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穆尔西亚

1936年 4月上旬，历时半个多月的，比安卡成功带着众人抵达西班牙的穆尔西亚。

一行人从布拉格出发，乘船沿易北河北上进入德国，最终在易北河入海口的汉堡港换乘海船，途径英吉利海峡、比斯开湾、伊比利亚海岸，从直布罗陀进入西地中海，最终在穆尔西亚上岸。

踏上港口水泥地面的一瞬间，被船上生活折磨地苦不堪言的众人哭出泪来。

“上帝啊，我怎么感觉这港口的地面在摇。”

“小姐，这些天干面包和腌肉干我快吃吐了，我想吃热气腾腾的烤土豆！”

丽塔一把搂住比安卡，可怜巴巴撒娇。

原本海因里希舍不得比安卡出远门，拗不过女儿，海因里希只好替比安卡召集一支五脏俱全的小分队。

管家瓦茨拉夫、女仆丽塔、办公室经理亨特，西班牙向导帕提亚，还有几名厂里的老员工。

几人纷纷下船，盛大的港口只有寥寥数船，还多是渔船而非货轮，远处海面上雾气蒙蒙，颇有一种惨淡的萧瑟之感。

“这里的海港还真是空荡冷清。”比安卡不禁感叹。

“如今的西班牙内政乱成一锅粥，粮食歉收、农民忍饥挨饿；工厂停工、工人上街游行。

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没有什么旅游业或者商业，穆尔西亚是这样，马德里的情况只会更差。”

说话的人是向导帕提娅，提起祖国的现状，她神色落寞。

帕提娅父亲在布拉格开着一家西班牙餐厅，比安卡和海因里希都是餐厅老顾客。

听说女儿要去西班牙，海因里希花重金请饭店老板女儿为比安卡担当向导。

“没事的，帕提娅姐姐，德国不曾经也沦落到一个面包五十万马克吗？现在照样是欧洲一等一的强国。我相信不久以后西班牙也会浴火重生，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比安卡安慰道。

西班牙重不重生不一定，但是浴火是免不了的。

等二战打起来，没参战的西班牙，人民生活水平很快就会超越波兰、法国、荷比卢等国。

亨特前去提交清关手续，瓦茨拉夫与比安卡则去办理报关手续，帕提娅和其余人则去召集码头工人，安排卸货。

穆尔西亚的海关办事处十分简陋，乍一看仿佛一座三层民宅。办事处的官员坐在办公桌前，百无聊赖的翻着一本旧书。

塞上两张绿票子后，各种手续顺利的办理了下来。

“尊敬的德国小姐，能告知为什么您会选择来到穆尔西亚，而不是选择去更有名的巴塞罗那或者瓦伦西亚吗？”

拿到美元，海关官员的心情显然非常愉悦，他好奇的提问比安卡。

为了避免麻烦，比安卡编造了假身份，化名幽兰黛尔，如今的她是来自德国下西里西亚的一名容克贵族。

虽然能听懂简单的西班牙语，但是比安卡还是等瓦茨拉夫将这句话翻译成德语后才回答。

“穆尔西亚是一座美丽、文明、充满艺术气息的城市，她既像地中海沿岸的香桃木，又像西班牙桂冠之上的一颗璀璨的珍珠。”

她指着对方手中的书，说道，

“连海关的办事员，在闲暇之余都会欣赏《堂·吉诃德》这样的著作。”

听着瓦茨拉夫翻译的西班牙语，官员笑弯了嘴。

“谢谢你的夸奖，幽兰黛尔小姐，祝你在西班牙旅途愉快。”

两人拿着盖好章的文件离开，路上瓦茨拉夫好奇的问比安卡。

“小姐，你什么时候拍马屁功夫这么厉害了？上次约瑟夫少校也被你哄的一愣一愣的。”

“什么拍马屁？这叫交往艺术！”

比安卡白了一眼老管家，继续解释。

“想和陌生人拉近关系，可以夸他的国家、故乡、职业、爱好。但是一定要夸具体。穆尔西亚（Murcia）意思是“香桃木生长的地方”，所以我会那么说。

上回和约瑟夫吃饭，我是他的小辈，所以要多多聆听，满足中年人好为人师、教诲晚辈的心理。

这位海关办事员一看就是过期文青，我们地位比他高，是贵族，是上位者，夸人点到为之就行。”

聊着聊着，众人在港口门边汇合。

“小姐，真的绝了，你是怎么想到把枪拆开登记成‘小五金件’、‘钢管’、‘木雕工艺品’这些门类的？”

