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科特勒爷爷,能继续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吗,尤其是世界大战期间的。”
“不讲啦,不讲啦,精彩部分都讲完了,剩下都是些琐碎的陈年旧事。”
“那故事最后你说的那个姑娘,后来嫁给你了吗?”
“滚!”
“嘿嘿,看来没有。”
从招待室走到车间,不过短短十几分钟。即便这样,科特勒还是被比安卡问得不胜其烦。比安卡愿意听他讲述过往,科特勒非常高兴,但是比安卡思维古灵精怪,总是在意故事中某些奇怪细节,让他好奇又好笑。
看着比安卡和科特勒混熟后,一口一个“爷爷”叫得亲热,琥珀不禁感慨缘分的神奇。想起奥托的叮嘱,她收敛笑容,安静地跟在比安卡身后,继续考察比安卡行为。
斗嘴间,几人来到炮弹生产车间。
“我一个外人进去看,真的不要紧吗?不会泄密吧?”
“放心,没那些问题。”
“科特勒爷爷,地上这个柱子,是干什么的啊?”
“为了消除人体静电用,可以防止静电引起火花,引爆车间内的各种易爆物。不过现在没必要了。”
和比安卡想象的有些出入,炮弹生产的厂房,从外面看是非常宏大的一栋建筑,在入口处还有几道关卡,可是进入车间的过程中,比安卡发现这些关卡没有设置检察人员,完全是走个流程。走进车间,里面更只有寥寥无几的工人,和巨大的建筑内部面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更让她莫名其妙的是,门楼里还蹲着一个疯疯癫癫的老人,老人站得笔直,神情严肃的好似一名哨兵,他的年龄与科特勒相似,也是六十来岁,身穿一套洗褪色的陌生旧军装,头戴一顶旧军帽,头发和胡须都乱糟糟的,手上用拿步枪的姿势拿着拐杖。自从比安卡进门后,这名疯老头就用拐杖一段瞄准着她。
“他是什么人?”比安卡有些新奇。
“他呀?我只知道他是一个退伍的法国兵,之前帝国战败解体,他就来到了斯泰尔。他这人疯疯癫癫的,还不爱交流,不管我用德语还是法语问他,他都这样用‘枪’指着我。”
“老洛朗,把枪放下吧,不然我们就造大炮了!哈哈哈哈哈!”
科特勒逗弄对方几句,看着对方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像个老顽童一样哈哈大笑。
“科特勒爷爷,这些生产线,怎么就这样闲置着啊?今天也不是休息日啊?”
想到自家工厂的工人,分成两批不分昼夜的干活,只为把有限的机器设备最大化利用起来,而斯泰尔的炮弹生产线,却丢在没人的空厂房吃灰,比安卡越看越心疼。
“这个呀,说来话长。简单的说,有人不许奥地利生产飞机大炮。”
“《圣日耳曼条约》?”比安卡表示,这玩意儿可太熟悉了,刚在昨晚,她还在“杯杯满”酒店,拿这个条约做演讲。
作为战败国,哪怕一战后奥匈帝国已经解体,也逃不了被协约国鞭尸的命运,新生的奥地利和匈牙利,被迫签订了丧权辱国的一系列条约。也正由此,奥地利和匈牙利对凡尔赛体系充满怨恨,当德国再次点燃战火后,两国一个变成德国小弟,一个变成德国领土。
“对,《圣日耳曼条约》规定奥地利军队被限制在三万人以内,且不得拥有空军、坦克、重炮、装甲车等一系列重装备。现在奥地利全国上下,不过百余门轻型火炮,根本无法维持炮弹车间的正常运行。”
“实在是太可惜了。”
“不然我堂堂炮弹生产车间的技术总监,哪里有时间陪你一个小姑娘玩过家家?
条约对奥地利影响之大,绝不是几句话能说清的。协约国在战后,成立了盟国军事管控委员会,监视奥地利各工业企业,是否有生产违反条约的军火。那个疯癫的法国人洛朗,当时就是委员会的一员。他似乎和我有仇,天天盯我火炮和炮弹生产车间,哪怕后来委员会撤销,其它人都走了,他也留在工厂。”
比安卡数了数,发现科特勒老头放在后世,可能还不如富士康流水线一个组长手下管的人多。
“你看那个设备,它负责弹壳的下料,使用锯条切割炮弹壳的毛坯件,随后毛坯件将移动到高温炉中进行加热,趁热进行引伸、压底等工艺……”
科特勒走在车间中,如数家珍般指着车间生产炮弹的各设备,将工艺流程告诉比安卡。随着他的讲解,比安卡眼睛愈发明亮,冰冷积灰的机械,仿佛变成了一个个千娇百媚又久居深闺的绝色美人。
“这也太惨了吧,就不能想个办法让她们重新焕发活力?”
