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刘谐归真

第九章刘谐归真

1967年2月19日，是星期天，刘欣语吃完早点，准备去新华书店买书。

“欣语，最近，我不香饭，你陪我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吧。”父亲刘谐看见他准备出门说道。

“好。”刘欣语立刻回答。

刘欣语自从在财政厅上班以后，除了出差，每天早出晚归。晚饭后又忙着写小说《一个回族人的追求》，很少留心家里的事情。刚刚父亲说去医院检查身体，他这才注意到父亲原先满面红光的脸色现在有些泛黄了，原先合身的衣服现在显得宽松了。刘欣语的心中不由一颤，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袭上心头。

他陪父亲在省医学院附属医院门诊胃肠科看病，作了钡餐照影。他看见两位医生在商量着写检查报告，心里更加忐忑不安。

“你是刘谐的家属吗?”大夫问刘欣语。

“儿子。”

“让你父亲在这里休息一下，”大夫指着走廊里的长椅说:“你进来。”

大夫随手关上门，把检查报告递给了刘欣语。16K的检查报告单上写了多半页，最后诊断结论是:晚期食道癌。

瞬间，泪水模糊了刘欣语的双眼。他知道“食道癌”就是人们经常说得“噎食”。这种病到了晚期是没有办法医治的，而且由于病人吃不下饭，最后的结局是身体耗得油尽灯灭。

他擦去泪水强忍着悲痛把捡查报告装进衣兜，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父亲说:“大夫说您可能是积食，吃点消食药过几天就没事了。”

回到家，他把对父亲说的话对母亲重复说了一遍。

晚上，刘欣语把父亲的体检报告给三叔刘谚看，刘谚看完，眼里闪着泪光，过了好一会儿说道:“这是‘台格第勒’(命运)”。

“三叔，怎么办？”刘欣语看着刘谚问道。

“你妈不能瞒着，兄弟姐妹也不能瞒着，找个合适的时候告诉他们。”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全家人都在无奈和绝望中煎熬着。起初，刘谐还能吃些流食喝点牛奶，后来双目紧闭喂口水都咽不下了，眼见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呼吸一天比一天短促微弱，脸厐、身体也脱形了。刘欣语兄弟姐妹5个人日夜输流守护，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病痛折磨着，低烧一直不退，只能用毛巾给他冷敷下额头，擦拭下身子。

刘欣语母亲费瑛两眼晴哭得红肿，还时不时低头啜泣。

刘欣语三叔刘谚和四叔刘谙每天五次礼完拜功后都会跪在父亲刘谐旁边，虔诚地念诵清真言:“俩一俩亥，尹来拉乎，穆罕默德，来苏鲁拉西(万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主的使者)。

念颂赞主赞圣辞:“艾勒罕目独领俩西，懒北勒尔来米乃，我勒阿格拜图，里勒闷台给奈，外甩俩图，外甩赛俩目，尔俩热苏罕穆罕默德，我尔俩阿里黑，我艾苏罕比嘿，艾资买尔依耐(一切赞颂全归真主，全世界的主，优美的结局归于敬畏者，祝福他的使者穆罕默德及他的家属和所有圣门弟子)。

念讨白(忏悔辞):“艾什台俄费伦拉西，立尔最买来再，俩依俩罕尹俩乎，我勒罕尤勒该尤目，我艾图布依来嘿(我求主恕饶，我向真主悔罪，我求真主准承我的悔罪)”。

他俩知道二哥虽然生命垂危但意识清楚，弥留之际，念诵这些经文就是提示二哥:赞颂真主，保守伊玛尼(信仰)。

他俩给二哥理了发，剪了指甲，冼了小净和大净。

1967年3月12日也是个星期天，刘欣语把这一天永远地铭刻在了心上。

上午10点，刘欣语和哥哥刘欣宗弟弟刘欣宜守护着父亲，发现父亲的呼吸越来越吃力，越来越微弱，刘欣语急忙去隔壁房叫三叔和四叔。

刘谚和刘谙急忙来到刘谐的房间，家人随后轻声慢步跟进房间。回族人风俗在临终者的房间要保持安静，尽量少走动，不能高声说话，更不能哭出声来。

刘谚握着刘谐的手噙着泪水对刘谙说:“四弟，二哥他...”他声音哽咽语不成声，他跪在二哥身旁泪眼盈眶凑近他的耳边说道:“二哥，家人和亲戚都在这里，过去大家和你之间不论有过什么过节，现在都应当互相给了口唤(原谅了对方)。

