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灯会元校注(第四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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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南岳下五世

临济玄禅师法嗣

兴化存奖禅师

魏府兴化存奖禅师,在三圣会里为首座。常曰:“我向南方行脚一遭[1],拄杖头不曾拨着一个会佛法底人。”三圣闻得,问曰:“你具个甚么眼,便恁么道?”师便喝,圣曰:“须是你始得。”后大觉闻举,遂曰:“作么生得风吹到大觉门里来[2]?”

师后到大觉为院主。一日觉唤院主:“我闻你道,向南方行脚一遭,拄杖头不曾拨着一个佛法底。你凭个甚么道理,与么道?”师便喝,觉便打。师又喝,觉又打。

师来日从法堂过,觉召院主:“我直下疑你昨日这两喝。”师又喝,觉又打。师再喝,觉又打。师曰:“某甲于三圣师兄处,学得个宾主句,总被师兄折倒了也。愿与某甲个安乐法门?”觉曰:“这瞎汉来这里纳败缺,脱下衲衣,痛打一顿。”师于言下荐得临济先师于黄檗处吃棒底道理。

师后开堂日,拈香曰:“此一炷香:本为三圣师兄,三圣于我太孤;本为大觉师兄,大觉于我太赊;不如供养临济先师。”

僧问:“多子塔[3]前,共谈何事?”师曰:“一人传虚,万人传实。”

师有时唤僧,僧应诺。师曰:“点即不到。”又唤一僧,僧应诺。师曰:“到即不点。”僧问:“四方八面来时如何?”师曰:“打中间底。”僧便礼拜。师曰:“昨日赴个村斋,中途遇一阵卒风暴雨,却向古庙里躲避得过。”

问僧:“甚处来?”曰:“崔禅[4]处来。”师曰:“将得崔禅喝来否?”曰:“不将得来。”师曰:“恁么则不从崔禅处来。”僧便喝,师便打。

示众:“我闻前廊下也喝,后架[5]里也喝。诸子!汝莫盲喝乱喝[6],直饶喝得兴化向虚空里,却扑下来一点气也无,待我苏息起来,向汝道:‘未在。’何故?我未曾向紫罗帐里撒真珠与汝诸人去在,胡喝乱喝作么[7]?”

云居住三峰庵时,师问:“权借一问,以为影草[8]时如何?”居无对。师云:“想和尚答这话不得,不如礼拜了退。”二十年后,居云[9]:“如今思量,当时不消道个何必?”后遣化主到师处,师问:“和尚住三峰庵时,老僧问伊话,对不得,如今道得也未?”主举前话,师云:“云居二十年只道得个何必,兴化即不然,争如道个不必。”

师谓克宾维那曰:“汝不久为唱导之师。”宾曰:“不入这保社[10]。”师曰:“会了不入,不会了不入?”曰:“总不与么。”师便打,曰:“克宾维那法战不胜,罚钱伍贯,设[11]饭一堂。”次日,师自白椎曰:“克宾维那法战不胜,不得吃饭。”即便出院。

僧问:“国师唤侍者[12],意作么生?”师曰:“一盲引众盲。”

师在临济为侍者,洛浦来参。济问:“甚处来?”浦曰:“銮城来。”济曰:“有事相借问,得么?”浦曰:“新戒[13]不会。”济曰:“打破大唐国,觅个不会底人也无。参堂去!”师随后,请问曰:“适来新到,是成禠[14]他,不成禠他?”济曰:“我谁管你成禠不成禠?”师曰:“和尚只解将死雀就地弹,不解将一转语盖覆却[15]。”济曰:“你又作么生?”师曰:“请和尚作新到[16]。”济遂曰:“新戒不会。”师曰:“却是老僧罪过。”济曰:“你语藏锋。”师拟议,济便打。至晚济又曰:“我今日问新到,是将死雀就地弹,就窠子里打?及至你出得语,又喝起了向青云里打。”师曰:“草贼大败!”济便打。

师见同参来,才上法堂,师便喝,僧亦喝。师又喝,僧亦喝。师近前拈棒,僧又喝。师曰:“你看这瞎汉犹作主在!”僧拟议,师直打下法堂。侍者请问:“适来那僧有甚触忤和尚?”师曰:“他适来也有权,也有实,也有照,也有用。及乎我将手向伊面前横两横,到这里却去不得。似这般瞎汉,不打更待何时?”

