是太甚,他也许会更冷静地想一想这种巨大地增大家庭开支的愚妄之举;如果他不曾在一项他妻子觉得索然无味的爱好上大把花过钱,那她也许就会对他丝毫不关心她在伦敦是否过得快乐少责备几句。实际上,那群猎狐狗来到了格雷沙姆斯伯里,阿拉贝拉夫人每年照旧去伦敦住一段时间,这个家庭的各种费用分文没有紧缩。
但是那些狗窝眼下又闲置了。在我们的故事开始的两年前,那群狗早已转移到某个更富足的狩猎爱好者的府上了。格雷沙姆先生对这点颇有感触,觉得这是他目前遇到的最不幸的事情。他已经做了十年猎狐狗的主人,不管怎么说这个差事他干得不坏。他作为政治家的声誉已经在他的左邻右舍中失去光彩,但他以一个狩猎爱好者的身份又把那种声誉给夺了回来,而且如果可能,他还是乐意在狩猎方面保持他的霸主地位。他保持霸主地位比他理应做到的时间长了许多,那群猎狐狗终于走了,但阿拉贝拉夫人也没有因此流露出明显的欢喜迹象。
不过,我们的话题扯得远了一点,让格雷沙姆斯伯里的租户们在那些橡树下等得太久了。是的,当小弗兰克进入法定年龄时,格雷沙姆斯伯里的架子还撑得起来,这位乡绅还有足够的财力点燃一堆大篝火,烤熟一头连皮在内的小公牛整体。弗兰克的活力不会不给他身上带来十分明显的变化,一如那个牧师的儿子,或者那个律师邻居的儿子可以做到的那样。当然,那份巴塞特郡保守党的《旗标报》仍旧可以报道说,格雷沙姆斯伯里的“胡子全都翘起来了”,现在一如既往,和他们多少个世纪以来庆祝类似的节日没有两样。是的,它是这么报道的。但这种报道,如同许多别的这类报道一样,往往与真实情况有着很大出入。“他们畅怀痛饮”,这话没错,只要客人在场;但是,胡子却不像人们在过去的年月那样习惯性地翘上翘下了。胡子的翘动已不能说明问题。这位乡绅在钱的问题上已经一筹莫展,租户们全都听说了这一情况。已经对他们提高了租金;树木砍伐得飞快;那位负责家产的律师趁机多挣了钱;巴彻斯特的生意人,不,就在格雷沙姆斯伯里的生意人,已经开始说东道西;乡绅本人是不会高兴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承租人的喉咙还仍然吞得下大肉,但他们的胡子却翘不起来啰。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乡绅本人进入法定年龄时的情景,”农场主奥克勒拉思对他的邻座讲道,“上帝保佑!那天可真是热闹到头了。那时喝的酒,比那个大库房这两年加在一起酿造的还要多。那个老乡绅可真是个人物。”
“我还记得乡绅出生时的情景呢;记得一清二楚,”一个坐在对面的老农场主说,“瞧那时的日子过得多么红火!说来这不过是一转眼发生的事呢。乡绅如今也不过五十岁;不,还不到这个年龄呢,虽然他看上去足有五十了。格雷姆斯伯里(10)变样了”——乡下的话就是这样说的——“变得不景气啰,奥克勒拉思邻居。得了,得了;我是不久就要入土的人了,我是的,因此这么说话是没事找事;不过要是你为他们的土地出一镑十五先令,而不是五十先令一年,我想他们才不会要我出四十先令呢。”
每张桌子上进行的谈话的调子大体如此。这种口气和这位乡绅刚出生时,和他刚进入法定年龄时,显然是大不相同的,就是和他进入法定年龄两年之后他儿子出生时也是判若两样了。在这些家事上,大同小异的乡村喜庆日是一个不少的,这位乡绅本人在这些场合总会在他的客人中间走动。在第一次的宴会上,他是由他父亲抱着四处走动的,身后跟着一大群夫人、太太和保姆。在第二次盛宴上,他本人混杂在所有的说笑之中,是最快活的人,每一个租户都使劲挤到那块草坪跟前,争先恐后抢着去看阿拉贝拉夫人一眼,因为谁都早已知道,阿拉贝拉夫人将要从库西城堡到格雷沙姆斯伯里来做他们的女主人。现在他们当中很少有人关心阿拉贝拉夫人了。