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疯狂的世界
“这个世界,都已经陷入疯狂了吗?”
贝尔·海因斯穿着湿透的棉衣,在阴冷的傍晚伏在河岸的芦苇丛里,看着不远处的墓地中,掘开泥土啃食着尸体的恶心犬兽。
就在前一天,他一路摸黑提心吊胆地逃离贫民区的那栋廉租公寓后,本来已经放下心来打算一夜赶路回到上城区请求支援,没想到刚脱离黄色修道会的巡逻范围,竟在莱茵河边遇上两个正在抛尸的黄色修道者。可惜贝尔虽然行动敏捷,但是身材高大,贫民区沿岸的稀疏灌木根本遮掩不住他的身形。
那两个黄色修道者不知是用了什么邪术,嘴里轻飘飘念了一句咒语就让贝尔全身麻痹失去了神智,好在他见势不妙预先跳进了河里,而醒来之后已经不知道顺着河流漂了多远了。
贝尔的心沉入了谷底,现在他的位置极有可能已经距离上城区几十甚至上百公里远了,面前还有来者不善的奇怪犬兽,而他身上唯一的利器就只有衣袋上别着的钢笔,如今他只能暗自祈祷这长相恶毒的胶状怪物对活人不感兴趣。
贝尔盯着那两只犬兽,用手撑着泥地缓慢地横向移动,那犬兽不知是什么犬科动物和灵长类动物的结合体,竟然可以用干瘪的前爪抓握棺木并合力撬开,那覆盖着胶状物质还在不停颤动的脸,像各种丑恶犬种的混血,又怪异地显现出人脸的特征,简直就像神话故事中的地狱恶鬼,令人不寒而栗。
滴答!
下雨了?
冰冷粘稠的液体顺着贝尔的脖颈后方流到他的胸口,他用沾满泥土的手擦了擦,放在鼻子面前嗅了嗅,一股令人呕吐的臭味直接冲破了他的嗅觉,让他一瞬间丧失了呼吸的能力。
“呕……”
他无声地干呕了几下,轻轻翻身换成仰躺的姿势以便摄入一些新鲜的空气,却惊恐地看见一只怪异的犬兽正蹲在他腿边,伸长了脖子凑近在他的眼前。
“啊!”贝尔发狂了一般掏出钢笔猛烈地朝犬兽下巴扎去,那犬兽毫无防备之下被击打得向后翻去,凄厉地嚎叫起来。
“叽咕咕!”
“叽咕叽咕!”
墓地里的两只犬兽竖起身子,以诡异的姿势快速爬行靠近,三只犬兽龇着污浊破裂的尖牙,弓起后背慢慢地朝贝尔迫近。
贝尔捏紧外壳已经裂开了的钢笔,弯下腰背大声吼叫起来:
“特么的,恶心的怪物!来,来啊!”
带头的犬兽蹲下后腿,下一刻直接高高弹起,向着贝尔猛扑而去!
砰!
巨大的势能将空中的犬兽从腰部直接击成两段,上半身掉落在贝尔面前,没意识到死亡已至的犬兽长大了满是尖牙的狗嘴,徒劳无功地张合着。
砰砰!
又是两枪打来,剩下的两只犬兽一只被爆了脑袋,另一只的双腿不翼而飞,凄厉地呜咽起来。
一名身披铠甲的猎手从墓园里翻了出来,他将手中的双管猎枪换了子弹,举着枪对着惊魂未定的贝尔,笨重地挪动着身体慢慢走来。
“人类?”猎手操着含糊不清的方言问道。
“是的,我是人类!”贝尔猛地点点头。
“走,回哈默尔恩!”猎手提起贝尔,拍了拍他身上的泥土。
“哈默尔恩?”贝尔看着猎手掏出银制小刀,开始割取那犬兽的尖牙。
“人类的营地!”猎手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含糊地说道。
正当贝尔还想再问些什么时,一声巨大的震响在近处响起。
咚!
地表的震响让猎人瞬间安静下来,他猛地举起手叫停了贝尔的话语,进入了警戒状态。在逐渐沉重的氛围中,他凝重地环顾四周,屏住气息将耳朵靠向地面。
咚!
再度震响的地表带来了不详的征兆,黑羽毛的鸟雀恐惧地飞离,甚至不敢鸣叫出声,轻飘飘的长羽毛落在地上,随后竟微微地震动起来。
咚!