僧礼拜,问:“宝剑知师藏已久,今日当场略借看。”师曰:“不借。”曰:“为甚么不借?”师曰:“不是张华[17]眼,徒窥射斗[18]光。”曰:“用者如何?”师曰:“横身当宇宙,谁是出头人?”僧便作引颈势,师曰:“嗄。”僧曰:“喏。”便归众。

后唐庄宗[19]车驾幸河北,回至魏府行宫,诏师问曰:“朕收中原,获得一宝,未曾有人酬价。”师曰:“请陛下宝看!”帝以两手舒幞头[20]脚,师曰:“君王之宝,谁敢酬价?”(玄觉徵云:“且道兴化肯庄宗,不肯庄宗,若肯庄宗,兴化眼在甚么处?若不肯庄宗,过在甚么处?”)龙颜大悦,赐紫衣、师号,师皆不受。乃赐马与师乘骑,马忽惊,师坠伤足。帝复赐药救疗。

师唤院主:“与我做个木柺[21]子。”主做了将来,师接得,绕院行,问僧曰:“汝等还识老僧么?”曰:“争得不识和尚?”师曰:“[22]脚法师,说得行不得。”又至法堂,令维那声钟集众。师曰:“还识老僧么?”众无对。师掷下柺子,端然而逝。谥“广济禅师”。

【注释】

[1]我向南方行脚一遭:旧校本标点有误,“一遭”,即一趟的意思,指存奖禅师向南方走了一趟,但旧校本将“一遭”移到后句去了。

[2]作么生得风吹到大觉门里来:旧校本标点有误,“风”是“吹”的主语,不能断句。

[3]多子塔:塔名,在古印度,相传为纪念辟支佛而建。释迦牟尼佛曾在此塔前向摩诃迦叶传付衣法,迦叶遂成西天禅宗初祖。参见本书第一章“释迦牟尼佛”条:“世尊至多子塔前,命摩诃迦叶分座令坐,以僧伽梨围之。遂告曰:‘吾以正法眼藏密付于汝,汝当护持,传付将来。’”此即古来禅家所谓之“多子塔付法说”。

[4]崔禅:临济义存禅师法嗣善崔,好棒喝,以猛厉闻名于当时。

[5]后架:僧堂之后,有洗面之架,名曰后架。即大众之洗面处也。以其侧有厕,后架之名,遂与厕相混。

[6]诸子!汝莫盲喝乱喝:旧校本标点有误。“诸子”是对大众的称呼语,宜有标点断开。

[7]待我苏息起来,向汝道:“未在。”何故?我未曾向紫罗帐里撒真珠与汝诸人去在,胡喝乱喝作么:旧校本标点有误,错误较多,均纠正。真珠:珍珠。

[8]影草:即探竿影草。临济宗七事随身之一、四喝之一。略称探草。因其作用与目的,有不同解释:一是指探竿、影草皆为渔者之工具。探竿:系束鹈羽于竿头,探于水中,诱聚群鱼于一处,然后以网漉之。影草:系刈草浸水中,则群鱼潜影,然后以网漉之。此皆渔者聚鱼之方便法。二是指探竿、影草为盗者之道具。探竿,指盗者将之从窗、壁等洞穴插入,以探测室内动静之竹竿。影草,为可隐身之蓑衣,穿著之便于窃盗。又探竿影草,于禅家,引申为师家探测学人,以试其器量。

[9]师云:“想和尚答这话不得,不如礼拜了退。”二十年后,居云:旧校本标点有误,错误较多,均纠正。

[10]保社:旧时乡村的一种民间组织,因依保而立,故称。宋代刘克庄《贺新郎·癸亥九日》词:“留得香山病居士,却入渔翁保社。”

[11](zàn):以羹浇之饭。《楚辞·王逸〈九思·伤时〉》:“时混混兮浇,哀当世兮莫知。”原注:“,餐也。”洪兴祖补注:“,音赞。《说文》云:以羹浇饭。”

[12]国师唤侍者:见本书第二章“南阳慧忠国师”:“一日唤侍者,者应诺,如是三召三应。师曰:‘将谓吾孤负汝,却是汝孤负吾?’”