“现在，我开始念清真言和讨白，念《亚辛章》(古兰经第36章)，你心里跟着我念，向真主反省和忏悔，求祈真主恕饶。”接着他开始念诵着清真言，家人都跟着念诵着。之后念讨白和《亚辛章》(《古兰经”》第36章)。

刘欣语看着父亲刘谐呼吸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微弱，慢慢地，慢慢地，呼吸没有了，归真了。

刘谚让刘欣语和刘欣宜在房间搭起床板，刘谚和刘谙轻轻地把二哥刘谐头朝北、脚朝南、面向西(圣地麦加)，平展地躺在床板上，用一条白棉布带兜住下颏在头顶绾结，双唇自然紧闭，并抚闭双眼，之后用白棉布单把刘谐覆盖。

刘谚说:“四弟，你和欣宗，俩人守着二哥。其他人跟我都到隔壁房间去。”

刘欣语知道守护亡人应当是虔诚的穆斯林，要洗了务苏里(大净)，最好是亡人的至亲。刘谐自去附院看病至归真整21天。尽管全家人都知道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状况。但是，当他归真的瞬间，刘欣语头脑一下蒙了，成了一片空白，仿佛天塌了。

自从父亲刘谐从病重卧床到归真，刘欣语眼见三叔刘谚主持家事一直井然有序，浮情就理，面面俱到。伊斯兰教认为每一位穆斯林无常(逝世)是他必然的归宿。

无常是他“嘎来布”(肉体)的消逝和“罗罕”(灵魂)的升华，是人生的复命皈真，而不是生命的终结。所以称逝世为归真:“印纳林俩嘿，我印纳伊来嘿，拉志欧乃“(我们是真主的，我们从他那里来，都将回归于真主)。

回族人的殡葬习俗，是回族人习俗中最重要的部分。回族穆斯林归真后，他的后事操办是他人生的最大礼仪，必须严格按照伊斯兰教的教规进行，这是他作为一个穆斯林的标志。他的后事应当由有组织能力有经验懂教规的人士来主持。在刘欣语的心目中，三叔刘谚是一位穆斯林智者。按照回族先辈清初著名伊斯兰教学者刘智(介廉)先生的说法，回族穆斯林按照他对伊斯兰教的信仰的认知，功修(履行宗教功课)和秉赋可分为五个层级:第五层级为“庸者”，他们的伊玛尼(对伊斯兰教的信仰)坚定，能履行功修，但是对宗教知识的认知欠缺。第四层级为“常人”，他们伊玛尼坚定，能规范履行功修，熟悉宗教基础知识，缺乏深层和全面的认知。第三层级为“智者”，他们伊玛尼坚定，能遵经(古兰经)守训(圣训)，严谨履行各项宗教功修，对宗教知识和教法有深刻、全面、正确的认知和领悟，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第二层级为“贤者”。第一层级是“圣人”。

刘欣语认为父亲的后事由三叔刘谚来主持操办最合适。

刘谚首先让刘欣语和刘欣宜把二哥刘谐归真情况通知北州市本坊清真北寺，和他生前曾去礼过拜的北州市清真大寺、东寺、西寺、南寺、东北寺、小北寺的寺管会。并让家人分别通知其他亲朋好友。