猎人面色难看,掏出一对银质的子弹,打开双管猎枪换了进去。
哒哒哒……
原本的普通子弹一个不注意掉在了地上缓缓滚远了,猎人面色惊慌地看了一眼子弹,对着贝尔爆吼道:
“跑!——”
话音未落,突然,一声嚎叫在近处炸响,体型有五倍犬兽大小的巨大怪物从地底撞了出来,将猎手顶飞了十几米远。猝不及防的猎手摔在地上,面甲碎了一地,满是大胡子的嘴吐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血,他艰难地爬动起来,将落在远处的双管猎枪捡回手上,立刻翻身扣动扳机。
然而,只听咔嚓一声,双管猎枪被冲至身前的巨兽拍断,子弹从枪管中掉落出来,猎人咬了咬牙甩出小刀,用力扎向巨兽的胸口。
呯!小刀应声而断。
正当猎人内心已经绝望之时,那巨兽张开双臂大吼了一声,气势到顶点之时,一道白光伴随着一声枪响忽然炸响,那巨兽的吼声戛然而止,随后竟缓缓地失去了生命气息,沉重地倒在了地上。
猎人透过巨兽胸口爆开的大洞,看向贝尔手里还未散去的白色光芒,失声大叫:
“吹笛人!”
……
“这个世界,都已经陷入疯狂了吗?”
维尔汀·李坐在运煤的小火车上,回头看向沉默而荒芜的敦威治小镇。
被野蔷薇环绕的碎石墙遮掩住敦威治的石碑,挤压着留在满是尘土的弯曲小路上的脚印和蹄印却象征着这个地方并不人迹罕至。小镇周遭巨大的树木像是要把建筑吞入其中一般,连带着铁轨附近繁茂的野草荆棘和灌木都显得包藏祸心。火车渐行渐远,敦威治贫瘠的山坡上那些破败肮脏的房屋逐渐隐去了形状,让这夜的疯狂经历融合在了此刻山鹰的尖啸和牛蛙的鸣叫之中。
在走向敦威治的最初十公里内,一切都风平浪静,只是重岩叠嶂的连绵山脉已经混淆了她来时的路。一直到下午时分,她身上那块从遥远的东国传来的指南针竟然突然失灵,并且来时的树林里,无数的鸟儿忽然惊飞而起,朝着她前进的方向无声地飞离。
维尔汀心中不安,收起指南针加快了脚步,然而没有道路的指引,她很快就在密密麻麻的枯树丛林中失去了方向,昏暗的干枯灌木里,不停地发出一阵又一阵踩踏枯枝的声音。她心中的恐慌越积越深,控制不住地奔跑了起来,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到底有多少东西在身后追着她,只能慌不择路地走上一个又一个岔道。灌木里那种令人恐惧的眼睛一直盯着她,沉默不语,又像未曾停止过窃窃私语般,带着恶意的声音顺着她已经无法分辨方向的寒风,裹挟着恶臭的味道吹向她的脸庞。
直到她冲入了那个名叫敦威治的小镇。
耳边的声响瞬间从嘈杂变得无比地静谧,但也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安静,山鹰的尖啸和牛蛙的鸣叫在空旷的小镇内重复地回响,但这一切都显得死气沉沉,就像马萨诸塞州粗鄙且毫无世俗道德的乡村晚间重播的怪诞默剧,那些人每夜每夜涨红了脸大笑,却毫无声息。
维尔汀向来时的路看去,她无法确定一路上的恐惧到底是幻觉还是确有其事,直至她隐约看到了一只像狗又像蹲伏的人的诡异生物从灌木中探出了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长相恶毒的脸。
然而就在这时,一张苍老的脸挡住了她的视线,当她急忙越过面前的人再度看去时,那只诡异的生物已经无影无踪了。
沉默的老人一直盯着她,极宽的眼距让他微小的瞳孔显得无神而麻木,维尔汀头皮发麻地朝老人点了点头,说道:
“老先生您好,我是一个迷路的考古学家,不知道最近是否有煤车可以让我顺便搭乘以便前往阿卡姆呢,我要是无法及时赶回去,考古协会可能就会派遣很多人前来寻找了,那我的考核可就一落千丈了……”
老人毫无焦距的眼睛瞪着维尔汀,像是山羊一般断绝了人性的空洞双眼让她情不自禁地战栗起来,她不知道面前的老人究竟是在打量她还是在看她身后的某个东西。维尔汀只能勉强地干巴巴笑了一下:
“哈,哈哈,老先生,如果您能指引我乘上回程的煤车的话,我也可以支付您一定的报酬。”
她不知过了多久,当然也可能是肾上腺素消退后大脑的眩晕拉长了感官,在她的意识中她感觉他们似乎面对面沉默了将近半个小时,那老人才像突然找回了人类的神智般说道:
“今晚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