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神奇的江辽第一拖拉机厂
任何一件生意,总是可以找到漂亮的说辞。把无聊乏味的生意,说成高尚的事业,这是一种高级的本事。
这个调调,非常符合郝冬梅跟蔡晓光的认知。
直接说钱,那就俗了。出面托人办事,也张不开嘴。这可不是一个利益能宣之于口的年代。
“为广大下乡青年,提供生活知识手册,让他们更好的扎根乡村。”这个理由就很好,至少在蔡晓光的母亲看来,非常好。
除了利益,她更看重儿子在这件事中收获的关系。
一个高官的独生女儿嫂子,一个眼力卓绝的小舅子。
这是多少钱财都换不来的东西,有了这两个资源,蔡家的未来,就有了保障。在这件事情上,她支持儿子全力去做。
不过,地下印刷这件事,确实风险巨大。
虽然不是什么反动文章,但若是被有心人抓住马脚,还是会成为一个遭受攻击的问题。
直到蔡父的归来,才解决了这个关节。
江辽第一拖拉机厂,下面正好有个经营不善的印刷厂。之前是老毛子创办的,内宣报纸印刷车间。后来解放了,进一步发展壮大。主体部分被合并进了工人日报社,现在剩下一部分老旧设备,养着十几号工人,一年也印刷不了几件东西。
只要控制好知情人,提前做好保密工作。以拖拉机厂宣传处的名义,想印多少印多少。只是没有书号,不能写定价。
对外就说是赠送,至于收到的人做了什么交易,那就跟拖拉机厂无关了。
等蔡晓光把这个消息带回别墅,郝冬梅已经到了要出发的时候。
约定好联系方式,蔡晓光拍胸脯保证,成书的第一套,一定留给未来的嫂子。
至于周蓉,她这个资料员,又不用参加劳动,肯定不会需要的。
蔡晓光这个舔狗,怎么舍得自己的女神,变成黑炭头一样的农村妇女呢。安排的岗位,是精挑细选过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偷偷的制版、印刷、裁切、装订、运输,然后被一群失去了户口的盲流,分销到各处。
周秉昆第一次见到了“水哥”跟“大长脸”,水哥的脚已经瘸了,走路两个肩膀一高一低。大长脸两只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像一匹无法驯服的野马。看见秉昆的稚嫩,他眼里充满了挑衅。
九虎十三鹰当然不止二十二个人,那不过是外人的叫法。
事实上,光核心人物,就不止三十个。都是些找不到工作的闲人,有的是因为身份问题,有的干脆就是性子不安分。
像水哥这样的,只能算是外围。而大长脸骆士宾,不过是一个没名号的马仔,还不如涂自强的红棍级别高。
交货的时候,秉昆发现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也推着一辆自行车来分货。
“水哥,这个是谁?就这个身板儿,能保住货和钱么?”
一大早上的,光线并不很亮。
水哥仔细瞧了半天,终于认出人来。
“她啊,也算是你们邻居,就住太平胡同。是一个帮着销货的下线,你没吃过她家糖葫芦么?”
周沫好像想起来这个人了,剧情点还没到,所以他刚刚没反应过来。
“销货,那应该卖鸡蛋啊,怎么卖糖葫芦呢?”
