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丁香树，含花到死，肯傍别人开？
易凌霄追了一阵，遗憾地摇摇头，“空手是不能抓住兔子的，除非挖陷阱下套子。我会跟我爷爷说的，抓到后送你一只。”
周雅还没来得及惋惜，转过一个湾，眼前又是一亮。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一片美丽的花儿张目都看不尽。
“你知道是什么花吗？“
周雅的话一下就让易凌霄想起了刚回百湾大队时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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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易家祖孙遣送回乡的第二天，多年荒弃的祖屋显得破败不堪。也幸得破败，没人抢占。
女儿女婿抽空回来，一起整理祖屋时，为了避免伤到易凌霄，易汉飞就让女儿带着孙子去山里玩。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大的背着小的，翻过山拗，便看到了一片紫色的花海。
易婉媛长出了口气，放下易凌霄，抹了抹额头上的细细的汗珠。
“霄霄，你知道那是什么花吗？”
这是易凌霄第一次回到老家，他转动无知无邪的大眼，“我不知道，姑姑你告诉我。”
“那是丁香花。”
易婉媛二十九岁，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没人的时候，开口就是文青。也许，她的一生都在做着文学梦。
“霄霄，丁香可不是一般的花儿，它的紫色花瓣象征着恬静；紧蹙的花朵象征着愁怨；挺直的树干象征着傲骨。”
“它们真的挺骄傲的，从不与野蒿开在一处。”
“轻风吹来，淡淡的幽香不像其它花儿那么浓烈，却给人韵味无穷的感觉。“
接着，易婉媛便像父亲教育她们兄妹一样，背起了一首冗长的家庭教育必备的满庭芳。
”彩凤群分，文鸳侣散，红云路隔天台。旧时院落，画栋积尘埃！谩有玉京离燕，向东风似诉悲哀！主人去，卷帘恩重，空屋亦归来。泾阳憔悴女，不逢柳毅，书信难裁。叹金钗脱股，宝镜离台！万里辽阳郎去也，甚日重回？丁香树，含花到死，肯傍别人开？“
背到动情处，易婉媛心里一痛。又加大声音又念了一句：“丁香树，含花到死，肯傍别人开。”
转瞬间，双目都被沁润了。
这首词没名气，出自于戏剧《《离燕哀》。既不如婉约派的缠绵悱恻，也不是豪放派的气冲斗牛，却情真意切，词眼真心不错。
打虎老人受教育和书籍的限制，只是从地方戏上学到了这首词，便作为家训传承至今。
要指望一个戏剧家写出苏辛那样的词，就有点强人所难了。戏剧、小说写的是世道人心，与诗词比较，方向不同，着力点不同。翻开文学史，好像只有张养浩勉强兼顾了两个方面，可惜他又没有拿得出手的戏剧。就是曹雪芹，小说也算是顶峰，可他写了这么多的词，那首能入唐诗宋词的一流。不少人把三国演义的开首词拿来说事，从专业的角度来讲，还是徘徊在二流阶段。
这是易汉飞的爱人对他说过的话。
易凌霄还是个三岁娃娃，这么一大篇背下来，哪里听得懂，记得住。
已是夕阳西下，倦鸟还巢，尽管是夏季，山上的冷风却渐渐大了起来，走了这么长的路，出了这么多的汗，易婉媛怕侄子感冒，再是不舍这氤氲气氛，再是不愿下山看那凄惨的一幕，还是不得已背着易凌霄，一步一懒地走了回来。
老屋已收拾得差不多，父亲和爱人曾云鹏仍然没有住手，财力有限，除了多使点力气，还能怎么办。
一个缺了抽屉的柜子，把锅灶与临时搭建的床铺（就是几块砖头加些木板）分在两处。
唯一的寝房，今晚还得留个易婉媛夫妇。
一张饭桌，上面还有一个洞。
几把椅子，不是缺腿，就是没有靠背。
墙上的挂历，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奢侈品。细细一看，却是过期了被人丢弃的东西。为了计时，还得把当天的日期提前涂改过来。
吃完晚饭，易婉媛就着煤油灯，问起了那首满庭芳。
像所有的家长一样，易婉媛希望儿子、侄儿能够有人实现自己完不成的梦。
易凌霄吭吭哧哧，一句也背不上来。
曾云鹏知道易家的家训，劝道：”孩子还小，这么长的一首词，不反复教导，听一次就能背，那不是天才吗？慢慢来吧。“
老人想起父亲逼自己，自己逼儿子、女儿，可三代人哪个与文章有缘，教训不谓不深。
当他逼自己的儿子、女儿时，爱人看不过，才有了上面那段话。
他阻止道：”我们都受过这种苦，你怎么一点都不接受教训。要引导孩子爱好文学，可以一步步来，先背短小的句子：‘青云自有黑龙子，潘妃莫结丁香花。’或：‘芭蕉莫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
“就不说愁苦，说点向上的句子：’独坐空山思五陵，丁香花发又逢春。‘或：“殷勤解却丁香结，纵放繁枝散诞春。”也行。“
”要说文彩之好，立意之深，还得是唐中主的’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
”从短小精悍处上手，可以增加孩子对诗词的喜爱，再慢慢过度到老太爷的家训。”
“你苦学文学这么久，还是写不出像样的东西，我看还是心急了。人呀，总是这样，自己的梦想实现不了，总希望后辈能圆这个梦。可是，你要知道，文学，除了勤苦，还吃天赋，不要拔苗促长。”
几句花说得女儿不好意思起来。
回过头来，易汉飞心里却喃喃自语：“老爹的家训真的行吗，不求人固然可贵，可世道不许呀。自己慎独了一辈子，结果呢！”
爷爷的话更是让易凌霄懵懂不解，慢慢对诗词这些东西抵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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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凌霄，你想什么呢，我问你话啦。”
周雅的话让易凌霄从沉思中惊醒，赶紧回道：”那是丁香花，听我姑姑说，丁香花很美的，有着很多的故事，接着便把姑姑说的话告诉了周雅。
可惜他跟文字对不上眼，叙述得也不是很清楚，但通过他的加工，反而更能让同龄人理解。
成年后，等他知道了词中的原意，便把词眼作为了自己的座右铭。
每个孩子，会把自己尊敬的长辈说过的话当成真理的。
周雅睁着美丽的大眼睛望着易凌霄，羡慕地说道：“你姑姑说得太好了，丁香花，真是太美了。“
易凌霄摸了摸头，憨憨说道：“我去采几朵，戴在你的鬓发上，一定好看极了。“
走近丁香花边，刚要动手，周雅却改主意了：“不要摘它，它会痛的。“
易凌霄泱泱收回手，一时间，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罪恶的事。
回家的路上，他有些沮丧。
周雅安慰道：“男孩子跟我们不一样的，我们怜惜小花小草是天性。听我爸爸说：‘男人是要做大事的，心肠自然不能太软弱‘。“
听了周雅的安慰，易凌霄才放下心来。
夏初雨水多，俩人快要下山时，小雨淅淅沥沥漫山而来，一会儿渐渐大了起来。
躲在大树下也不好受，风一吹，树叶上积攒的雨水，哗的掉下来，顺着脖子流进了身体里。
周雅在冷风里哆嗦，易凌霄脱下自己的外衣，撑在她的头上。
看到易凌霄离不敢靠近自己，周雅感动地说道：“你不冷吗？快进来一起躲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