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05章
夜幕低垂。
静谧的小院里透出晕黄的光,照在墙头毛茸茸的橘猫身上,一半闪烁着漂亮的油光,另一半则隐没于夜色之中。
猫儿歪了歪头,似乎对眼前看到的一幕有些不解。
屋门半开半合,从这个位置看过去,便能见着两道身影一坐一站,均背对着屋外。
它看不到那两张熟悉的面容,只能看到,站着的那个手里攥着巾帕,在坐着那人光秃秃、颜色还有些斑驳的后背上擦拭着。
动作小心翼翼,似乎在努力避开那些斑驳区域,仿佛那是什么碰不得的禁区。
蓬松的大尾巴无意识地在墙面上摇了两下。
这个有资格投喂它的人类今天身上多出来的味道,大黄不喜欢。像是血腥,又掺杂着某种很刺鼻的东西,比过去从山里带猎物回来时还要重,难闻得很。
温热的巾帕携着水雾,在皮肤表面轻轻拂过,偶尔划过某些不规则的突起或凹陷处,不免有些发痒。
卫城背对着云巧,无声握紧拳头,等那阵温热触感离去,才缓缓松开。
“是不是很丑?没吓到你吧?”
早在今天医馆处理伤口时,他解开上衣露出上背部,虽未褪至腰下,云巧却已隐约看到他背上这些深浅不一的沟壑。
更别提,新伤底下就是旧伤,即便血肉模糊,也能看得出跟其他处光滑的皮肤不同。
但,那会儿她当着外人的面没好意思细细打量,也担心着那些铁屑能否全部取出,便没想太多。此刻静静看着眼前的“满目疮痍”,心头一阵阵地抽痛。
“怎么会丑?这些不都是你为朝廷、为边关老百姓做出的功绩吗?谁敢说丑,我看他是眼瞎了。”她闷闷道。
卫城松了口气,没吓着她就好。
他想了想,故意夸大其词:“咳,海子那家伙就嫌丑。他有一阵还嘀咕着,想要在上面刺几个字,或是什么老虎啊狼的图,好把疤盖过去……”
云巧啊的一声,方才闷闷的心情竟莫名轻快起来,好奇地问:“那,他真刺了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据她所知,会在身上刺青的只有罪犯,要么就是荤素不忌的土匪。
“没。他那时候年纪小,脑子没长好估计是。被我们几个做哥哥的打了一顿,就老实了。”
云巧抿嘴一笑,打起精神,继续沿着新伤口周边擦拭,视线忽然落在他腰腹上。
那里有个圆形伤疤,面积不是最大的,却有着明显的凹陷。只看这伤疤形状,都能大致想象得出,缺少的这块肉当时是怎么没的,亦让没见过边关战火的她不寒而栗。
她按捺住伸手摸摸那里的冲动,只用巾帕轻轻带过。
“卫大哥,这伤也是在战场上落下来的吗?当时是不是很凶险?”
卫城低头回看腰侧,“这里啊,对,当时被几个敌国的兵围攻,一时招架不住,被他们捅了一枪,肠子差点……咳咳,总之是有点凶险,多亏林老大夫救了我一命。”
云巧被他无意间说漏嘴的那句话吓得脸色发白,又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太怂,努力深呼吸几口,装作镇定。
“那可真是要多谢林老大夫了。可惜,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了,不然,回头咱们的药材种出来,还能托人带些过去。秦椒辛辣,能做菜又能入药,在边关那边肯定很受欢迎。以老大夫的功力,说不准能研究出什么新药呢。”
屋后的秦椒幼苗一天一个样,最近突发事情多,云巧二人经常不在家,也没能分出多少心神给它们,反倒是云鹏程过来侍弄得积极。
自从他学五禽戏以来,可能经常山上山下来回跑,心境也开阔了,气色肉眼可见有所好转。
云父云母虽然不大乐意宝贝儿子为赔钱货女儿奔波劳累,但,为了儿子康健,将来好有人给他们养老送终,他们也不好拦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没事就往后山上蹿。
关键是,每次回来几乎都是空着手,没能从赔钱货女儿家薅到羊毛,就很气。
这夜,云母在村头大树下跟人唠嗑,偶然听到有人说,她家有个亲戚在隔壁县,跟着村里大户种了不知什么药材,前两年挣了不少钱,可惜后来种的太多,收购价掉了一截,不然她也想学人家种药材,云云。
云母听得心中一动,最近鹏程去山上帮忙照顾的可不就是些药材苗子吗?
自打落水以来,巧儿那死丫头脑袋瓜子变聪明不少,且不说江家那边带来的巨大利益,单是靠着打络子、卖花样子这些,已经挣了不少钱。要是不“傻乎乎”教给村里人,赚得说不定更多!
以她这脑子,肯定不可能做赔本买卖!
所以,那药材种出来肯定能卖钱,而且不便宜!
云母下意识做出这般推断,当即也不唠嗑,匆匆跑回家关上门,跟云父小声议论,还不忘防着一墙之隔的宝贝儿子。
云父不置可否,只说:“以前也就罢了,现如今,你能从那死丫头手里讨出来东西?”
云母脸色讪讪,近几个月以来被云巧数次当面怼的一幕幕立马浮上心头。
“咳,再过半个月就是七夕了。她的生辰,可是我这个做娘的受难日!这两年,大丫头就算回不来,也会让人给我捎东西。她总不至于吝啬到几棵草都不舍得给吧?”
山上,卫城、云巧二人并不知道奇葩亲娘/丈母娘又惦记上他们的东西了,却也“默契”地想到了七夕那日的安排。
云巧想着,江太太早就邀请她去江府,一块过乞巧节,答应了便不好反悔。不过,去之前,倒是可以提前回趟云家。
卫城却看着云巧提水出去的背影,沉入沉思,回味着方才她无意中说出的一句话。
刚刚,两人顺着林老大夫的话头,难免又聊起了边关的一些事。包括将来秦椒怎么卖最赚钱,要是能开个主打辣味菜的酒楼就最好不过,他就偶然提到鹤城最好吃的酒楼东家是个女子。
云巧听了,语气变得有些憧憬,还说自己很羡慕边关的姑娘能上马打猎,自己连驴车都赶不好。
他想,之前一直拿不定主意的生辰礼物,终于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