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邦德里街

非常快速地走完了入职流程，福尔摩斯收下职员证，忽然想起歌兰曾经提起过的那两位因公殉职的观察员前辈们，于是敲了敲莱斯特的桌子，问道：

“莱斯特先生，我想询问一下，前些时候是否有两位外部行动顾问因公殉职了？”

莱斯特刚坐下，闻言抬头看向福尔摩斯，笑了笑说道：“原来你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懂呢。”

他在桌子上翻找了一下，拿起一叠人事档案翻了翻，摇摇头叹了口气：

“那两位的行动顾问的人事档案被警方拿走了，我和他们不常见面，也记不清他们叫什么名字了，总之你要是好奇的话，就去找伦敦东区的警署询问一下吧。不过那两庄案子已经定性成激情杀人结案了，你去问他们也不一定记得。”

“先生，我还想问问。”福尔摩斯思考了一下，接着说道，“您是否知道有什么人可能对行动顾问有敌意呢？”

“现在才想起来要小心，是不是太晚了？对你们有敌意的人可是有很多呢。”莱斯特耸耸肩，“你们对伦敦低层来说就是催命的，每周三你们寄来的报告基本上直接决定了检察厅是否会派人进行审查，被审查的商铺或者工人，轻则误工一两周，重则被查封锒铛入狱，他们不恨你们恨谁呢？”

福尔摩斯摇摇头，接着问道：“那除了他们呢？”

莱斯特收敛起笑意，盯着福尔摩斯，“您是否问题太多了呢，先生？带上您的笔记本到码头和贫民区去看看吧，和我们这些文明的绅士不同，没有一个低层的贫民是脱离了野蛮的。当您走在码头区的肮脏混乱的小路上，十个贫民有九个都会久久的凝视着您，他们看向您的眼神中都暗藏着血红色的光芒，那是嫉妒痛恨，是暴力的前兆！”

他将人事档案拍在桌面上，继续说道：

“先生，您要负责的只是确认在那些愚蠢堕落的贫民里，不会出现暴乱的苗头，任何不法分子，都要在他们显现出先兆之时，及时整治！……这才是一个日不落帝国的编内职员应该负起的责任，懂了吗，先生？”

福尔摩斯沉默地盯着盛气凌人的莱斯特看了一会儿，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我明白了，莱斯特先生。”

他转身走出办公间，回到了大厅，左右看了一眼，却没看到刚才那个戴着贝雷帽满脸络腮胡的画家。

“劳驾，先生，刚才这里有位头戴贝雷帽的男人，您看见他去哪了吗？”福尔摩斯立即向蹲在走廊旁看报纸的工作人员问道。

“啊？”工作人员疑惑地站起身，跟随福尔摩斯手指的方向看去，恍然大悟地说道，“那个有点神经质的小混混？他先前还叫我卷起袖子看一下完整的纹身，真是有病。”

他举起手，露出袖口手背上的半截纹身，笑了笑，“那两位苏格兰绅士也向我们投诉了，说那个小混混一直盯着他们的后背看，还偷偷蹲下靠近观察他们的苏格兰格布衫。所以我们就把他赶走了。”

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儿时间，自己怀疑的目标就不见了，只是……先前的窥视感难道就是因为那个画家职业性的观察吗？福尔摩斯沉吟了一会儿，反思了一下自己是否因为前辈同僚的死亡而开始疑神疑鬼起来。他晃了晃头，拿出做旧了的怀表看了眼时间。

“四点半……要不先去码头区看看，两个行动顾问都是死在伦敦东区，并且检察报告也是要着重汇报伦敦东区的情况。”

想到这里，他当即就走出了检察厅，搭了辆公共马车前往一英里外的邦德里街区。

……

邦德里街，伦敦最糟糕的贫民窟之一，据调查，这里居住着六千余名贫穷的劳工，而年死亡率接近百分之四。在犹如明珠般的世界中心——伦敦，东部的贫民窟便是它不愿提及却像木柴一般熊熊燃烧的动能中心，这里的人们就是大不列颠对工人阶层犹如殖民统治一般的恶意最好的体现。最令人忍不住冷笑嘲讽起来的，是在仅仅一个街区之隔的斯皮塔福德教区，富有的伦敦中产每天都要浪费几十英镑的吃穿用品。

“车夫，就在这里！”福尔摩斯从马车上跳下来，按住帽子，将便士爽快地丢给了车夫，看着马车摇摇晃晃地轧过街上不知是粪便还是抹布的黑黄团状物，他屏住呼吸四处看了看。

在密密麻麻的联排房屋中，嘈杂的声响混乱地传到大街上，时不时有肮脏的污水从高空倒下，这里的人呈现出两种极端的状态，一种忙得脚不沾地，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另一种丧失了工作的动力，睡倒在深巷的垃圾桶边或者廉价餐厅的门口麻木地等死。

福尔摩斯深吸一口气，当面接触贫民窟对他的震撼要远超在历史书当读到那短短几行字带来的想象，前世居住在南方城市的他无法想象在没有排水系统的情况下，居民的生活用水可以汇集成如此污秽的水潭，晴天的时候晒干的水潭在地面留下恶臭的软泥，下雨的时候那股刺鼻的气味更是顺着水汽直接攀附在贫民的家里。不，那都称不上是家，没有家具，没有暖气，很多人连生活用品都没有，吃穿用度，都是东一件西一件，零零碎碎，如同他们自己的生命。

福尔摩斯在联排房屋前站了一会儿，直到楼上的浆洗女工好心大喊着让他走开，才在污水倒下前及时回了神，他暂时走入一个小巷，从兜里拿出歌兰先前寄给他的信件，再次阅读了一下。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在您前去任职伦敦工商检察厅的外部行动顾问时，有几点我要提醒您。

首先，在星期一的下午四点以前办理入职，这样您还有时间完成本周的检察报告。检察厅的负责人是麦克·莱斯特先生，他是贫民出身，因此工作能力比起其他人员高出不少，在我们的观察员口中，他很敬业。

第二，两位被刺杀的观察员便在伦敦东区，正如我们先前所约定的那样，请您尽量搜寻相关的证据，为我们找到隐藏的真相。第一位观察员叫凯尔·米特斯，发现死亡的地点在邦德里街37号A二楼203室，第二位观察员叫海伦·科林，发现死亡的地点在哈克尼区的维多利亚公园，被当街刺死。在调查的过程中请优先保全自身安全。

最后，事务所在伦敦东区有一所安全屋，位置在莱姆豪斯，广东街和南京街的中间，有一家叫“每日一啖猪肚鸡”的店铺，里面的老板“月先生”也是我们的特聘观察员。

祝您万事平安！

您真诚的歌兰

1881年3月7日】

“先去第一个案发地点看看吧。”福尔摩斯捏着下巴，考虑了一下行程。

忽然，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员疑惑地走近，低声问道：

“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