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不，不，不用了吧？”男人被吓得有些结巴，吞了口口水，才强作镇定道，“咳，我自己来就成……”
他顺手提起个空木桶，想进灶房舀热水，却被云巧拦住，一把将木桶抢过来。
“你别动！大夫说了，你伤在后背，这几日不能做粗重活，免得扯到伤口！到时裂开，今天的医药费就白给了。”
“我真没事——”
话未说完，就被云巧黑幽幽的眼睛给瞪退。
卫城挠挠头，只能识趣闭嘴。见云巧很利索地进了灶房，掀开锅盖，抓着木瓢开始舀水，他突然记起一事，忙不迭从怀中摸出一张叠成方块的纸，期期艾艾凑过去。
“对了，巧儿，这个给你收着。今天事多，我差点忘了。医药费的事，你别操心……”
云巧略扫一眼他手上的东西，微微挑眉。
前世远离永和县及云家后，她无欲无求，倒也攒下些许私房钱，银票这玩意她见得多了，一眼就从那纸张正面透过来的痕迹认了出来。
她也不去接，只一边往桶里舀热水，一边问：“这是什么？官府那边的赏银？不对，今天你都没跟着他们过去——”
正纳闷着，便见银票被他展开，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稀能看出上头写着五十两的面额。
“林镖头给的。”卫城如实交代，表情欲言又止。
云巧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么多？”却灵光一闪，忽然想到某个可能。
她眉头挑得更高了，也顾不上舀水了，压低声音问，“卫大哥，这钱，这钱是不是打那山寨来的？”
卫城点点头，解释：“我们在寨子里找到了个小金库，是寨主藏私房钱的地方。林镖头按规矩留了一部分，给出力的弟兄都分了，剩下的大头估计这会儿已经送到县衙那边。”
他没直接说出口，只比了个手势给云巧看，“加起来至少这个数。”
云巧大为震惊。
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寨，居然能在短短时间内搜刮到大几千两的财物，也不知害了多少人！
卫城犹豫了下，觑着她面上的凝重神色，有些忐忑地问：“巧儿，你是不是觉得这钱不干净，我不该拿？”
云巧一愣，反应过来便知他想岔了，忽然失笑。
“这有什么干净不干净的？你们那么多人辛辛苦苦，把这个寨子打下来，算是为民除害，还一个个都挂了彩，回来还得治伤吃药，养伤时还不能出工挣钱，总不能半点好处不拿吧？”
“再说了，你不是跟我说过，之前在边关打仗时，战利品都可以不必上交的么？这帮山贼谋财害命，他们可不比那些番邦蛮族好多少！”
“这钱就算你们不拿，全送到衙门，最后落到普通老百姓头上的，只怕也没多少。”
她对衙门里这些门道不算精通，却也知道，普天之下没几个青天大老爷，会真的大公无私，将这些脏钱都分给所有苦主。
关键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要分给所有人，山贼们肯定要吃喝玩乐，抢到手后又花掉的钱财难道让官府掏腰包补亏空？
“不过，回头咱们可以打听下，有没有哪家苦主日子过得艰难的，私下用这钱帮补一二，也算是尽了心了。”
她说得头头是道，卫城竟挑不出理来，一时间还为自己先前的忸怩感到惭愧。
“还是你想得周到。那，钱你先收着，回头我去城里打听打听。要是有这样的人家，就从这里头分些出去，咱们也图个安心。”
看她放下木瓢，接过银票，正下意识要弯腰提水，又被云巧没好气瞪了眼。
“等你伤好了，有的是让你干活的时候。赶明儿，山下的地又该除草了。”说着，便风风火火把那半桶热水提到卫城屋里，又拿了另一只桶，去大水缸旁舀凉水。
卫城一路跟小尾巴似的跟着，却始终没能说服云巧，插手这一工作。
虽然被关心、被照顾的感觉挺好的，是他孤身多年来罕有感受过的温暖，但，这样的皮肉伤对过去的他来说实在是家常便饭，真的不值得一提！
尤其看着云巧这么个小身板为了他忙得团团转，额前都冒汗了，他心中隐隐内疚，只能暗暗期盼着伤口早点好，她也就不用这么劳累了。
怕又被白眼，他只能跟在旁边小声叮嘱：“巧儿，够了够了，装少一点……”
云巧稳稳提着大半桶冷水跨过门槛，不回头地说：“瞧不起谁呢？村里的姑娘个个打小就要干活，提桶水怎么了？难不成，你喜欢那种娇娇柔柔、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家闺秀呀？”
哪怕明知是调侃，说到最后，心里也隐约泛起一股酸意。
“当然不是！”卫城矢口否认。“我就是个粗人，跟你说的大家闺秀肯定没话说……”
正努力解释着，却被木桶重重坠在地上的声响打断。
云巧回眸，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转身将冷水跟热水兑到一起，拉长调子哦了一声。
“这么说，要是有聊得来的，你也看不上我这么个寒门小户的了，是吧？”
水面白雾渐渐淡去，她伸手拨弄了下，泛起一阵涟漪。
男人在战场上修炼出来的危险感知度猛地提高，眼前这姑娘分明生得娇娇小小，他一个能打二十个，此刻她的姿态还那么温柔美好，他却莫名有种被草原上某种野兽暗中盯上的荒谬错觉。
卫城福至心灵，忙道：“没有的事！我就不认得什么大家闺秀……”
“哦，要是认得的话——”
云巧板着脸双臂抱胸，眼里含着并不明显的笑意，故意曲解他的话。
见他被逼急了，红着脸解释“我对别人没那个意思”，心头一甜，终于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行了，我跟你开玩笑呢。快点，把上衣脱了，我给你擦背。”
卫城被她逗得面红耳赤，再听到这个二度出现的指令，竟比一开始的难为情好了许多。
云巧要是早说只准备帮他擦背，他也不至于被吓一跳了。
正要伸手探向衣襟，男人忽然动作顿住。
不对，他背上除了今日添的新伤，还有不少陈年旧疤，怪丑的，不会把她吓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