“整个企业都在尝试转型,尤其是这几年经济大环境艰难,连民用枪械销量都非常差,公司整体的重心放在生产民用交通工具的尝试上,可惜效果并不理想。”
从现在三六年到三八年德奥合并,斯泰尔只要再熬两年苦日子,便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比安卡心里默默想着,就是可惜这两年里头,这些上好的机械还要搁在这里继续吃灰,而自己家工厂却忙得热火朝天产能不足。
比安卡灵光一闪,心里萌生一个想法。
“科特勒先生,您不觉得这些设备白白放这里吃灰,太浪费了吗?”
“这些切割机、锻压机等等设备,很多都是我看着组装的,它们都是我的孩子,我的心比你只会更疼。”
“我可以让她们重焕生机!”
“不可能,她们都是公司财产,你就打消这个主意吧!”
“您误会啦,我没说要买……”
“不买,难道你想白嫖?”
眼看科特勒音调变高,比安卡忙不迭打断对方,耐心和老头解释道:
“停停停!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第三国建立一个新企业,斯泰尔方面以设备、员工抵押入股,公司名义上归属第三人,然后由我来安排运营,我们在不受条约限制的国家生产产品,找客户卖出去后,之后的利润按股份比例分润。”
科特勒沉思一番,发出疑问:“这些精密机床,长途运输非常困难,而且容易损坏。更重要的是,如果公司把它们运到国外,万一你中途跑路不干、或者把它们卖了怎么办?”
“所以我说公司名义上不归我,归属第三人啊!这个第三人可以是职业经理人,或者你们的高管、大股东,奥地利政府的官员等等,我只一个替这家公司打工的。”
“这个想法不确定因素太多,而且没有先例。”
“这个计谋叫借鸡生蛋,其实有很多先例。比如德国莱茵金属收购了瑞士的索洛图恩,用来……呜呜!”
“我的上帝呐!你刚才说的内容简直比往披萨上洒菠萝更吓人。这种秘辛是能随口说的吗?”
科特勒捂住比安卡的嘴,狐疑地打量比安卡,“比安卡应该是贵族吧,莫非是莱茵金属某高层的女儿?像你这个年纪,别的女孩子都还在上学,比安卡却一手搞军工、一手抓做生意,想必是家学渊源吧?也是,能被奥托先生力荐的小姑娘,身份肯定不简单。”
科特勒上下打量比安卡,见她虽然面容稚嫩,却有着远胜同龄人的成熟,愈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大小姐,我科特勒研究了一辈子大炮,搞不明白你们生意人那套弯弯绕绕。你只要告诉我,这个主意是你想出来的,还是你家大人?如果是后者,那么我会汇报给上级,让厂里的领导定夺。”
“放轻松,科特勒先生,这只是朋友之间的谈话,而不是正式的商业会谈。这个主意是我临时起意,但是家主已经同意,奥地利之行期间各事件,我有全权自行决定的权利。”
来之前,海因里希的确同意了比安卡这趟出差。
可是落到科特勒耳中,经过语言的艺术,这番话又有了更重的含义。
德国贵族家族根深叶茂、子弟众多,眼前的女孩能从族中同龄人里脱颖而出,得到家主信任和支持,绝非泛泛之辈。科特勒想了很多,包括贵族集团与军方的密切联系、德国的扩军备战、以及前些年莱茵金属公司对斯泰尔的收购。这个经历过一战的老人心里渐渐确信,比安卡的到来,表面是寻求代加工一批零件,背后绝对有莱茵金属的某种密令,科特勒叹了口气,这世道终究是归年轻人啊,与是他语气变得严肃。
“我明白了,我会禀报上级的,你在两天内准备好详细的执行方案,之后事成于否,就看你自己了。”
(我结婚啦!这是陪老婆拍的婚纱照,大家觉得哪张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