刘欣语和大哥刘欣宗协助三叔刘谚为父亲刘谐洗大净。

为亡人冼大净是一项“瓦者布”(当然功修)。由三个虔诚的穆斯林完成。

洗浴室必须遮严，要焚香。丈夫不能为亡妻洗，妻子可以为亡夫洗。不过一般是男子为男亡人洗，女子为女亡人洗。

刘欣语和大哥刘欣宗配合三叔刘谚先把亡人放在水溜(特制的木床)上，脱去衣服，用白布单遮住羞体(隐密部位)。先洗阿不代斯(小净)，但不漱口不呛鼻。然后洗大净，先使亡人左侧卧洗右侧，再使亡人右侧卧洗左侧，再仰卧洗前面。按照先上后下、先右后左的顺序洗净全身。洗涤时用手小心推摸亡人腹部，若有秽物排出，洗净，再排出就不重洗了，用布擦净即可。不能给亡人剪指甲、理发(应该在活的时候办理)。洗净后将樟脑等香料放在叩头时着地部位(如额头、鼻头、胡须)及两手、两膝、两足。用棉花堵住亡人的各窍孔。

刘欣语母亲费瑛、姐姐刘欣媛、妹妹刘欣妍用白棉布为父亲作“克凡”(殓衣)。“可凡”都用白棉布或漂白布缝的。穆圣说“安拉最喜欢白色布，生者着白衣，死者用白布。做‘克凡’。”大伊玛目艾布·哈尼法也主张用白布做“克凡”，不宜用有色布和绸缎。“克凡”的样式、规格都有要求。男“可凡”用布28尺包括三件:一“大卧单”略长于身，上下各余出六七寸，一般长约七尺，宽约四尺五寸。二“小卧单”长短上下两头略留余头，宽约四尺五寸。三“格米素”(衬衣)，长自肩至踝骨，宽约一尺二寸左右。肩上要开缝，再加帽子，长约九尺。女“可凡”用布32尺比男“可凡”多两件，裹胸和包头布。裹胸长三尺左右，宽一尺左右。包头布也叫盖头，长三尺左右，用以裹发，并用布带绾束。

当天撇什尼(晌礼拜功)后，大约下午两点，大北寺的伊玛目马古柏、各寺的阿匐、满拉、和亲朋邻里乡亲陆续来向亡人作“塔尔基”(告别，吊唁)。

他们向刘欣语母亲费瑛和刘欣语兄弟姐妹表示慰问，希望节哀顺变。还会诉说许多亡人生前的嘉言懿行。捧起双手为亡人作“都哇依”(祈祷)祈求真主恕饶亡人。在作“塔尔基”的过程中，亡人家属和亲友都不能捶胸跺脚嚎淘痛哭，要礼貌接待来宾。来宾忌向亡人行鞠躬礼。遗属忌向来宾鞠躬或下跪回礼。夫妻一方逝世另一方只许在亡人洗大净前见面。

伊斯兰教要求速葬、薄葬，亡人必须在3天内安葬，不许有陪葬品。

第二天撇什尼拜后，在北州市清真大北寺礼拜大殿前为刘谐举行殡礼。送葬人先传《古兰经》为刘谐作“费他耶”，含意对亡人生前所缺主命功课的罚赎。之后为刘谐站“者那则”(殡礼)。“者那则”由马古柏伊玛目领拜。站“者那则”是回族人丧葬礼仪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其意义是生者代替死者向安拉(真主)作的最后一次礼拜。站“者那则”一般是在清真寺院子里举行，但是绝对不能在“买统拉西”(礼拜大殿内)内举行。“者那则“不在日出或日落时举行，妇女不参加。“者那则”通常由清真寺的伊玛目(教长)领拜。参加的人和正常礼拜一样必须洗务苏里(大净)。站“者那则”和一般拜功差不多。先将亡人放在礼拜大殿门前，伊玛目靠近亡人站立，面向西(圣地麦加方向)，其他人在伊玛目身后排班站立。

殡礼开始，念诵《古兰经》经文，举意，祈求真主饶恕亡人、所有活着和故去的穆斯林，祈求活着的人都走在伊斯兰教的道路上，亡人在“伊玛尼”的根本上。之后，向左右说:“色俩目“(祝安词)殡礼结束后。

