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早起的虫子

八月的最后两天，算上新生，将有上万大学生要返校读书。

铁路上增加了两趟加班车，还没用春节加班的闷罐子车厢。

晚上十一点钟，易凌霄满头大汗从县城火车站登上了开往阳城的列车。

为了省下一元八毛钱钱，他舍弃了四点那趟正车。

卖好车票后，把县城逛了个遍，才急急忙忙赶到了车站。

说起来心酸，十几岁的孩子没到过县城，苦也就到顶了。三岁是有了记忆，谁能记住这不显眼的事。

县城的火车站也就那样，一个大厅摆满了长木椅子，靠近卫生间的地方，一股股味道闻之欲吐。

比起后来的高铁，就是正点的车次，也像蜗牛一样慢。加班车又是同等车次中最差的，它要等待别的列车先行。四个小时的路程，生生被拖到了七个小时。

与他同等想法的人太多太多，不一会就把车厢挤得满满当当。车上苦一晚，可以省掉当晚的住宿费。

车内的温度比起车外高得多，开窗吧，列车员不同意，规定如此。不开吧，逼仄的空间，那点子冷气有个屁的作用。人挤人散发的热量，温炖着空气，一点一点变成了氨。

人们就在这不如闷罐子车的车厢内煎熬着。

易凌霄好奇的四下打量，这是他第二次坐火车。第一次时还只三岁，什么都记不起了。

同车的其实都是艰辛之辈，照理应该是乌鸦不说牛黑。看到易凌霄古怪的的穿着，竟然还是有不少人露出不屑之色。

衬衫是他高一时，爷爷咬牙添置的，三年来，他舍不得穿。比起其他的衣服，只有它还能依稀看到原来的颜色。

没成想，高三那年，他又长了三公分，衣服自然不合体了。加上汗渍、皱褶，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家里的被盖太旧了，棉絮都露在了外面，衣服什么的只能将就了。

易凌霄安顿下来后，想起爷爷的叮嘱，看到混乱又忙碌的人群，接触社会从这里开始，也许还能交上几个朋友。

放下自己的行李后，看看行李架上码放的包裹，一个皮包被压在里面，上面的帆布包横出一半在架外，要是将皮包、帆布包竖着码放，不仅不互相挤压，还能腾出地方为过道中间包裹存放。

一个穿着稍微体面的人见他要挪动自己的包，急吼吼说道：“你要干什么，不要动我的包。”

易凌霄淡淡笑着说道：“您的包这样码着不仅占地方，被压着也不是个事，要是将它竖着放，还可以腾出地方让其他人放包。这是大家有利的事，您放心，我会小心的。”

体面人把脸一沉，“放心！你知道我是什么包吗？那是真皮的，弄坏了你陪得起吗？”说完过来一把扯住易凌霄的手腕，将要将他拖下来。

可怜人的虚荣心呀，明明是人造革的好不好。

易凌霄没想到那人说话就动手，浑身一紧，那人就拖不动了。

见到俩人撕扯，帆布包的主人调笑说道：“我的包倒是不要紧，大哥的皮包可是要紧的。”

过道旁的乘客冷漠地看着俩人吵嘴，没一个出来说话的。

面对一身腱子肉的易凌霄，那人不敢再动手，但不依不饶对大伙说道：“这么乱的时候，大家要提放小偷。”

接着横了他一眼。

这他妈是什么人呀，易凌霄愤愤地收回手。

人性就是这样的操蛋，要是易凌霄穿得光鲜亮丽，估计他也不敢这样横。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对待不如自己的同类，他们比什么人都凶残，这是无法用常识来解释的。

好久以后，高人告诉他，一辈子没被人正眼瞧过的他们，不知怜悯为何物，心里的怨气无法发泄，只有欺负更弱小人才能找补尊严。

《阿Q正传》中王胡、小D欺负阿Q的事情从来没有改变过，底层人的撕咬，才是面对面、赤裸裸、苦兮兮、恶狠狠。

列车启动后，喧嚣渐渐安定下来。几个人兴高采烈的谈论着国际国内的大事，

正常一点的人更是无法揣测他们的脑结构。为了省下一晚住宿费，都坐上了最差的车，有何脸面谈论八竿子，不！十二杆子也打不着的事。

唾沫横飞的样子，真把自己当成了联合国的话事人。

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易凌霄只好闭着眼睛，不再作声。

狗咬了人一口，人还能咬回来不成。

酷热人思睡，摇摇晃晃中，他渐渐有了些睡意。

哐镗哐镗的车轮声，又让他无法静下心来。就这样半睡半醒之中，挣扎到了早上。

揉了揉坐麻了的腿，看了看满目的生人，家是离得越来越远了！

他奋力把车窗往上一提，不知是什么阻隔，提了一半就上不去了。

车内与车外的温差，顿时形成了一层气雾。

他懒得弯腰，胡乱檫了檫玻璃。

此时的天已微亮，朦胧的野外，天地一片苍茫，几家炊烟袅袅升起。

路基边的树林内，几只鸟儿欢快的飞来飞去，寻找着它们的早餐。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那早起的虫子呢，它们又为了什么？弱势就该死？它又该怎样把握自己的命运呢？难道一定得把资源让给天敌？

悲情引出的胡乱联想，易梓潇一阵怅然。

还没等他感概完毕，列车员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喊道：”醒醒，都醒醒，本次列车的终点站阳城马上就要到了，请旅客们看管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

到了学校，要是同学都像这些人一样，爷爷的叮嘱，似乎很难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