[13]新戒:指新近受戒之僧,亦指受沙弥戒为日尚浅之幼年僧。《敕修百丈清规》卷五“新戒参堂”条:“得度受沙弥戒已,覆住持于何日参堂,次禀首座维那。至期,早粥遍食椎后,新戒参头,领众入堂。”

[14]禠(sī):福。

[15]盖覆却:用话头转过来,把前面的翻过去。却:助词,用在动词后,相当于“了”或“掉”。

[16]请和尚作新到:请和尚扮演刚受戒的僧人。旧校本标点有误。

[17]张华:借指善于识才、用才之人。唐温庭筠《题西明寺僧院》:“自知终有张华识,不向沧州理钓丝。”

[18]斗:星宿名。因像斗形,故以为名。指北斗七星。

[19]后唐庄宗(885~926年):即李存勖,李克用长子。少从父征伐,年二十四袭封晋王。继位之初,大破后梁军于潞州,扭转梁强晋弱之势。又收降魏博镇,汇合诸镇兵十万,大败梁军于黄河两岸。923年称帝,国号唐,以魏州为东京,太原为西京,镇州为北都,不久灭掉后梁,定都洛阳,史称后唐。即位后灭掉前蜀,荆南、淮南等国相继朝贡,而为政苛酷,任用宦官,滥用民力,终为乱兵所杀。卒后谥“光圣神闵孝皇帝”,庙号“庄宗”。(参见《新五代史》)

[20]幞(fú)头:古代包头软巾,有四带,二带系脑后垂之,二带反系头上,令曲折附顶。也称四脚、折上巾。此指天子的皇冠。

[21]木柺:木制的手杖。

[22](lì):跛足。

【概要】

存奖禅师(830~925年),唐末禅僧。河北蓟县人,俗姓孔,相传孔子后裔。依盘山之有院晓方出家。大中五年(851年),于盘山受具足戒。后归投镇州临济院义玄之门,随侍其侧。师遍历南方丛林,亦曾至钟陵参谒仰山慧寂。其后,随临济义玄移至河北魏府,居于观音寺江西禅院,承临济义玄之法嗣。乾符二年(875年),应幽州节度使董廓等之招请,欲归盘山,然以魏府韩公之叔的劝请,遂住于魏府兴化寺,发扬临济义玄之禅风,受附近六州士夫之尊崇。世称“兴化存奖”。后唐庄宗曾召入问法,赐衣号,师谦辞不受。同光三年示寂,世寿九十六。敕谥“广济大师”。塔号“通寂”。法嗣有藏晖、行简等。有《兴化禅师语录》行世。

【参考文献】

《古尊宿语录》卷五;《祖堂集》卷二十;《景德传灯录》卷十二;《天圣广灯录》卷十二;《联灯会要》卷十。

镇州宝寿沼禅师(第一世)

僧问:“万境来侵时如何?”师曰:“莫管他。”僧礼拜,师曰:“不要动着,动着即打折汝腰。”

师在方丈坐,因僧问讯次,师曰:“百千诸圣,尽不出此方丈内。”曰:“只如古人道,大千沙界海中沤,未审此方丈向甚么处着?”师曰:“千圣现在。”曰:“阿谁证明?”师便掷下拂子。

僧从西过东立,师便打。僧曰:“若不久参,焉知端的?”师曰:“三十年后,此话大行。”

赵州来,师在禅床背面而坐,州展坐具礼拜。师起入方丈。州收坐具而出。

师问僧,“甚处来?”曰:“西山来。”师曰:“见猕猴么?”曰:“见。”师曰:“作甚么伎俩?”曰:“见某甲一个伎俩也不得。”师便打。

胡钉铰[1]参,师问:“汝莫是胡钉铰么?”曰:“不敢。”师曰:“还钉得虚空么!”曰:“请和尚打破。”师便打,胡曰:“和尚莫错打某甲。”师曰:“向后有多口阿师与你点破在[2]。”胡后到赵州,举前话,州曰:“汝因甚么被他打?”胡曰:“不知过在甚么处?”州曰:“只这一缝尚不奈何!”胡于此有省。赵州曰:“且钉这一缝。”

僧问:“万里无云时如何?”师曰:“青天也须吃棒。”曰:“未审青天有甚么过?”师便打。

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曰:“面黑眼睛白。”

西院来参,问:“踏倒化城来时如何?”师曰:“不斩死汉。”院曰:“斩。”师便打。院连道:“斩!斩!”师又随声打。师却回方丈曰:“适来这僧,将赤肉抵他干棒,有甚死急!”