亨特满面春风的和两人打招呼，显然一切顺利。

“感觉现在的小姐比以往自信、能干了好多呢！”

丽塔笑嘻嘻的抱住比安卡，娇憨地撒娇道：

“幽兰黛尔大人~我们晚饭吃啥呀？”

“走！去市区！难得来西班牙，必须好好尝尝西班牙特色！”

安排好留守码头看管货物的工人，比安卡兴致冲冲的带着众人搭上去老城区的马车。

马车行驶在穆尔西亚市中心的繁华街道上，路边的柑橘树随风摇曳，散发出芸香科植物沁人心脾的香气。不同于贫困落后的城市外围和贫民区，这里的空气中充斥着美食的香味和优美的乐声，仿佛与冷清的码头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比安卡和她的队伍都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格外舒畅。街道两旁是色彩斑斓的建筑，街道两边的灯光照在历史悠久的石砖路上，随着马蹄起落发出清脆的响声，众人仿佛穿越时光，回到了西班牙历史上最辉煌富足的大航海时期。

马车最终停在了“奥德修斯”餐厅，一家在当地老饕中口碑极佳的老字号餐馆。几人来的很巧，恰好赶上了最后一个包厢。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众人向着餐厅内部走去。

餐厅的装潢古朴而优雅，墙壁上挂着各式油画，背街的一侧是清幽的庭院，街道上的喧嚣被饭店前厅所隔绝，此刻唯有静谧。没有了街上的灯红酒绿，月光静静从树叶间洒下，斑驳陆离。

众人进入最后一间空的房间，沿着长桌分开坐下。

上菜的速度很快，先是服务生端来了香气扑鼻的西班牙烩饭。

“本店的蜗牛兔肉烩饭（arroz con conejo y caracoles），采用的是穆尔西亚的Calasparra地区出产的炸弹米Arroz Bomba，这种米饭身形短圆，吸水能力强，可以很好的吸收汤汁里……”

不等服务员介绍完，众人就已经狼吞虎咽的开动。

粒粒Q弹的米粒吸收了高汤的精华，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浅褐的蜗牛与红褐色的兔肉点缀其中，还夹杂着鲜艳的红椒和翠绿的青柠，整个菜肴的犹如美丽的画卷。

许久没吃米饭的比安卡早已按捺不住，急忙往嘴里塞入一口。

不得不夸赞西班牙人在美食上的天赋，烩饭中的各食材都保持本身的特点，炸弹米饱满Q弹，兔腿肉质鲜嫩，蜗牛则带有一种特殊的韧性和嚼劲。红椒和柠檬的酸辣，为整个菜肴增添了一丝清新和层次感，再加上百里香和罗勒的点缀，那叫一个鲜字了得。

在烩饭之后，服务员又上了肉馅千层饼Pastel de carne murciano、穆尔西亚烩时蔬Alboronía等多道当地特色菜。

比安卡看着众人狼吞虎咽的样子，尤其是丽塔，甚至用面包片细细蘸取餐盘里的酱汁，早把嚷嚷着的热土豆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美食和金钱果然是恢复士气最快的方法。

看着几名工人热泪盈眶的样子，比安卡又多点一份肉馅千层饼，让大家吃个尽兴。

作为小厂长，能够切实改善工人生活质量，无疑会让比安卡发自内心的骄傲与开心。

“同志们，为了让厂里的其它人，吃饱喝足后我们得撸起袖子加油干。现在，我来布置一下安排……”

（简单科普西班牙菜：Pastel de carne murciano肉馅千层饼，是穆尔西亚最有名的菜，地位类似火锅于之重庆，烤鸭于之北京。

1695年，穆尔西亚地方政府出台了一项法令，把这道美食的具体制作方法标准化，从制作工艺到基本原料，都规定下来。敢偷工减料、删改流程，挂羊头卖狗肉的店铺，都会被抓去蹲橘子。

Alboronía炖时蔬，起源于伊比利亚半岛被穆斯林统治时期，由于穆斯林有大斋期 cuaresma，当地百姓期间想吃口好的，只能使劲捣鼓研究蔬菜。恰好当地有西班牙最好的茄子，于是有了在道菜。

主要食材是穆尔西亚的茄子berenjenas，番茄tomates，辣椒pimiento和南瓜calabazas。

所以说比安卡实际上点的菜是西班牙炒饭、西班牙馅饼、西班牙地三鲜，比安卡虽然身体变成了洋人身体，胃还是中国胃。

奥德修斯餐厅在当地真实存在，还上过米其林，有条件的读者宝子们可以去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