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食腐者
肺部受到挤压，空气被压缩至极致，莫乔感到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
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将因缺氧而失去意识。
“呼，呼，吓死我了。”
先前被莫乔突然抓住的护理员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吓出一身大汗，惊魂未定。
而那个危险人物，即使是被两只监管者牢牢锁住，也丝毫不妨碍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红眼睛死死地瞪着自己，他吓得赶紧移开目光。
“现在怎么办？要通知管理员A-13吗？”
他向领头的那人投去询问的目光，心里七上八下。
领头的人咬着下嘴唇狠狠地盯着被压制的莫乔，眼中贪婪的光忽闪忽灭，没多久他就下定了决心。
“TMD，要干就干到底。”
“真，真的吗？可是......”
另一个人踌躇的目光在领头人和莫乔之间转来转去。
“这么多的镇静剂都没能够镇住这个疯子，你们怎么不想想他身上有多少值钱的‘货物’？！”
此言一出，其他两人立刻都不做声了。
眼前这号危险人物能够杀死二级监管者，而且一般的镇静剂对他没有效果，他的体内显然有着非同寻常的植入物！
可是，反过来而言，即使有三级监管者在场，可这位大哥可是干掉了一只二级监管者！
就凭他们三个，招惹这个人真的是个明智的选择吗？
见其他两人还在犹豫，领头人加重语气催促道：
“不在他刚被送进收容所的时候动手，就没机会了！待会儿就要送到主治医生那里，要是等所有的植入物和编辑历史被记录了之后，再想动手就太迟了。”
尤其是他的主治医生还是那个傲慢的女人。
一想到那位女医师居高临下、蔑视的眼神，说话人的嘴角就止不住地抽动。
他的话显然说进了另外两人的心里去了。
光是想想待会可以搞到手的植入物，他们看待莫乔的目光便不再充满畏惧，反而流露出兴奋的贪婪。
“要动手就快点！”
领头的催促道。
“在A-13发现我们还没把病人转移到既定地点之前，我们还有多久？”
一人问道。
“五分钟左右。”
另一人擦了擦满脸的大汗，确认了时间。
“足够了，动作麻利点！”
他们都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轻车熟路，领头人一声令下，其他两人开始分工行动。
一人从角落的杂物堆中提出一个隐藏的手提箱，打开全是提取分离植入物所需要的手术工具。而另一人则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拿出一台二手的便携式检测仪器。
自从不知是谁开了从病人身上拆卸倒卖有价值的微型植入物的先例后，新进入收容所的污染者成了抢手的香饽饽，每一位被关进来的新人都要先经历一轮“搜刮”。
他们这样位于底层的护工没什么直接捞到大油水的机会，只能在上面的人将污染者的价值剥削殆尽之前，尽可能地捞到多少算多少。
不能做得太明目张胆，如果直接拆走遗骨义肢会太过明显。
他们要寻找的是另一些不那么引人注目的植入物。
例如鼻腔过滤器、肾上腺素增强器、记忆模块等没那么特殊但在黑市上有利可图的小玩意儿。
如果污染者接受过生命编辑，那更好。
如果你和主治医生很熟，他会对你分离与提取巨兽因子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事后分给他几成。
外面经常有这种靠着拆卸与倒卖他人植入物或义肢为生的“窃贼”。
特征是在半夜出没，要么是瘾君子，要么身体残缺严重，佝偻着身体与鼠和蟑螂为伍，寻找在街头斗争中新鲜死去的尸体。
公司把这些人称作“食腐者”，是威胁公司利益的众多不法分子中的一员。
公司高层或许痛恨“食腐者”，也不知道他们对公司旗下的收容所层层递进的“食腐”行为是否知情。
他们三个人也自称是收容所中的“食腐者”，虽然搜刮的并不是尸体。
不过话说回来，收容所里这群五识被打碎的污染者、精神病人、赛博疯子，与死人又有什么区别？
被送进收容所的病人，就像是流水线上亟待加工的鱼肉。
第一道工序，便是他们这些最初级的食腐者，掠走初级的植入物。再然后是区域主管、主治医师……层层推进，运气不好的病人将被吃干抹净，什么都不剩。
甚至最近这段时间，他们还听到了类似收容所的高层用特定污染者做人体实验的传闻。
反正被送进这里的，本来就是认知被污染的精神病，身上多了些什么、少了些什么又没人看得出来。
更准确地说，没人在乎。
眼睁睁地感知自己的皮肤经络与肌肉从内部被瓦解入侵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所以本来这一切工作都应该在病人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进行的，谁知道这个人这么头铁，既然如此，可怪不得他们。
三个人的话被一字不落地传进了莫乔的耳朵，但他的大脑忙于抓住一切缝隙汲取氧气，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消化听见的信息。
就在他吸气换气间，一句话进入了他的耳朵。
刚开始，迟钝卡壳的大脑并没有开始工作，那只是由不同音节组成的一长串无意义字句罢了。
但就在那些字句溜出脑海之前，他成功地吸进一小口氧气。
氧气迅速循着血液被传送至身体的各处，仅需那么一少许氧气，迟钝运作的大脑获得了短暂的清醒，他瞬间理解了那些音节组合的意义。
一位护理员，或者说食腐者，从一旁的旧衣服上撕下布条，揉成一团准备堵住莫乔的嘴巴，以免其他人听见他之后的痛苦嚎叫。
就在他握着布团俯下身向莫乔靠近的时候，忽而感到一阵强风袭向面部，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身体却感到一个重物狠狠地向他翻了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庞然大物是什么，下半身便遭受了狠狠的撞击，直接被重物压在身下，剧烈的疼痛从膝盖以下的部位传来，疼得他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撞向他的是莫乔，或者说是被一只三级监管者“两面包夹芝士”的莫乔，外加一铁床。
“——不在他刚被送进收容所的时候动手，就没机会了！”
领头的那人的确是这么说的。
“刚被送进收容所的时候”。
猛然领略到这句话含义的莫乔，头脑瞬间清醒了。
“刚......的时候......”。
按照先前雷蒙德告诉他的话，他不是已经在收容所里被关了三天了吗？
为什么那个人会说自己刚刚被关进来？！
他到底“穿越”到了什么时候......
突如其来的惊骇与不同寻常让他彻底摆脱了混沌，开始思考脱身之道。
蛮力挣扎显然不行，或许凭借在工厂时心跳猛烈跳动的那个状态可以，那个时候除了“怦怦”心跳，什么也听不见，自己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浑身上下充满莫名的力量。
但现在被监管者一上一下钳制住，任凭莫乔左右挣扎，也无法挣脱金属鬣狗的桎梏。
呼吸十分艰难，心脏攫取不到足够的氧气，先前体内燃起的那股力量也在逐渐消退。
眼看那三个人的准备工作即将收尾，拿出来的古怪仪器越来越多。
那些像章鱼般上细下粗的、挥舞着尖长透明触手的半机械物体，用脚趾想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看过科幻电影，知道那种长相的玩意儿往往会从哪里钻进人的身体，再从哪里钻出来。
双臂肌肉爆起，交叉着压在胸前的手臂与身体上方的监管者做着对抗。
虽然莫乔的力量落了下风，费力争取到的些许空间眼看就要被监管者的金属躯壳无情地压缩，但这一点空间、这一点时间已经足够了。
借着身体残留的过载能量，莫乔大喝一声猛然发力，格挡在胸前的双臂生生扛着监管者的重量又向上抬了几分。
电光火石之间，在监管者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右侧猛地蓄力翻转。
靠着义肢过载带来的强大力量，莫乔整个人连带着一上一下锁住他的监管者与身下的铁床，轰然向左方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