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4.1悠悠寸草心，难报三春晖

高考的那一年，暑假变得格外漫长，因为大学开学晚，也因为草一朵有着总也做不完的事情，总也放不下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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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后，草一朵就开始了大扫除，将妈妈生病前未来得及洗的衣服、床单一件件洗干净，将衣柜按照季节一件件整理好，拆开谷糠装的枕头，曝晒后重新过筛装好，甚至像小时候妈妈洗被子一样，将一些用了多年的被子洗净拆开……当然这些都是在妈妈的指挥下进行的。

看着草一朵忙前忙后，妈妈总是会满脸自责地说：“你上大学，本来应该是我给你做准备的，结果还得拖累你干这么多活……”每当此时，草一朵都沉默不语，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妈妈。那个时候，草一朵的心里没有一丝抱怨，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担忧，悠悠寸草心，难报三春晖。

就像孟郊在《游子吟》中写的“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一样，虽然这句诗写的是临行前，母亲对儿女无微不至的关心。但是草一朵感觉自己此时的心情就是这样，她不想离开，因为她担心自己离开后，这个家会再次发生变故。只是她也知道，哪怕有一万个不放心，自己也得离开，就像大人们说的：“留下来，帮不上太多忙，还会耽误你自己。走出去，好好学习，以后让你爸妈跟你沾个光，过过好日子。”这些话虽然听起来很俗气，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了草一朵的奋斗目标。

开学前几天，草一朵以每天蒸一锅馒头的速度，将冰箱塞得满满的，后来实在没地方放了，这才不得不作罢。然后又从屋檐下整齐排成一溜的咸菜缸中捞出一大盆咸菜疙瘩，擦成丝，洗干净，分成一包一包放入冰箱，甚至连肥肉都切成肉丝分装起来，因为这样爸爸做饭的时候，拿出来直接炒就行，不用那么费力，大家也可以早点吃到饭。

草一朵知道，这些看着很多，其实坚持不了几天的，因为爸爸干重活，吃得很多，而弟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甚至比爸爸还要多，草一朵做的馒头个头很大，一个得有一斤多，而弟弟一顿饭能吃三分之二个，这还是以咸菜下饭的情况下，如果菜丰盛一点，草一朵感觉弟弟吃一个大馒头是没问题的。很多年后，当一家人围坐桌前，听爸爸忆苦思甜的时候，弟弟都会回味无穷地说：“还是姐姐当年炒的咸菜好吃！”

不是草一朵的厨艺多么高，妈妈生病前，草一朵连自己的衣服都不洗，更别提做饭了，妈妈对草一朵的要求是“好好学习，其他会不会都行”。草一朵做饭其实是从高考后开始的，虽然农村不缺青菜，但是因为草一朵不会做别的，也因为其他青菜需要的配料太多，草一朵家里没有闲钱去买，所以那个暑假的午饭全是馒头加炒咸菜。早饭由爸爸来做，基本是浑汤面。吃完早饭，草一朵会捞出咸菜擦成丝，泡进水中，这就是母子三人的午餐。晚上，爸爸回家，会炒个青菜，偶尔也会买点小鱼或煎或炸，大部分都是摊主收摊前处理的货底子，几块钱一大包，虽然清洗起来有点麻烦，但是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

最后，在姑姑叔叔们的帮助下，草一朵家里的三亩花生终于完成了从采摘到晾晒，最后被装进袋子，堆放在屋子里。看着整整齐齐码放在一起的花生，草一朵去掉了一件大心事，也放心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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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大学报到的日子，连县城都没去过几次的草一朵，在姑姑们的陪同下启程了。

如果说别人的大学是在满怀憧憬、热情高涨中开启的，那么草一朵的大学则是在惶惶恐恐、惴惴不安中启程的，因为从未出过远门，因为担心生病的母亲和劳累的父亲，因为对过往的不甘心和对未来的不确定……

虽说草一朵考上大学这件事让她在村里很风光，但是她知道这个学校离自己理想的大学相距甚远。如果不是高考前发生的种种挫折，如果不是家里翻天地覆的变故，草一朵不会选择这所学校。

其实，在填报学校的时候，草一朵就和家里人有了分歧。按照草一朵的想法，虽然分数不算太高，但是她想报南方城市的学校，因为那里距离自己梦想的大学更近一些。而姑姑们的意见则是报考省内的学校，一是离家近，比较方便，最关键的是这样更省钱，姑姑们甚至举了个例子，省城的大学路费几十块钱就够，而省外光火车票就是很大一笔开支，更别提大城市高消费水平下的高昂生活费了。

提到钱，想到自己家的处境，草一朵不得不妥协，因为她确实做不到为了一己之利，让爸妈跟着受苦。而这些也为很多年后，草一朵在多个城市不断折腾埋下了伏笔，当然这也是后话。

也许，这就是姥姥曾经在哭诉她的小女儿时说到的命吧！草一朵从来不信命，但是有些时候，却不得不向所谓的命运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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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草一朵来到宿舍的时候，舍友们正在忙着整理自己的行李，姑姑们帮草一朵收拾好床铺就离开了。草一朵站在宿舍楼门口，看着姑姑们远去的身影，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般，她想起了小时候，每次看着姥姥坐上表哥的拖拉机时，也是这种心情。此时，草一朵除了难过，还有不安，她不知道一会回到宿舍该怎么和舍友们相处，也不知道在这偌大的学校里，该如何生活。就这样在门口站了很久之后，草一朵擦掉眼泪，调整了一下情绪，回到宿舍。

当草一朵打开笨重的行李箱，一件件往柜子里放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的行李箱居然这么格格不入，因为别人的行李箱都是大爷说的那种带拉杆带轮子的，而自己的笨重的箱子上却只有一个小小的把手，怪不得大爷会说“太土”。草一朵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将物品和箱子一股脑放进柜子，还不忘上了锁，那一刻，草一朵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热。

晚上，在一个女孩的提议下，大家各自做了自我介绍，宿舍一共8个人，有来自城市的，也有和草一朵一样来自农村的，不管来自哪里，别人都有一双健康的爸妈和一个温暖的家，还有几个舍友的父母正住在学校的招待所里。想到爸妈，草一朵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担忧，不知道爸爸下班了没，他们吃饭了没……

第二天，草一朵和舍友一起来到教室开班会。班会上，辅导员简单做了自我介绍，给大家介绍了学校和各种要求，然后让大家做自我介绍，草一朵注意到不管来自大城市还是小县城，大部分同学都来自重点中学，有几个同学甚至来自省实验，像自己这样来自某个镇高中的寥寥无几。

后来，草一朵从一张统计表中看到了大家的入学成绩，比草一朵低的没有几个，也就是说草一朵的入学成绩在班级是倒数的。这让草一朵在深感自卑的同时，也深深体会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不管自己曾经多么优秀，也只是在那个闭塞的村子和不入流的学校，而且从踏入大学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翻篇了。

可是，即便这样想着，草一朵还是无法驱赶内心深处的自卑，仿佛再一次回到了一年级入学考试后，被大家追问考试成绩的场景……也是从那一刻起，中学时代曾经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草一朵，忽然变得敏感、虚荣、怨天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