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特色佳肴
池楚歌“咔嚓”一声掰断一根细长的饼干，随口问道：“黑吃黑？”
“我更喜欢‘狗咬狗’这个说法。”欧米伽傲慢地扬起下巴。
“能灭口，”瞥了一眼沉思中的莫乔，池楚歌改口道：“几乎灭口一整个雇佣兵组织，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吧。”
“一个黑夜，一套精良的装备，一次奇袭，足够了。”
“是吗？”池楚歌漫不经心地回答，注意力却并不在上面。
“对于‘幽影’，我倒是有所耳闻。”
一直默不作声的安魂夫人忽然说道，她让机械姬为自己斟上一杯酒。端起细长的杯柄，微微摇晃，晃荡的红色液体比她的红唇更加暗红。
“我以为夫人您不会关心这种夜行者小角色。”
“小角色？噢，不，我亲爱的欧米伽，你这就错了。有胆子对霓虹町下手，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抢走满满一浮空车武器的组织，可不会是什么小角色。”
“您也知道这件事？”
“事件发生两小时后，大都会所有的公司高管都知道了。在这里，没有人藏得住秘密。”
池楚歌闷闷地说：
“这么说来，幽影就是用从霓虹町公司手中搞来的武器，杀光剃刀会的咯？”
“这个得要问我们亲爱的莫乔先生。”安魂夫人看向莫乔，“怎么样，回想起了什么了吗？”
在三个人齐刷刷看向他的目光中，莫乔揉着疼痛的眉心。他看到了一些画面。
断电的大楼走廊里，红色的应急灯光将人影投在天花板上，拉得老长。四处是纷乱的脚步声，没有人说话，呼吸声之下，只听得见拉动枪栓的“喀拉”声。
随后是枪声，噼里啪啦如一场小型的战争。肯定有谁在他耳边开了一枪，耳膜像要被刺穿一般的震痛，强烈的耳鸣声让他天旋地转。
“......你是需要我现在给你上枪械速成班吗？”
恍惚之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此说道，嗓音比他想象中还要低沉嘶哑，像是嘴巴里含着什么东西，同时感受到眉毛处的肌肉紧皱在一起的挤压感。
紧接着是更混乱的枪声，他们沿着大厦中的阴影小径一路前行，借着枪口的火光和看不清脸的黑影扭打在一起。
下一个记忆碎片中，他的手腕被碎片擦伤，什么人正为他包扎着伤口。那只手细腻而柔软，是位女性。但他想不起那人的长相或名字？也是剃刀会的成员吗？
“呼——”
莫乔长出一口气，咽了口唾沫，说：“我回想起了一些片段，可能就发生在‘幽影’袭击的那天晚上。这么说来.......我以前真的是‘剃刀会’的成员？”
他再一次审视起印有自己照片的那份文件。
但是为什么妹妹不知道这件事？
雇佣兵不是什么安稳度日的组织，按照自己的性子，恐怕是不想要妹妹担心自己，而对她有所隐瞒吧。这个解释听上去合情合理。
“卡崩”。
池楚歌掰断一枚饼干，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将一半放进嘴中，另外一半丢在餐盘上，鼓起的腮帮子一边咀嚼，一边发出含糊的询问：
“你说这一切发生在15天前？”
“对。”回答她的是欧米伽。
“原来如此。”
莫乔不解：“怎么了？”
“你的发病时间，按照线索提供者的信息，倒推你的病情发作进度，我推测差不多也是在那个时间点。可能是在战斗中遭遇了什么刺激，诱发了污染对五识的侵蚀。”
“我以为发病是因为我基因内没有对污染的抗性模块。”莫乔愣愣地说。
“是这样的。”池楚歌一手撑起脸，无聊地撅起嘴。“但每个人发病的时间并不相同。有的人一生下来没多久便会被污染，有的人可能一直等到一只脚埋进坟墓了才会患病。学界有种观点认为，刺激性事件是污染迅速在体内堆积产生的重要诱因。”
欧米伽用餐叉轻轻敲了敲玻璃高脚杯，“叮叮”的清脆声响虽然不大，但足够引起众人的注意。他将话题拉回剃刀会之上。
“总而言之，剃刀会被剿灭后，或许是你，或许是其他人，想要掩盖你作为唯一一个幸存的组织成员的事实，将过去的所有资料进行了重重加密。因此审查小组的人才没有能够第一时间找到。”
“我不记得我做过类似的事。但话说回来，我不记得的事毕竟太多了。”
出于全面考虑，莫乔不排除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为了掩人耳目的可能。
虽然依照他有仇必报的性子，自己的组织被剿灭，比起夹起尾巴逃跑，他更会选择抄起武器就是干才对。然而15天前他还没有穿过来，妹妹口中所描述的那个原主，听上去也不像是个莽夫。
“既然身为剃刀会的高级安全顾问，你应该对大母神网络有许多了解吧？”欧米伽话锋突然一转，语气中包裹着寒意。
莫乔恍然大悟，这才是欧米伽一直想要打听的东西。
“以前或许是吧。”他含糊其辞。
欧米伽并没有看到“谎”，严格来讲，莫乔并没有说谎。
“你所使用的骇入法，叫什么来着？对了，‘皮格马利翁’？是哪个流派的？”
听到关键词，池楚歌终于从她的餐盘拼图上抬起了猫瞳，不解地瞅了两人一眼，立刻察觉到了欧米伽与莫乔之间心照不宣的冷意。
“唔......”莫乔一时语塞。
当时他没有多想，本能地说出了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词。
