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康斯坦丁夫妇
“这有什么关系吗，福尔摩斯？”华生看着福尔摩斯手里的筷子，默默地拿起了刀叉。
“只是一个很显而易见的共同点。”福尔摩斯沉思了一会儿，“康斯坦丁夫妇饿死在街头，文森特·路德被吊死在轮船上，至于那两位准大学生……”
“他们是服用了已经发芽的土豆，中毒身亡的。”埃里克接上话，补充了些细节，“对于贫民来说食用过期食品倒是很正常，米勒先生和史密斯先生住的地方还剩余了一些土豆，不过也都基本长了霉发了芽或者被老鼠所啃食过了，唉，也不知道伦敦的环境什么时候能改善一点。”
埃里克，你恐怕要失望了，21世纪的伦敦还是很多老鼠……
福尔摩斯心里想着，摇了摇头问道，“这在贫民区算是正常的死因吗？”
“算正常吧……”埃里克叹了口气，“福尔摩斯先生，其实这算是别人眼中毫无痛苦的死法了。您没有亲眼见过，许多工人在长久接触那些有毒的金属、染剂或者气溶胶后，在平常的某一个夜晚，躺倒了就再也起不来了。他们的器官被腐蚀，身上长满脓包和蛆虫，饥饿使他们的腹部深深地凹陷，皮肤毫无弹性地嵌入自己的肋骨当中。每天都有人正在这样静悄悄地死去，我们手中的这几个案子只是被看见的个例罢了。”
华生的脸上露出一丝悲悯和不忍，他放下刀叉，低沉地说道：
“福尔摩斯，你知道吗？我从战场回来后，起初我的耳边总在回响起那些炮火和战友的叫喊，但随着时间过去，硝烟和铁锈的味道好像开始渐渐地散去了。但是我现在好像感觉，喧嚣或者寂静的死亡，都像是这个世界永远不会消亡的噪声，持续地发生着。”
他看着月老板没心没肺地吃吃喝喝，忍不住说道：“月先生，我突然有点羡慕您这面对死亡的平常心了，天呐，我一想起刚离开战场的那段时间，精神都还会一阵战栗，翻来覆去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
“见得多了，但是人还是得活下去。”月老板喝完碗里的胡椒猪肚鸡汤，放下筷子，“史书上每隔几页就有饿殍遍野流血漂橹的记载，这能影响王权富贵吗？你们总称大不列颠是最伟大的国家，这又能让百姓免于枉死吗？”
“说不定未来可以呢？”福尔摩斯说出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他感受着胡椒汤在胃部散开的温暖，倚着椅子站起身，看向外面已经雨水暂歇的清新街道，回头对众人说道：
“虽然他们的死就像水消失在水中，但倘若有那样一个凶手，我一定会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
回到贝克街后，福尔摩斯梳理了一下目前的进度。
五个工人的死因和基本生平都清楚了，两位观察员的死却还是疑点重重，工人大会还没有弄清楚是什么，检察厅似乎介入了又似乎没什么存在感。
尚且欠缺的：工人大会的相关资料，检察厅在整件事当中的角色，为什么对外部行动顾问的死亡如此草草结案，那个杀害海伦的邮差到底是谁，凯尔的真实死因又是什么？
福尔摩斯深吸一口气，计划接下来要通过那位画家去寻找工人大会，再找个合适的机会了解检查员莱斯特的秘密；伦敦的邮差太多肯定是找不到人了，只能查探那柄小刀上的十肢昆虫像是什么，以及“夏（Sha）”代表着什么；至于凯尔，可能需要当面接触一下他的尸体，几天过去了，不知道有没有下葬……
福尔摩斯吹熄蜡烛躺上床，忽然想起今天与维特对峙时他展示出来的那些能力，疑惑地想道：
“燃烧诗篇可以将诗句中的描写具象化吗？这究竟是那盏提灯的能力还是他本身的能力呢？将幻想的事物变为真实的能力，听起来很像奥莉对艺术家途径的描述啊。”
他忽然心有所感，闭上眼睛进入了思维殿堂。
十六张椅子围绕着圆桌依次拔地而起，福尔摩斯凝神看向圆桌中央，悬浮的长河中那一闪一闪的提灯。
他意识靠近提灯，惊讶地发现它正在一点一点逐渐凝实，似乎随时都可能达到实质化被拉入思维殿堂的程度。福尔摩斯好奇地坐在了椅子上，将意识沉入了燃烧着火苗的提灯。
……
“可恶！……”
一双沾染着血迹的短靴从灌木中的小鼠身上踏过，溅出一地污浊的血液。
维特狂奔入因为下雨而满是烂泥的林地，忽然脚下一空，猛地摔倒在一道卷曲树根拱起的小土坡后面。
“维特，快起来！”
“维特，他们追来了！”
关切的声音接连在耳边响起，维特从泥潭中把挣扎着撑起身，用满是泥水的袖口擦了擦脸上摔破的伤口，抬头看向身边站立着的两人。
“康叔康姨，你们快走！”
维特大声喊道，他撑着膝盖站起，踉跄地绊了几步，又跌坐在了树根旁。
“傻孩子，我们怎么可能丢下你！”卡尔·康斯坦丁发出漏气般的嘶哑声音，他蹲下身，向维特递出了自己的手。
一道闪电亮起，照亮了卡尔腐烂的面容，他残留着些许肌肉的手掌反射出人骨的苍白，然而维特却视若无物，点了点头，用力地握上了卡尔的手。
轰隆！
接连的雷声盖过了雨点打在树叶上的嘈杂，莲恩·康斯坦丁忽然停下脚步，面朝着森林缓缓后退，接着和卡尔对视了一眼，按住了维特的肩膀，缓缓地弓起后背，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康姨？”
莲恩竖起遍布着啮齿类动物咬痕的食指骨头，示意维特不要说话，她仰起头骨，耷拉着的眼球目视着前方，一只脚抵住身后的树根蓄势待发，缓缓蹲下身捡起了一根尖锐的树枝。
异样的啪嗒声逐渐靠近，黯淡的月光下，倒伏的灌木一点一点延伸到近处，忽然闪电一亮，一张极其恶心的细长狼头伸出灌木丛，强烈的闪光将它口器中半透明的胶质分泌物照得一清二楚，它残留着陈腐肉丝的尖牙被示威般亮出，像狼又像猴子般的面容扭曲着怪异的弧度。
“叽咕叽咕！”
怪物的身旁，又探出另外两只同样怪异的类灵长类犬科生物，它们互相看了看，看不出结构的鼻子因雨水的潮湿而微微翕动着，寸步不让地与维特对峙起来。
轰隆！
迟来的雷声骤然炸响，莲恩猛地一蹬包裹着腐肉的破烂皮靴，向着面前的怪物爆射而出，卡尔腐朽的声带发出独属于工人的洪亮笑声，在未停息的夜雨中将尖锐的手骨轰然捅入怪物纤细的脖颈！
哗！
细密的树叶再积不住身上的雨水，一瞬间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