在第三次宴会上,他亲自把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一如他父亲过去抱他本人一样;他当时可真是春风得意,虽然租户们交头接耳,说他有点不像过去和他们相处时的样子,说他过分摆出了德·库西家族的派头,但他还是他们的乡绅、他们的主人,他们承租其土地的阔佬儿。当时老乡绅已经谢世,他们为这位年轻议员感到骄傲,为他的高贵新娘感到骄傲,虽然这位新娘有点傲慢。现在可没谁为他感到骄傲了。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乡绅本人进入法定年龄时的情景。”农场主奥克勒拉思对他的邻座讲道。
他在客人中间走了一圈,在每张桌子上说几句表示欢迎的话;他这样做的同时,租户们站起来,点头还礼,祝愿老乡绅身体健康,祝愿年轻乡绅生活幸福,祝愿格雷沙姆斯伯里人丁兴旺,招财进宝;但是,这不过是一种恭维的客套话而已。
在场的还有前来祝贺的别的来宾,都是些上流社会的人物;但是已不见以往那些喜庆日里每每聚集在这所庄园和邻近那些绅士府上的挤挤攘攘、成群结队的宾客的情景了。一点没错,格雷沙姆斯伯里的聚会规模不大,而且主要是德·库西夫人及其随行人员。阿拉贝拉夫人仍然尽量和库西城堡保持着亲近的联系。只要有可能,她就会去那里住些日子,格雷沙姆先生从来也不会反对她;她能带女儿去就总会带,虽然格雷沙姆先生经常干涉她;带那两个大女儿前去,而且那两个女儿自己也少不了反对她带她们去串亲戚。阿拉贝拉夫人在儿子身上感到了一种骄傲,尽管他绝不是她的宠儿。但是,他是格雷沙姆斯伯里的继承人,她对这个事实是心满意足的,而且他也是个英俊漂亮、心直口快的年轻人,任何一个做母亲的都会疼爱这样的儿子。阿拉贝拉夫人打心眼儿里疼爱他,虽然看见他不像他应该的那样具有德·库西的派头,对他不免感到有些失望。她打心眼里疼爱他,因此,时值他进入法定年龄之际,她把自己的嫂子、阿米丽亚女士、罗西娜夫人,等等,统统请到格雷沙姆斯伯里来了;她还费了一些周折,说服那些尊敬的乔治们和尊敬的约翰们同样光临聚会。德·库西勋爵本人出席宫廷——或者说他去出席了,波洛克勋爵,那个长子,受邀时只是告诉他姑姑说,他本人从来忍受不了这一套东西。
在场的还有贝克一家、杰克逊一家和贝特森一家,他们都住得不远,晚上就可以返回去;另外还有那位高派教会(11)教区长,凯莱布·奥里尔牧师,和他俊俏的妹妹佩兴斯·奥里尔;还有那位法律代理人耶茨·昂布尔比先生;还有索恩医生和这位医生的小侄女、矜持而文静的玛丽小姐。
(1) 歌珊地(Goshen),系以色列人出埃及以前居住的肥沃牧羊地,后来被赋予“丰饶乐土”之意。
(2) 指英国历史上一八三二年议会《选举法修正法案》。这个法案废除了一切腐败的、为一家一人所操纵的选邑,把选举权给予各郡的佃农和中产阶级,从而改变了下议院、上议院和王室三者之间的政治平衡。这点是本书故事的一个很重要的历史背景。
(3) 指在学校、医院、军队、监狱从事教务的牧师。
(4) 罗伯特·皮尔(1788—1850),英国政治家,两度任首相,进行过一些财政经济改革,有重大影响的有废除《谷物法》法案等。
(5) 亚瑟·韦尔斯利·威灵顿(1769—1852),在反对拿破仑的战争中以指挥滑铁卢战役闻名于世,有“铁公爵”之称。一八二八年后历任首相和外交大臣等职。
(6) 即弗朗西斯·纽博尔德·格雷沙姆。
(7) 英国的法定年龄为二十一岁。
(8) 英国著名私立男子公学之一,位于伦敦附近。
(9) 指意大利。
(10) 应为格雷沙姆斯伯里(Greshamsbury),乡下佬念成了格雷姆斯伯里(Gree-msbury),故有后句解释。
(11) 英国教会中注重仪式的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