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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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诡戒(4)

在更夫失踪的这十多年里,他当过小厮,做过苦力,甚至为了生活,还剃度出家去庙里做了两年和尚。后来,因为受不了寺中清苦,蓄发还俗,回到了安平县。

他知道白衣女子被她的婆家人给打死了,他也知道白衣女子的婆婆和相公带着她的儿子离开了安平县,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他想要赎罪,就偷偷地给她烧纸钱,希望她在那边能过得稍微好好一些。

遇鬼的路口不是随便选的,而是当年她瞒着家人跟他偷偷见面的地方。

更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人”给招出来的,他只是像寻常做得那样,借着打更的功夫去路口给她烧纸钱,顺便说说心里话。

他是入赘的女婿,且由于长相偏小,故意向老岳父瞒报了岁数。妻子待他很好,还给他生了一双儿女,可妻子长得不好看,腰上全是肉,比住在隔壁的大婶儿看着都吓人。妻子没读过书,没上过学,说话更是粗鲁不讲究。他不管怎么对比,都觉得还是原来的妻子好,可那个妻子不在了。

因为愧疚,他时常一边烧纸,一边念叨。念着念着就把“人”给念回来了。可他没想到她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怕得不行,却又不敢告诉妻儿真相。

更夫举着双手求情:“这事儿我娘子不知道,还请南姑娘放我一马,为我保守这个秘密。至于她,也请南姑娘帮我问问,看她想要做什么。若是因为我的念叨,我跟她保证,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念一个字,再烧一张纸。”

白衣女子徒劳的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南锦衣走过去,只一眼就将头扭到了一旁。

女子的舌头没了,是死后被人把掉的。喉咙被烫坏了,且里面还塞了符纸的纸灰。作恶之人多忌鬼神,由她的惨状可以知晓,她生前遇到的那户人家对她有多狠。

看着女子急欲说话的模样,南锦衣拿出一张符,咬破食指后在符纸的背后重新画了一道。她将符纸折叠放在女子口中。白衣女子先是愣了下,而后尝试着发出声音。

她叫的是更夫的小名,她说她从未想过要伤害她,她只是放心不下,回来看看。更夫和她说的那些话,她全都听见了。她不是缠着他,而是误以为他需要自己的陪伴。

她看不见,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但从更夫的反应来看,她知道自己很丑。

除此外,她还想告诉更夫,她在宅子里给他藏了一笔钱。那笔钱原是留给他娶媳妇儿用的。她说自己从未忘记过他,跟他在一起讨饭的那些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幸福快乐的日子。

她不恨自己的公婆,因为出身不好,他们嫌弃她,她觉得正常。

她也不怨恨自己的相公,因为相公第一次打她,是有人告诉相公,她偷偷摸摸去见了更夫。作为妻子,她的确对不起他,也的确没有做到自己所承诺的事情。

她更不怨恨更夫,她只怨命运不公,让她和他没有缘分走到一起。

最后,她跟南锦衣行了个礼,谢她能让自己开口说话。

眼见着白衣女人逐渐消失,南锦衣赶紧唤住她:“你还有话没有说完。”

“瑞儿是我跟我相公的儿子,我相公是有病,可大夫说了,他的那个病也是可以生孩子的。我虽心里无他,却从未在成亲后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儿。南姑娘,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将这些话告诉他们。瑞儿长大了,我不希望他们之间再有什么嫌隙。”

“他们还在安平县吗?”南锦衣问:“我怎么听说他们搬走了。”

“没有搬走,只是换了个地方。”女子掏出一把纸钱来:“瑞儿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娘的,他对我做的那些事情,都是迫不得已。他只是个孩子,他没得选择。这些钱都是他瞒着他奶奶和父亲送给我的。在每一张纸钱上都用淘米水写了地址。这是他小的时候我教他的。”

白衣女子说着,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因那笑容太过美好,连带着她那张恐怖的脸都变得柔和起来。

“我家是蒸米糕的,小的时候经常帮爹娘淘米,这淘米水的味道我最是熟悉。”白衣女子说着,将纸钱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瑞儿不知道,他给我的这些钱,我都用不到。黄泉路烫脚,我走不过去。奈何桥只渡有缘人,我与它无缘无分。孟婆汤只引往生人,我难忘前尘,碗中无汤。这些年,我一直在忘川徘徊,直到听见他的声音,我才寻到了回来的路。”

“对不起,都怪我,要不是我生病,你也不会——”更夫转向南锦衣:“姑娘,我改主意了,我不撵她了,我要把她留下。不管她是什么我都不害怕。”

“迟了!”南锦衣看着白衣女子脚下燃起的火焰。

淡蓝色的火焰很快就将白衣女子包住,随着一阵骨香,一枚干枯的草戒掉了下来。更夫看到那枚草戒哭得不能自已,他抽泣着告诉南锦衣,那枚草戒是他送给她的。成亲的时候他们什么都没有,她就从路边扯了一根草,手把手教他编了这个草戒指。

当他把这个草戒指套到她的手上时,她笑得像个孩子,随后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他曾发誓一定要给她最好的东西,结果,他却把她送进了这世间最难熬的人间地狱里。

那么善良的人,却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更夫捧着草戒指问南锦衣:“冥府也跟阳世一样不公吗?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们为什么不让她过黄泉,渡奈何。即便有错,也该算在我的头上啊!”

南锦衣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不是他们不让她过黄泉,渡奈何,是她自己不想。这人间,她怕是待够了,再也不想来了。”

安平县一偶,正在读书的少年听见了去世母亲的声音,他吓得全身紧绷,却又控制不住的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透过竹帘间的缝隙,他看到了母亲的脸。

母亲温柔地冲他笑着,而后轻轻摆手,消失在了缝隙里。

少年忍不住泪崩,冲到竹帘前,用力地跪了下去!

新的帛书上,南锦衣没有写任何字,她只是把那两枚戒指放了进去,然后将帛书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