将亡人运至墓地安葬。回族人的坟坑为南北方向，呈长方形的坑。土质坚硬的地方，墓深五尺至六尺，土质较软的，深约一丈。坟长约六尺，宽三尺。在坑底西侧挖一个与坟坑平行的“拉哈尔“(旁窑)，长约六尺，宽三尺，高三尺。在地下水位较高或沙滩上，一般挖三尺左右的坟坑，置一无底(石或木)椁。刘谐下葬时，由刘欣语和三叔刘谚，四叔刘谙，大哥刘欣宗四人将其脚朝下缓缓放入坟坑“拉哈尔”(旁窑)中，使亡人头朝北脚朝南仰卧，面向西(圣地麦加)。之后，用土坯封严“拉哈尔”，用土回填坟坑，

把坟堆成长形如鱼脊，不起坟头。下葬过程中，阿訇、满拉念诵古兰经，送葬者跪着静听。最后众人随阿訇一同接“都哇依”求祈真主恕饶亡人“古拿罕(罪过)”。其间，刘欣语兄弟三人向众阿匐，满拉出散了乜贴(施舍)。之后，众人返回清真大寺。在餐厅由阿訇念回头经，众人一同接“都哇依”。简单用餐，葬礼园满结束。

3月19日撇什尼拜后，也就下午1点多，刘欣语母亲费瑛在北州市清真大北寺餐厅为刘欣语父亲刘谐举办了归真七日乜贴，她委托刘欣语三叔刘谚主持乜贴。应邀的北州市清真大北寺教长马古柏阿訇(老师)，和北州市请真大寺、清真东寺、东北寺、小北寺、西寺、南寺的阿匐、满拉和寺管会成员，及刘家的亲戚和亡人生前好友300多人出席。

刘谚依照过乜贴的程序首先念诵了赞主赞圣辞:“艾勒哈尔目独领俩西，懒必勒尔来米乃，卧勒阿格拜图，里勒闷太给乃，外甩俩图，外甩赛俩目，尔俩热苏哈尔穆罕默德，卧尔俩阿里嘿，卧艾苏哈尔比默，艾孜麦尔依乃(一切赞颂全归真主，全世界的主，优美的结局归于敬畏者，祝福他的使者穆罕默德及他的家属和所有圣门弟子)。

之后，刘谚向众人敬道祝安辞:“艾赛俩目尔来库目”(真主的安宁属于您)!

他接着说:“我受二嫂费瑛的委托主持今天的乜贴。首先我代表二嫂费瑛向在座各位表示诚挚的欢迎。今天是二嫂为二哥刘谐归真七日举意的乜贴。

由清真大北寺教长马古柏阿訇(老师)开经(念诵《古兰经》)。由清真北寺白存德阿訇讲卧尔兹(教义)。现在请马古柏阿訇开经。于是，马古柏阿訇以台志威代(标准)念法念诵了“法蒂哈尔”(《古兰经》开端章)和两个索勒(章)。接着，白存德阿訇讲卧尔兹。他说:“家人为亡人过日期举意乜贴，就是托众求慈，求祈真主恕饶亡人的古纳罕(罪过)早进天堂。子女对归真的老人的最好怀念和报答就是作一个廉洁的人，作一个虔诚的穆斯林。”

300多人围坐在40张餐桌周围，静静地聆听白阿訇的演讲。之后，大家捧起双手一齐为亡人作“都哇依(祈祷)”求祈真主恕饶亡人。之后开席，七日乜贴结束。

按照回族人的习俗，家人不能给亡人戴孝，不能因亡人嚎啕大哭，认为那是对“归真”的违逆。

按照回族人的习俗，家人在亡人归真“一个月”、“四十日”和“百日”，一周年忌日，及以后每年的开斋节、古尔邦节或亡人周年、诞辰日，都要请阿訇“游坟”、过“乜贴”、开经，寄托哀思并求祈真主恕饶亡人，引领活人走在伊斯兰的道路上。

回族人的殡葬礼仪源于回族文化，也就是伊斯兰教的世俗文化。经过千百年来的传承早已成为回族人的民俗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