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草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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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丰不是疯

2005年的碧溪河发源于武夷山脉,一座一座山,一条一条小溪汇聚成小河,俯瞰铁山大地,沟沟壑壑里顺流而下的山泉水,有的渗入稻田里、流到山涧中、截到农家池头,但是大部分还是汇流而下,形成了铁山人民的母亲河——碧溪河。

碧溪河在宋代,叫做“青溪”,不管是“碧”还是“青”,足以见得河水之青碧、之干净、之美好,南宋大词人辛弃疾,从山东济南不远万里寓居于武夷山麓之北,游学游居于古信州,访学于带湖鹅湖之畔,讲学在乡村学堂。

碧溪书院在那个年代,与鹅湖书院、信江书院并齐名于“信州两个半书院”,“两个半”书院中的“半个书院”指的就是铁山碧溪书院,辛弃疾多次来铁山讲学,授课于铁山学子,并游西岩寺庙,留下近千年传世词篇:

生查子·独游西岩

南宋·辛弃疾

青山招不来,偃蹇谁怜汝?岁晚太寒生,唤我溪边住。

山头明月来,本在天高处。夜夜入青溪,听读《离骚》去。

后人这样译为白话文:耸立的青山啊,你孤傲不听召唤,还会有谁喜欢欣赏你呢?岁暮寒冬,常到山中溪边来吧。山尖一轮明月悄悄升起,才发现它早已从地平线升起,眼下已是高悬中天,遍洒银辉照大地的景象。明月,山峦,清澈的小溪,仿佛都在静听我朗诵的《离骚》。

永丰是在上初中一年级的时候,认真拜读了辛弃疾在铁山留下的笔墨。对于老师的翻译他总是有自己的理解。辛弃疾看到的青溪和如今的碧溪已然不是同一条河,如今碧溪河水远不如宋朝的流量大,最上游的小河村做了个水利发电站,截住了80%的水,最下游的岩庙村又截了一次,中游的挖机不停的挖着河沙,一车一车地运往千家万户做房屋。

夏天的夜晚,十点半的天空,明月是从山头升起,河水喧闹,山边的亭子,四周树木为亭子遮风挡日,躺在水泥板上的永丰不愿从睡意中醒来,脑白金的“酒劲”和长达两公里河滩狂奔之疲倦让他着地就睡,况且亭子中的水泥板在夏日河风中早已吹得凉爽不已。

永丰爹骑着宗申摩托,后面坐着道友和迷迷糊糊的永丰,作为父亲的他对永丰平时的关心,是不称职的,摩托车开的不算快,迎面的风沙却将陈道的眼睛吹红、吹润、吹模糊……

第二天,永丰醒来,泪眼婆娑的娘,守在床边,早早地煮了一碗薄荷鸭蛋,永丰也是饿了,狼吞了起来。

吃完后便发呆地看着床头,娘叫他,他也只是看了看,不说话,不一会儿又睡过去,娘以为他哪里不舒服,摸了摸头,体温正常,跟他讲话,永丰也只是嗯嗯嗯嗯的答应。

吓着了,他爹、他祖母、他奶一直认同这个说法。

永丰,吓着了。

在武夷山北麓的南方乡镇,人要是突然不言语,身体却无大碍,那就是“受了惊吓”,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所“牵绊”了,魂与魄就被勾走了一些,得要把那些勾走的魂与魄叫回来,在哪个地方丢走的,就去哪个叫回来,铁山人把这个“治病救人”的活动,叫做“叫吓”。

陈道的职业虽然是法师,但是“叫吓”自己并不参与,在永丰眼里,爹的法力高强,道通三界,永丰在床上,听着他们在商量为自己去“叫吓”,哪些人去,分别准备什么物品,他觉得爹应该为自己去,然而自个爹说,“叫吓”都是堂客人的事,自己就不参与了。

难过、失望,但是永丰平和对待。自己确实觉得自己什么提不起兴致,全身软绵绵就想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又什么都可以想,睁开眼就是白色墙顶,闭上眼就是放牛时的蓝天和白云,身子仿佛也会如云朵漂浮起来,任由风吹东西南北。

永丰不确定自己是否生病了,但是跟昨天自己不一样了。

第二天傍晚,永丰爹在门口目送“叫吓”一众人,领头的是隔壁的牛赘大娘,一米六不到的身高,却有近一百八的体重,胸部下垂的厉害,其实只有四十七岁,但是农活让她尽显劳碌命,看上去有六十好几。

后面是永丰娘、永丰奶,还有两个姑姨拿着永丰的衣服,带着鸡鸭鹅三生。

守在永丰床边的是永丰那年近九十的老祖母,真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祖母鼓鼓嬢嬢地告诉永丰不要怕,以前的人只要受了惊吓,她也会去“叫吓”,一“叫”就没事了。

永丰,深信不疑,看着队伍的走远,永丰倍感爱意。

永丰爹站在门口,点了一根白沙烟,一根接一根,香烟好似他平时做法师时,点燃的香火烟,永丰爹不想让烟火断,即便是空点两包烟,也是期盼地看着路口,等待着叫吓队伍的回来。

叫吓队伍走到了水口关的亭子,隔壁的牛赘大娘,摸了摸永丰睡过的水泥板,眼泪直下,开口道:丰子,这小孩从小懂事的,这次魂魄被吓到,睡到这冰冷的水泥板上,唉,真是要了命,老天。

这么一说,永丰娘哇的一声坐在水泥板上哭了出来,直喊道,没有看好儿子,对不起儿子。几个人连忙将永丰娘拉起来起来,催促道抓紧“叫吓”,永丰就早点好。

牛赘大娘是这条街上的“叫吓”专业户,一个是嗓门大,二是人好热情。

清了清嗓子,开始叫道。

“永丰唉,你吓到了,不要怕,牛赘大娘来带你回家了。”

“永丰唉,你吓到了,不要怕,妈妈来带你回家了。”

“永丰唉,你吓到了,不要怕,奶奶来带你回家了。”

“永丰唉,你吓到了,不要怕,姑姑来带你回家了。”

“永丰唉,你吓到了,不要怕,大姨来带你回家了。”

……

就这样一路喊回去,声音越喊越小,最后只有牛赘大娘的声音,尽显专业。整整两公里,到了路口,一声“永丰唉,你吓到了,不要怕,牛赘大娘来带你回家了。”激灵了永丰爹。

永丰爹立马拿着手中的烟头点了早就摆在地上鞭炮,“啪啪啪”,迎接永丰丢失的魂魄回家。

老祖母立马帮永丰脱光衣服,姑姨把那套附有被“叫”回来的魂魄的衣服给永丰穿上。

穿上后,永丰感觉好多了,也愿意讲话了,但是至于是换了一套衣服的缘故,还是刚刚鞭炮的震醒,还是大家围着的兴奋劲导致的,他自己不知道。

一个好消息,确确实实,永丰比“叫吓”前好多了。

一个坏消息,永丰还是和偷喝脑白金、裸奔前的自己比起来,内向、呆滞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