他唯一知道的骇入法，就只有之前雷蒙德告诉过他的“特洛伊木马”，或者说是“体验派”。但雷蒙德也说过，对于非易感体的人而言，使用“特洛伊木马”骗过对方的认知防火墙并非一时之间就能够做到。
因此莫乔下意识地忽略了它。
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微笑，莫乔转守为攻：
“这么重要的事，你想要空手套白狼让我分享，似乎不太地道吧？”
欧米伽像是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斜睨着他，一言不发地冷笑。
忽然。
“嗖——”
一个银白色的物体直直地贴着莫乔的脸颊擦过，欧米伽的速度之快，以至于莫乔堪堪看清他抬手的动作，还没来得及看个仔细，就听见锐利的风声从耳边擦过。
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
餐刀顶部三分之一的刀刃深入墙面，低沉而持续的“嗡嗡”声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看不见的波纹，似在嘲笑他，随着欧米伽冷漠的声音慢慢地归于平静。
“需要我提醒你现在的身份吗？你或许是安魂夫人的座上宾，但出了这个房间，你只是我的阶下囚。”
莫乔握紧了手中的刀叉，指节青一阵白一阵，费好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
“我——”
笑着眯起眼睛、看不到黑色瞳孔的安魂夫人抢在他之前开口。
“亲爱的欧米伽，我不是提醒过你吗？一位绅士永远能够保持克制。”
“我也一直在告诉您，我不是绅士，而是您的战士。”和安魂夫人说话的时候，欧米伽顺从地垂眸，一点没有嚣张傲慢的气焰。
“皮格马利翁......”夫人金色的睫毛意味深长地扇了扇，“我从派昂公司的那群老古董嘴中听说过，‘天鹅之歌’的一个分支，对漫游者的神经适配度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因此没那么常见。你没听说过也情有可原。”
嗯？
她这一番话让莫乔摸不着头脑，难道他误打误撞地蒙对了？还真存在这么一种骇入法？
见安魂夫人话里话外都有终结这个话题的意思，欧米伽识趣地闭上嘴巴，拿起高脚杯一饮而尽，沉默地擦去嘴角的红酒沫，用忧郁晦暗的目光注视着莫乔。
房间里安静下来，安魂夫人笑吟吟地拍了拍手：
“好了，我们开饭吧。餐前闲话聊了那么多，相信亲爱的各位朋友已经胃口大开了。”
走进房间来第一次，莫乔的视线终于落在了餐桌的丰盛菜品之上。
这可和收容所里病人每天吃到的什么土豆泥糊完全不一样，蒜蓉黄油龙虾尾、羊奶酪酿鸡胸、意式烤鱼、海鲜拼盘、迷迭香汁烤羊排、香煎鸭胸配橙子酱.......
在几天内经历了数场恶战的莫乔瞬间感到饥肠辘辘。
美食的香气冲淡了他与欧米伽之间暗涌的寒意，欧米伽也不再冷冷地盯着他，转而拿起了刀叉，在进食之前，将铺在一旁的餐巾打开，平铺在大腿之上。
满桌琳琅满目的菜品之中，最吸引莫乔注意力的，是放在桌子正中央、盖着银色食物罩的那道主菜。体积比任何一道菜都要大，莫乔不禁猜想里面是什么，烤火鸡，抑或是烤全羊？
或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安魂夫人摇了摇铃，伴随着空灵的清响声，机械姬从阴影之处走到灯光下。
“这是今天特意为莫乔先生准备的一道菜。敝所的主厨能力有限，哪日莫乔先生有机会，可随我一道尝尝公司内部大厨的手艺。”
安魂夫人的眼睛半眯着，苍白的脂粉遮住了脸庞的血色，一片雪白之上，鲜艳的红唇似笑非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夫人你过——”
客套的话没有说完，莫乔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机械姬揭开银色餐盖的一瞬间，他的体内翻江倒海，肠胃紧紧地收缩，喉咙泛起一股酸涩的味道。
安魂夫人艳红如血的嘴角露出一截人类手指，诡异暧昧地勾起嘴角，画面咻地一声浮现在脑海中，看来终究不是他的幻觉。
——“......五个，活人，食物，烹饪，进食......”
难道那一直没有出现的第五个赴宴者.......就是这个？
餐盘之上，摆放着一个通体被烤得泛红的物体，小手小脚紧紧地蜷缩在一起，焦黄酥脆的小尾巴被切下，搁在身体旁。
黑胡椒、肉桂粉与百里香的焦香味一同在房间内弥漫，但莫乔只觉想吐。
餐盖揭开的第一眼，他就认出了那是什么。
因为不知是有意或无意，那张紧闭着眼睛、长着鳞片的小脸，就直直地正对着他。
人兽杂交的恶种。
畸形的婴儿。
“这可是今日的特色佳肴，莫乔先生可一定要尝尝哦。”
在花卉香水与食物香气一同弥漫挥发的密闭小房间之中，窗外的风景被厚重的深红绸布所遮盖，水晶吊灯在头顶摇曳，人类与人偶的影子混交在一起，难以分辨。
安魂夫人带有笑意的低声曼语，此刻在头昏脑胀的莫乔耳中，与恶魔的悄声低语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