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守城血战（十）
时间回到二十分钟前。
看着面容冷峻，丝毫不容拒绝的传令兵，安兹的眉头紧紧皱起。
“你确定这是上面的命令？！让我放弃这面城墙上的防守？”
“是的，所有曾经在骑兵中服役过的士兵，全部集中在一起，跟在具装骑兵团身后，出城援助。请您跟我来，很快在这次出击中您需要指挥的骑兵就会准备完毕。”
传令兵面无表情，斩钉截铁地将命令下达完后，便站在原地，目光灼灼地盯着安兹。
深吸一口气，将腹中那些骂人的话给憋了回去，扭头看向奥格尔斯，将城墙上远程需要注意的点详细交代了两遍，随后猛地将短剑往地上一砸，跟着被城墙上的士兵们注视得有些心惊胆战的传令兵向着城下走去。
一边走，传令兵一边苦着脸跟安兹解释道：“还请子爵大人不要误会，实在是城内的骑兵太少了，唯一还成建制的就是最新训练出来的那批娃娃兵具装团，上面能想到靠谱的，有威望的，还有空闲的骑兵指挥官就剩您了，这才……”
看着脸色有些惶恐，跟刚刚那个强硬的家伙完全是两个人的传令兵，安兹深吸一口气，随后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脑袋上，冷哼一声说道：
“少他娘跟老子摆出这幅狗屎模样，老子最讨厌这种没道理还硬摆出有道理模样的二皮脸，滚滚滚，再摆出这副模样老子抽死你。”
见安兹不吃这套，传令兵这才把那副可可怜怜的欠揍表情收了起来，老老实实在前面引路，走得稍微慢了点，就被安兹一脚踹在屁股上。
绕过几道弯弯，跟着传令兵来到城墙下。刚一下城墙，安兹便感觉到无数双眼睛盯上了自己。
抬头看去，周围的空间一片死寂，那些被卢修斯予以重望的骑兵们此时大都面色发白，身子紧紧地贴着自己的马匹，眼神中充满了不安。
就连那些身披具装重甲的具装骑兵团们，此时都安静得可怕。安兹能感觉到，那一张张隐藏在面具后面的面颊上，此刻应该写着恐惧吧。
眼前这士气低落的场景令安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用质疑的眼神瞥向了一旁的传令兵。
感受到安兹目光中的冷意，传令兵连忙低声说道：
“卢修斯大人说，他相信您能重新鼓舞起这些骑兵们的斗志，毕竟如果没有出现差错，站在具装骑兵团最前面的指挥官应该是您才对。”
看着一脸期待的传令兵，安兹强行压下了心头几乎快要漫出来的疑惑。
这群家伙绝对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不过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深吸一口气，安兹将目光投向了那些看着自己的骑兵们。
“我的兄弟们，我是你们现在的指挥官，安兹·图利乌斯。”
翻身坐上传令兵给他牵来的高头大马上，安兹目光坦诚地看着面前的骑兵们，毫不躲闪地接受着他们的审视。
“我看到很多人的身体都在颤抖，眼神里写着的也是恐惧，对那些疯子，那些蛮夷，那些被文明世界唾弃的野蛮人的恐惧。这是很正常的。但恐惧绝不是我们放下武器的理由，就像野兽不会因为恐惧而放过我们，那些比野兽更疯狂，比野兽更低劣丑恶的野蛮人更不会！”
一边说着，安兹的目光一边略过自己面前一双双眼睛，写着恐惧，写着惊慌，写着战意的眼睛。
“我知道，你们现在在恐惧，恐惧那些来自野蛮世界的野人，甚至不少人都想要逃离这片战场。作为你们本场战斗的指挥官，我宣布，那些自认已经被恐惧完全支配了的士兵们，你们现在可以离开。”
在传令兵骇然的注视下，安兹语气平淡地说道。
听到安兹的话，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阵激烈的喧哗，所有人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安兹，仿佛他在说什么天方夜谭一般。
然而，看着安兹那不似作伪的表情，他们才开始接受，面前这个疯子真的下达了一个会让自己被砍掉脑袋的命令。
看着一些忍不住将身子往后缩去，试图离开的士兵，安兹的话语再次响起：
“因为我相信，一度屈服于敌人恐惧之下的人，将再也无法和那些血腥的敌人对抗。那些自觉无法克服这份恐惧的人，尽可以离去。”
“然后，这份对于野蛮人的恐惧，这种来自野蛮人的血腥与疯狂，想让自己的父母兄弟，深爱之人也一同蒙受的人，和那些愿意将自己的所爱置于野蛮人的铁蹄之下，褪去衣甲，抛弃武器，跪在地上祈求野蛮人是否存有一丝人性的人，也可以一同离去了。”
当安兹这句有些冰冷的话说出口，那些迈出步伐，打算离开的人，绝大多数都僵在了原地。
在场除了那些具装骑兵们，几乎所有人都曾见过被联军掠夺的村庄或者城镇，那些哪怕在他们最深沉的梦中也无法想象到的恐怖场景，一次次刺激着他们的神经，将恐惧刻入他们的灵魂。
这一点，联军做得非常成功。
只不过，现在即将面临联军刀锋的，是这群骑兵自己，和他们深爱的家人。
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年轻人浑身忍不住地发抖，就连嘴唇都在颤抖，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哭腔：
“他们，他们真的会攻破圣城么？我，我看见过被他们掠夺的村子和城市，我，我……”
看着那个眼中淌着泪水，浑身打着摆子的年轻人，安兹毫不留情地说道：
“如果所有人都选择在自己的恐惧面前跪下，那么圣城必然会被攻破，然后圣城，和圣城后方帝国所有的城市，都将面对野蛮人们毫无人性的掠夺。那些被掠夺过的地方现在是什么样，我想你们应该很清楚。”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那个年轻人的眼中涌了出来，但他停住了想要离开的脚步，摇晃着身子想要翻身上马，却连续几下都没能踩到马镫上去。
终于，年轻人的短腿够到了马镫，在其余人沉默的注视下，他用尽全力将自己送上了马背，然后用绳子将自己死死地绑在了马背上，引得战马打起一阵不满的响鼻。
做完这一切，少年仿佛是失掉了所有力气一般，鼻涕眼泪糊满了面颊，用抽噎的声音说道：
“我，我不想死在这里，但是我的妈妈和妹妹还在城市里没有离开，我，我怕我逃走，所以……”
沉默地看着少年，那些转身打算离开的人一个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哪怕绝大多数人脸上的恐惧依旧没有褪去，哪怕不少人的脸上都挂满泪水，哪怕有人连手中的刀都掉在了地上，只能颤颤巍巍地将刀捡起，然后绑在手上，但没有人选择离开。
圣城之后，西普里乌斯后面便是最适合多斯多克人作战的广袤平原。有阿斯特拉利亚，那么身后的平原便是上天赐予的粮仓，但一旦阿斯特拉利亚沦陷，那里便会彻底成为蛮子们的乐园。
“我的朋友们，很高兴你们已经认清了这点。西普里乌斯虽大，但我们早已退无可退。我们的身后，便是圣城，和我们的家园。”
被封住的城门缓缓打开，几乎被血腥染红的日光打在了安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