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骨与肉
那家伙是怎么还能够维持着人形的？
莫乔疑惑地想，此刻的他全身的力气都用于忍耐身体各个部位传递出的疼痛，就连大脑本身，也被无尽的撕裂感所包裹在内。
他想起了雷蒙德说过的话，蜘蛛人在漫长的疼痛折磨之中，逐渐地掌握了控制身体变换的方法。
但莫乔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哪怕再多在蜘蛛人的认知网络中呆久一点，他怕自己会出于疼痛难耐而一心寻死。
他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双腿能够支撑着身体站起来，但是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腿上的骨头与皮肉维持在任何一个稳定的形状——哪怕是不属于人类双腿的形状。
“喂，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呗。”
听见身后年轻男人无奈的声音，蜘蛛人一愣，停下离去的脚步。
蜘蛛人猛地转头，发现尽管猎物的身体如他所想一般任由无形之手揉捏变形，可那年轻男人的眼神中却流露出嘲弄的笑意。
怎么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脑子怎么可能还保持着神智？！
见蜘蛛人一脸错愕，莫乔叹口气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这不可能！你的脑子结构应该被彻底破坏才对！你怎么可能还会——”
“还会说话？我也很惊讶，我还以为我一张嘴就只会发出呻吟或者惨叫，看来已经对疼痛感到麻木了。”
莫乔想无奈地耸肩，但现在的肩膀已经变形成两团烂肉，只能在心中完成这个动作。
蜘蛛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惊。千头万绪闪过他的脑海，无论是哪一种想法，都指向同一个结果。
“不可能！”
他徒劳无用地嚎叫道，狰狞的笑容变为狰狞的怒容。
整个数序收容所上上下下只有他一位患上“骨肉游离症”的病人。
出生时，他的脊髓被残缺“吃掉”，换上了含有巨兽“恶魔羊”的遗骨义肢。
一直到他成年时，认知污染才发病。而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对遗骨污染有抗性模块的幸运儿。
恶魔羊之骨改造了他的基因，重新编写了他的生命底层构成，让他的身躯，连同他所看到的整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处于形状变化之中。
刚开始，他疼得想死。每一秒钟，肌肉与骨头都传来被撕碎重组的痛苦，然而，最让他想要从十八楼一跃而下的并不是身体的痛苦。
痛苦可以忍受，可以变得麻木，但他无法忍受的是，眼前的世界扭曲歪解。
无法忍受他看到的所有人，面孔均如旋转的漩涡一般扭曲异动，然而偏偏他们对此一无所察，仿佛全世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生活在这个诡异扭曲的世界之中！
只有他是这个扭曲世界的产物，只有他身体运作的机理规则与众不同！
蜘蛛人想不明白，为什么莫乔的身体与大脑形状被抹除得彻底，还能够保持理智。
简直就像......
他和自己是同一套自然法则下的生物一般！
莫乔没有工夫去猜测瞠目结舌的蜘蛛人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因为他听见了一直以来他想听到的声音。
“怦怦！”
或许是药效终于过去，或许是访问了另一个认知网络，先前的规则已不再作数。不管是因为什么，强烈的心跳终于不再被压抑。
犹如一头被钳制依旧的猛兽，从关押着的牢房中逃出，满心怒火想要宣泄。
“怦怦！”
疼痛激化了心跳的频率，莫乔感到身体充满了力量，每一处细胞都被怒火与肆意点燃。
“怦怦！”
莫乔深呼吸着小心地控制心跳，使其不能大到压过周围的一切声音，又不会小到让义肢无法过载。
“怦怦！”
力量盈满了全身，强大到他可以生生地将身体的形状掰成他想要的姿态。