水哥这个人,年纪比一圈人都大,把所有人都当弟弟看。为人处世上,也颇有长者之风。
“鸡蛋才几个钱,白糖,那可是紧俏物资。有钱都买不到,街面上想买白糖的,可以直接找她联络,糖葫芦就是标志。”
秉昆张大了嘴,像一条卡在岸上的鱼。
之前还觉得这是个漏洞,战争年代,一个无依无靠的老妇人,怎么可能弄到白糖去卖糖葫芦。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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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的力量是巨大的,是自然伟力之下,第一等的奇观。
不到一周时间,一千块钱的纸张,全都印成了书籍。
当蔡晓光看着满满登登一仓库的书籍时,把自己都吓坏了。
这破旧的印刷机也是印刷机啊,几十万张纸,上百斤墨水,几万米的装订线,就在一周之内消耗光了。
如果是敞开了印,他都不知道父亲的家底儿,能不能抗的下一个月。
幸好,回款很快。
水哥跟强子带队效率很高,在第五天上缴了第一笔销售款。
卖出去整套的734套,拆成单册的,卖出去4200多册。一共总销售款,11572块钱。
因为没有设置销售分级体系,谁卖了谁拿提成。
水哥的那帮人,一次性提成发了1500多块。
秉昆又单拿出来800块做“骨干分红”,给水哥跟强子哥等十几个人,单独发了奖金。
那个住太平胡同的姑娘,专门挑纺织厂的家属区下手,五天时间赚了200多块。拿着钱,已经乐得两只眼睛,只剩一条缝隙了。
可惜,庆功的时候不能大张旗鼓。
只能在水哥的一处据点,偷偷的胡吃海喝了一顿。
晚上,秉昆醉醺醺的推开房门。
老母亲李素华正坐在椅子上守着他,黑乎乎的也不点灯,把他吓了一跳。
闺女已经被工作队带走下乡了,剩这一个小子,整天游手好闲,工作也没有着落。可把李素华给愁坏了,今天这小子又夜不归宿,还跑出去喝大酒。必须得好好管一管了,要是成了盲流子,以后可怎么跟老周交代。
“你还知道回来呀,是不是觉得你爹跟你哥走了,家里没人管得了你了?咋滴,我这个当妈的说话不好使,是不是?”
秉昆打了个臭气熏人的酒嗝,摸索着去拽了拽灯绳儿,灯泡没亮。大概,又停电了。
母亲也怕他黑灯瞎火的再摔了,赶紧划着火柴,点燃了煤油灯。
看着老儿子醉成这个熊样,当妈的咋能不心疼,也顾不上数落责问。又是给倒水,又是给拧热毛巾的,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当天晚上就算是这么过去了,不过第二天早上,李素华又下定了决心,尽一个严母的责任。
秉昆在饭桌上一手抓着窝头,一边吸溜着清汤寡水的小米粥。
俩人中间,是一碟腌萝卜条,齁咸齁咸的,一根够吃一顿那种。
他也不敢直接拿钱或者物资回来,就他妈这个胆子,估计能把自己吓出病来。可这么一直吃下去,早晚要得糖尿病跟高血压。
想起剧情里李素华脑中风变成了植物人,跟这个吃咸菜的习惯,肯定脱不了关系。
“我让你乔婶打听了,街道马上就给你们留城的安排工作。要是能去上松花江酱油厂就好了,能去上家具厂也行。你可不能再吊儿郎当了!你爸把家交给我,我就有责任管好你...”
老太太还差一岁五十呢,就开始习惯了重复性的絮叨。
“你去东头打听打听,我们这批小年轻,肯定没什么好地方,最可能就是去红星木材厂干苦力,扛木头。”
“呸!呸!呸!净瞎说,我就剩你这么一个老儿子,凭啥去干出大力的活,再说你才多大,身子骨还没长成呢。”
周秉昆把咬剩下的半根咸菜,又放回碟子,吸溜干净了最后一口粥水。
“龚为则,能耐吧。人家还是特需照顾的家属,才好不容易把龚宾安排进了酱油厂。咱们是什么条件,大厂、中厂,都没咱们的份儿。”
这死孩子,一句话就把李素华的心情搅乱了。
出了门,回头一瞅这个破地方,想想吃了半个月的老咸菜。
得找份“正经”工作了,要不在家,一辈子别想吃上四个菜。
至于去哪里上班,当然是去找姐夫蔡晓光。
总厂、分厂、配套厂,上上下下好几万人的第一拖拉机,怎么还不找个空,安排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