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现在听得见了吗
朦胧的白光变得更加锐利清晰，将视野中的一切全数遮盖。
莫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起伏的胸膛将吸纳的浊气全部吐出的时候，他已回到了半拱形房间。
神经一下子变得迟钝了些，他蹲下身，先查看了下雷蒙德的情况。
在他失去意识的这么些时间里，神经毒素侵入了雷蒙德的身体各部位。
老人趴在地上，四肢动弹不得，只有手指和面部的肌肉，勉强还保持着活力。
八字胡须动了动，雷蒙德的嘴角向上扯动了一下，强颜欢笑道：
“怎么样？”
莫乔松开紧攥的拳心，里面握着他写给自己的纸条。
见状，雷蒙德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是成功了啊。”
莫乔面色凝重：
“别那么乐观。”
垂眸凝视着手中的纸条，莫乔的心中出现了一种异样的悸动。
几分钟前，在病房里，当他写到“会将异常曲解成自己可以理解的事物”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在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前，灵光又转瞬即逝。
无论莫乔如何回忆，都无法捕捉到当时那刻闪动的思绪光点。
自己究竟忽略什么？
“时间。不多。”
身边响起了A-13的声音，像是从信号不好的收音机里发出的稚嫩童声，及时地在莫乔陷入深思之前把他拉回了现实。
莫乔侧过头去，问了它一个在当下情况显得非常突兀的问题。
“A-13，今天在你负责的辖区里，有没有发生病人逃逸的事？”
他们无法直接理解“鬼”的存在，但并不代表无法从“病人”的角度去间接地认知“鬼”。
沉默了几秒，沉重老旧的喇叭头上下点了点。
“是谁？”莫乔追问。
不出所料，A-13说不出来。
它只知道代表着“鬼”的病人从病房中逃了出来，但并不知道那位病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雷蒙德费力地抬起头，奇怪地问：
“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知道怎么找到‘鬼’了。”莫乔淡淡地说。
“那你，咳咳，快.......”
剩下的几个字僵在雷蒙德的口中没有说出来，在神经毒气的影响下，他挣扎了半天才将这句话说完。
“......快告诉他们。”
不需要雷蒙德提醒，莫乔也正有此意。
他走到监控摄像头的正下方，大幅度地挥舞着双手想要吸引上面人的注意。
屏幕上莫乔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德尔塔不安地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下包裹在紧身衣之中的身体。
“队长——”
“我知道。”
为了听清年轻男人口中正说着什么，德尔塔暂停了其他几个房间的声音输入信号。
听见24602的话，女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就连游灵也没有能够找出的“鬼”，这个男人竟然说他有办法？！
她小心翼翼地向欧米伽投去询问的目光：
“要终止毒气释放吗？”
“不。”男人的回答言简意赅。
“可是......”
德尔塔抿着嘴唇，没有说完的话是“可是假设他真有办法，其他无辜的人不就可以活下来了吗？”。
“不过是临死之前拖延的伎俩罢了。‘鬼’的危害性太高，我们不能冒险。”
欧米伽如此回答。
但他的眼神却不如他的话语那么冠冕堂皇，正义凛然。
那双忧郁眼睛深处正里酝酿着一场风暴，无声却暴烈，让德尔塔看了一眼便心惊胆战地移开了目光。
一个念头在她的心中挥之不去，她却不敢细想下去。
欧米伽不愿暂停神经毒气，或许并不是出于抓‘鬼’的考虑。
而是他还想继续看看。
看看编号24602的病人，在这种绝境之下，身上还藏着什么惊喜。
“没，没用的，咳咳。”
上面的人才不会在乎他们这种身份的人说了什么。
对这点心知肚明的雷蒙德制止了莫乔进一步想要对着监控摄像头说话的举动。
顺带告诉他，通过A-13对上面传话的想法也是无济于事，他们不是听不见，而是压根儿不在意。
莫乔皱起眉头，难以置信地说：
“再过几分钟，所有房间的人都会死，甚至包括他们自己的人哦？”
他没有忘记，一些房间内还关着医生护士和后勤人员。
雷蒙德苦笑：
“宁可，咳咳，错杀一千——”
“‘——也不可放过一个人，这就是公司的做事方法’。OK，我懂了，你别再说话了。”
看着雷蒙德说几个字就要停顿大喘气的模样，莫乔担心他随时会猝死。
像是看穿了莫乔的心思，在生死线边缘徘徊的雷蒙德，还有心思用全身的力气摆上一副自信的笑容：
“你放心，不在......今天。”
虽然身体已被神经毒气摧害得残破凋敝，但唯独这句话，雷蒙德说得铿锵有力。
莫乔不由的多看了他一眼，他不知道雷蒙德对两人将择日而亡这件事的坚信从何而来。
老人平静镇定的眼神，不像是“相信”会发生，更像是“知道”会发生。
将丛生的疑窦放至一旁，莫乔要趁肾上腺素的作用消失前做一件事。
既然上面的人不想听他的话，那自己就用一种他们无法忽视的方式更大声地说出来。
他双腿盘起，紧挨着雷蒙德坐下。
“你，咳咳......”
莫乔摇头，示意雷蒙德节省体力保持安静，他闭上眼睛。
用放大增强后的五识，而不是单纯的瞳孔，去“看”这个世界。
“我在等。”
也在赌。
他赌没有找到目标的游灵，返回时会经过他们的房间，一如开始时游灵首先下到了这间房一样。
没有光线进入眼球，视野中一片黑暗。
但在更深层次的感官中，掌管基础神经反应的植物识、影响记忆情感的动物识、控制各部位协调行动的行巧识、认知个体自我的我身识、反映世界的众生识，组合在一起，让周遭的环境呈现出了另一个模样。
一个只存在于神经认知中的网格空间。
前上方的网格线忽然亮起。
来了！
他“看”到游灵巨蟒正缓缓地吐着信子。
它那巨大的身躯穿墙而过，看上去比先前又大上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吃下了野兽体内遗骨的缘故。
游动的巨蟒只是堪堪露出头，就已占据了拱形房间的半个空间。
莫乔还从未“见”过它完整的模样，不知道这个鬼玩意儿究竟有多大。
他喃喃自语道：“终于来了。”
雷蒙德一怔，莫乔在和谁说话？
浅浅吸入一口气，仿佛能够闻见游灵散发的不可描述的恶之味。
属于污染的味道。
莫乔紧闭着双眼，完全把感官交给五识。
随后他的身体动了起来，双腿蹲下蓄力，接着猛地跳起。
靠着五识的指引，他“看”到了游灵所在的方位，在拱形墙壁上连蹬了几步，借力凌空跃起，竟然跳到了游灵的蟒首之上！
朝着存在于物质空间与精神空间夹缝之中的生物的眼睛狠狠地挥上一拳，莫乔俯下身子，手抠住巨大的鳞片，紧紧贴在剧烈翻滚的蟒首之上。
他冲可能是巨蟒耳朵存在的地方，恶狠狠地喊道：
“现在，你们这些混蛋，听得见我的声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