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不成熟的审判（下）
“最后询问一次，被告两人对证据的质疑，是否是出自内心，而不是为了隐藏或否认自己罪证？如果再次拒绝回答，法庭会因你们蔑视法庭，额外处以三铜币的罚款。”
一直到这时候，被告的两人才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我们是去偷柴了，我们认罪。”
这话就像掉进油锅里的水一样，让围观的人们一下炸开，尤其是那些马上就可以履行拾柴权的人们，他们开始谩骂两个小偷，完全不顾同村的情谊。
李昂没有去听人们骂了什么，神术的出现超出了他原本的预想，他只关心埃德蒙下一步的行为。
“被告已经认罪，根据庄园法庭的规则，接下来由陪审团讨论后决定罪名，再由法官量刑。”
听到这话，周围的人们又开始议论起来，这一次他们之间说的最多的是：“这是要干什么？”
同样的问题在陪审团十五人中出现，由于只是提前一天通知，陪审团的大部分人对自己的职责没有很好的理解，尤其是其中几人，听到要由自己讨论得出罪名，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好像是去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样。
“这是我们能做的吗？不应该是领主或者管家决定吗？”
“不如请领主大人裁决？”
只有那两名年纪较大的人尚能保持冷静，其中一人询问埃德蒙：“是如同过去那样？”
“对，就是如同过去那样”，埃德蒙点点头，“由你们定性，再由我定量。”
“以前也是由农奴们决定的？”陪审团中的一名年轻成员惊讶地问道，“农奴们也可以做决定？”
“是由庄园的全体成员决定的，你们只是被选出来的代表”，埃德蒙耐心地解释，“不论是自由民还是农奴都可以担任，责任和我们昨天说的一样，由你们商讨决定。”
“我还以为只是让我们复述结果”，另一位成员说道，他的语气中有些惊喜，“所以，这不是走过场？”
“自然不是，我们的领主大人想让法庭真正成为解决矛盾的地方，而不是另一个传达命令的地方”，埃德蒙这次不是对着陪审团说，而是对着全体围观的群众说，“法庭上，一切裁决都会根据律法和习惯决定。”
听到埃德蒙这么说，陪审团中的一些人脸色缓了过来，新的男爵所做的一切都让他们生活变好，卫兵队也没有成为新的巡逻队为领主敛财，还有一位圣骑士在场公证，这让他们选择相信埃德蒙说的话。
接下来的程序和李昂之前想的差不多：陪审团全员宣誓，然后由埃德蒙引导进入一旁的小房间讨论。在十多分钟的等待之后，房门打开，年纪最大的那位老者被推选出来宣布决定：
“我们一致认为，被告犯有盗窃财产和蔑视领主两项罪名。”
围观的人群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唯一例外的是李昂，他之前只以为会是盗窃罪，结果没想到还多了一个蔑视领主。
“基于陪审团的决定、王国法律、庄园传统以及被告在法庭上撒谎、扰乱法庭秩序的行为，我宣判被告判处罚金五银币，以及为领主提供三十天无偿劳动。”
随着埃德蒙最后的木锤落下，围观的人群或兴奋，或失望，兴奋的是看到一次正式的法庭审判，这种稀罕事值得聊上一周；失望的是没有看到更严重的审判结果，他们觉得小偷就该被吊死，庄园外的绞刑架已经很久没用过了。
法庭审理结束，犯人被卫兵队带回家中强制缴纳罚金，围观人员也纷纷前往领主指定的树林，履行自己的拾柴权。
“这样的结果是你想要的吗？”
雷纳德来到李昂身边，圣骑士注意到领主在自己上台之后就没什么表情。
“你说，每一个庄园法庭都能配一位圣骑士吗？”
李昂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他的语气中有些纠结和矛盾，还有一些失落。
“自然不能”，雷纳德直接脱口而出，然后开始反问，“为什么这么问？是因为最终靠着测谎神术裁定吗？”
李昂点点头，他抬头看向雷纳德，吐露出了自己心中的纠结：
“如果今天你不在场，或许就只能靠法官强行推进，要求陪审团在原告被告双方僵持的情况下做出裁定。今天的诉讼很简单，但是以后呢？如果出现复杂的案情，或者牵扯到更多不便使用神术检查的贵族，还能像今天一样顺利解决吗？
“而且，就像那个假冒的园丁所说，测谎神术不是万能的，许多大贵族家族都有蒙混过去的训练，只要保持放松，深呼吸，就足以轻微降低测谎的准确性。”
听完之后，雷纳德将手放在李昂肩膀上对他说：“你想要的太多了，想做的也太好了。”
圣骑士指着周围还没完全离开的人们，对李昂说：“我们今天的行为，不止是解决了一个独立的诉讼，更是在所有人面前展示了一点：只要领主愿意，我们有能力辨别真假。
“你说，如果那两个犯人知道我可以使用测谎神术，他们还敢于当着我的面撒谎吗？一旦所有人都知道这点，在法庭上，他们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抵抗，而是选择说真话。”
圣骑士又指向还在台上的埃德蒙：“他最后做出的量刑也是如此，凡是在法庭上撒谎和扰乱秩序的，都需要从重或者额外处罚，如果你想要通过律法来约束他们，就需要从维护法庭的威严做起。
“一旦建立了法庭的威严，大部分的问题就无需测谎神术的介入，只要搜集好证据，犯人自知无法逃脱便会认罪。若是双方僵持不下或者是冤假错案，到时候再出手也不迟，数量上也只有总量的极小一部分。”
“就算测谎神术有可能被蒙蔽，那也不是农奴和自由民能够简单做到的，至于贵族的问题，往往就不是法庭所能够解决的了，那时候必将起兵刃。”
说到这，雷纳德也有些疑惑：“你为什么不想用魔法来解决问题呢？我见过见过用不起魔法的，见过不喜欢用魔法的，但是只有你是完全没考虑过用魔法解决问题，即使是让艾琳娜来用魔法制造铁器，你也只是把她当作一位熟练的铁匠去制造非魔法的器具，而不是当成魔法的使用者。
“不论是那几台蒸汽机，还是其他器具，最终都没有魔法的参与。”
这个疑问如同雷鸣一样，在李昂脑海中久久不平息：
‘是啊，为什么我总是下意识抗拒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