“咔嚓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将蜘蛛人拉回现实，他惊讶地看见莫乔正一脸冷静地掰着自己的脱臼的肩膀，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摆弄着骨头与血肉，让它们归位。
“呼——”
莫乔满意地活动了下四肢，数了数，五个指头都在。人嘛，总还是得有个人样。
蜘蛛人大声咒骂了一句家乡方言，双手骨头折断，从身体脱离伸长，同时矮身伏地奔袭，眨眼间，便已拉近了与莫乔的距离。
他的两只大手骤然扩张至原先的数倍，一左一右对莫乔发动夹击。
莫乔回收施加在双腿上的力量，失去形状的双腿瞬间化为一滩瘫软的血肉烂泥。
他的身形瞬间矮下去，蜘蛛人的两只大手在头顶正上方合拢，爆发出一声巨响。
要是拍中了，不得把自己拍扁了不成？你才是那个蜘蛛吧，我可不是什么蚊虫。
暗自腹诽一句，莫乔低身贴地，同时恢复对双腿形状的控制，猛地蹬地，扑在蜘蛛人的腰腹上将他撞倒在地。
“咳啊！”
蜘蛛人大吃一惊，没想到莫乔竟然这么短时间内就掌握了自如地控制身体。他躲闪不及，胸腔又挨了一记重击。
他怒骂道：
“你这小子自找的！”
莫乔正欲挥出第二拳，忽见几根白色的利器从蜘蛛人的皮囊下钻出。
来不及收手，他只能在空中改变拳头的方向，贴着那突然钻出的利刃划过，从指节到手肘拉出一道长长的红色血线，皮开肉绽。
六根白花花带着血丝的肋骨破胸而出，如食人花的大嘴一般，左右骤然合拢，意欲咬断莫乔的右手。
莫乔赶忙后退几步，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差点被凹凸变化的地面绊倒。
“嘎吱嘎吱。”
蜘蛛人的身体还在发出骨头断裂之声，莫乔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他怎么突然长出了四只手？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从蜘蛛人肋间伸出的并不是手臂，而是由一节节的骨头与蒙在外面的皮肉组成的长相类似“手臂”的东西。
双拳难敌四手，蜘蛛人显然对这个道理深谙于心。
人类之手与“骨肉之手”，或握拳，或劈掌，或穿刺，以不同的攻击方式，从不同的角度瞄准莫乔四处的要害袭去。
“你这人怎么不讲武德啊？”
莫乔情不自禁地说道，面对蜘蛛人八只手的同时进攻，他疲于招架，接连后退，只能勉强护住自己的要害。
“让雷蒙德·蒙利见鬼去吧！”
蜘蛛人失去理智般地喊道，尖锐的声音在狭长的地下空间内回荡。
好家伙，合着自己是在替那个老狐狸遭罪。
不再限制蠢蠢欲动的心脏，莫乔仍由心跳声升到最大，震耳的“怦怦”声似与全身的肌肉发生共鸣，身体内部也在随之震荡。
根据以往的经验，由心跳诱发的记忆错乱发病需要时间。
莫乔要赶在记忆错乱，“穿越”发生之前，就结束这一切。
“啪！”
他两手紧紧嵌住蜘蛛人的双手，松开控制身体形状的力量，并在那随机变化的形状之中，找了一个最有利于现在这个情况的形状，利用体内义肢过载的力量固定。
脊椎刺穿血肉而出，长长的尾骨如游龙般挥舞在空中，弹开了蜘蛛人其余四只手的进攻。
帅倒是挺帅，就是疼得他呲牙咧嘴。
“会玩变形术的又不止你一个人。”
莫乔如法炮制，松开控制，然后再固定。
长长的骨刺从手臂下刺出，牵连出的血肉挂在白色骨头外面，触目惊心。
椎骨用力拍打在蜘蛛人的胸口，巨大的力量将他拍出数米开外。
莫乔身形如电，在蜘蛛人还未能恢复平衡之前，跃至空中，双臂骨刺交叉，瞄准蜘蛛人的喉颈而去。
蜘蛛人心知不妙，收回骨肉之手，将凸出的骨刺转移至喉咙上，保护要害。
哪想到这只是莫乔的佯攻，他真正的目标是蜘蛛人的下盘。
长如游龙的尾骨悄无声息地缠上蜘蛛人的腰腹，猛地发力，将他拖倒在地。
骨头绽裂外翻，反过来包裹住手指的血肉，化作坚硬的保护，是连义肢过载也无法压制的疼痛。
莫乔强忍住疼痛，在用自己骨头制成的指套的保护下，一把抓住蜘蛛人凸出的骨刺，大喝一声，将连肉带血的肋骨生生拔出。
“啊啊啊——”
蜘蛛人发出痛苦的嚎叫。
纵使他已习惯身体骨肉断裂之痛感，但骨头一根根被拔出体外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张开大嘴，试图喷射出混入了巨兽遗骨、能够短暂抹除形状的粘液蛛丝。
却被莫乔用手指着他的鼻尖，表情严肃地威胁：
“你再把那玩意儿喷我脸上，信不信我把你舌头也拔了？”
看着那个男人手指间血肉模糊的骨甲，蜘蛛人乖乖地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