【注释】

[1]钉铰:指洗镜、补锅、锔碗等。《太平广记》卷一六二引唐无名氏《报应录·刘行者》:“唐代庐陵阛阓中有一刘行者,以钉铰为业。”

[2]向后有多口阿师与你点破在:“多口阿师”是禅门常用语,中间不能分开断句,旧校本标点有误。参见本书“多口阿师”注释。

三圣慧然禅师

镇州三圣院慧然禅师,自临济受诀,遍历丛林。至仰山,山问:“汝名甚么?”师曰:“慧寂。”山曰:“慧寂是我名。”师曰:“我名慧然。”山大笑而已。

仰山因有官人相访,山问:“官居何位?”曰:“推官[1]。”山竖起拂子曰:“还推得这个么?”官人无对。山令众下语,皆不契。时师不安,在涅槃堂内将息。山令侍者去请下语,师曰:“但道和尚今日有事。”山又令侍者问:“未审有甚么事?”师曰:“再犯不容。”

到香严,严问:“甚处来?”师曰:“临济。”严曰:“将得临济喝来么?”师以坐具蓦口[2]打。

又到德山,才展坐具,山曰:“莫展炊巾[3],这里无残羹馊饭。”师曰:“纵有也无著处。”山便打,师接住棒,推向禅床上。山大笑,师哭:“苍天!”便下参堂。堂中首座号踢天泰,问:“行脚高士,须得本道公验,作么生是本道公验?”师曰:“道甚么?”座再问,师打一坐具曰:“这漆涌前后触忤多少贤良!”座拟人事[4],师便过第二座人事。

又到道吾。吾预知,以绯[5]抹额,持神杖于门下立。师曰:“小心祗候[6]。”吾应喏。师参堂了,再上人事。吾具威仪,方丈内坐。师才近前,吾曰:“有事相借问,得么?”师曰:“也是适来野狐精。”便出去[7]

住后,上堂:“我逢人即出,出则不为人。”便下坐。

(与化云:“我逢人即不出,出则便为人。”)

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曰:“臭肉来蝇。”

(兴化云:“破驴脊上足苍蝇。”)

问僧:“近离甚处?”僧便喝,师亦喝。僧又喝,师又喝。僧曰:“行棒即瞎。”便喝。师拈棒,僧乃转身作受棒势。师曰:“下坡不走,快便难逢。”便棒[8]。僧曰:“这贼!”便出去。师遂抛下棒。次有僧问:“适来争容得这僧?”师曰:“是伊见先师来。”

【注释】

[1]推官:官名。唐朝始置,节度使、观察使、团练使、防御使、采访处置使下皆设一员,位次判官、掌书记,掌推勾狱讼之事。五代因之。宋朝三司各部设一员,主管各案公事。开封府亦设左、右厅推官各一员,分日轮流审判案件。临安府设节度推官、观察推官各一员。诸州幕职亦有节度、观察推官。

[2]蓦口:对准嘴巴。蓦:对,当。

[3]炊巾:盛放餐具的布巾。

[4]座拟人事:首座准备礼拜。人事:此处指人与人之间交往的礼节,礼拜,参拜。

[5]绯:红色的手巾。

[6]祗候:恭候。唐代张鷟《游仙窟》:“承闻此处有神仙之窟宅,故来祗候。”

[7]师曰:“也是适来野狐精。”便出去:旧校本标点有误。野狐精:禅林用语。原指野狐之精魅能作变幻,以欺诳他人。比喻自称见性悟道而欺瞒他人者。

[8]师曰:“下坡不走,快便难逢。”便棒:旧校本标点有误。快便难逢,意谓悟入之机会难得。下坡推着人走,不走也快,不借这个机会赶快,以后就没机会了。

【概要】

慧然禅师,唐代临济宗僧。生卒年、籍贯皆不详。住镇州(河北)三圣院,世称三圣慧然。得临济义玄之旨,其后遍历诸方,曾至仰山,又参德山宣鉴、雪峰义存诸师。受义玄付嘱,编集《镇州临济慧照禅师语录》一卷。

【参考文献】

《景德传灯录》卷十二;《联灯会要》卷十。

魏府大觉和尚

魏府大觉和尚,参临济。济才见,竖起拂子。师展坐具,济掷下拂子。师收坐具,参堂去。时僧众曰:“此僧莫是和尚亲故,不礼拜又不吃棒?”济闻说,令侍者唤适来新到上来。师随侍者到方丈,济曰:“大众道汝来参长老,又不礼拜,又不吃棒,莫是老僧亲故?”师乃珍重下去。

师住后,僧问:“如何是本来身?”师曰:“头枕衡山,脚踏北岳。”

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曰:“良马不窥鞭,侧耳知人意。”

问:“如何是镇国宝?”师曰:“穿耳卖不售。”

问:“香草未生时如何?”师曰:“嗅着脑裂。”曰:“生后如何?”师曰:“脑裂。”

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曰:“十字街头,望空启告。”

问:“如何是大觉?”师曰:“恶觉。”曰:“乖极。”师便打。

问:“忽来忽去时如何?”师曰:“风吹柳絮毛球走。”曰:“不来不去时如何?”师曰:“华岳三峰头指天。”

问:“一饱忘百饥时如何?”师曰:“纵遇临岐[1]食,随分纳些些[2]。”

临终时谓众曰:“我有一只箭,要付与人。”时有一僧出,曰:“请和尚箭。”师曰:“汝唤甚么作箭?”僧喝,师打数下,便归方丈。却唤其僧入来,问曰:“汝适来会么?”曰:“不会。”师又打数下,掷却拄杖,曰:“已后遇明眼人,分明举似。”便乃告寂。

【注释】

[1]临岐:亦作“临岐”。本为面临歧路,后亦用为赠别之辞。

[2]些些:少许,一点儿。

【概要】

大觉和尚,唐代禅僧。参临济义玄禅师,既不礼拜,亦未吃棒,嗣其法,为临济宗传人。住魏府(今河北大名)。有僧问:“如何是本来身?”答曰:“头枕衡山,脚踏北岳。”

【参考文献】

《景德传灯录》卷十二。

灌谿志闲禅师

灌溪志闲禅师,魏府馆陶史氏子。幼从柏岩禅师披剃受具。后见临济,济蓦胸搊[1]住,师曰:“领!领!”济拓开曰:“且放汝一顿。”师离临济至末山。(语见末山章)

师住后,上堂曰:“我在临济爷爷处得半杓,末山娘娘处得半杓,共成一杓。吃了,直至如今饱不饥。”

僧问:“请师不借[2]。”师曰:“满口道不得。”师又曰:“大庾岭头佛不会,黄梅路上没众生。”

师会下[3]一僧去参石霜,霜问:“甚处来?”曰:“灌溪来。”霜曰:“我南山,不如他北山。”僧无对。僧回举似师,师曰:“何不道灌溪修涅槃堂[4]了也?”

问:“久向灌溪,到来只见沤麻池[5]。”师曰:“汝只见沤麻池,且不见灌溪。”曰:“如何是灌溪?”师曰:“劈箭急[6]。”(后人举似玄沙,沙云:“更学三十年未会禅。”)

问:“如何是古人骨?”师曰:“安置不得。”曰:“为甚么安置不得?”师曰:“金乌那教下碧天[7]。”

问:“金锁断后如何?”师曰:“正是法汝处[8]。”

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曰:“钵里盛饭,[9]里盛羹。”曰:“学人不会。”师曰:“饥则食,饱则休。”

上堂:“十方无壁落,四畔亦无门。露裸裸,赤洒洒,无可把[10]。”便下座。

问:“如何是一色?”师曰:“不随。”曰:“一色后如何?”师曰:“有阇黎承当分也无?”

问:“今日一会,祇[11]敌何人?”师曰:“不为凡圣。”

问:“一句如何?”师曰:“不落千圣机。”

问:“如何是洞中水?”师曰:“不洗人。”

唐乾宁二年乙卯五月二十九日,问侍者曰:“坐死者谁?”曰:“僧伽[12]。”师曰:“立死者谁?”曰:“僧会[13]。”师乃行七步,垂手而逝。

【注释】

[1]搊(zǒu):抓,揪。

[2]不借:不凭借言语诠解,不依倚任何外物。宝祐本作“不借借”,依《景德传灯录》改。《宏智广录》卷七:“说时不借口,用处不依身。天寒绝飞鸟,潭净无游鳞。点活眼,著精神。野草闲华自在春。”又卷四:“直得全超不借,独脱无依,里许通宗,几人得妙?”又卷六:“根根尘尘,在在处处。出广长舌,传无尽灯。放大光明,作大佛事。元不借他一毫外法,的的是自家屋里事。”(参见《禅宗大辞典》)

[3]师会下:禅师法会上。

[4]涅槃堂:又作延寿堂、延寿院、延寿寮、重病闾(阁)、省行堂(院)、无常院、将息寮。收容慰抚老病者之堂宇。古时丛林送老者至安乐堂,送病者至延寿堂,俾使老病者养生送死而无憾。

[5]沤(òu)麻池:浸泡苎麻的臭水池。此处用来讽刺灌溪,沤麻池不是专有名词,旧校本标点有误。沤麻:把麻皮泡软的池子,以便打出纤维再编织制作。《诗·陈风·东门之池》:“东门之池,可以沤麻。”

[6]劈箭急:就像飞箭破物般的迅速,比喻禅机速度之快,如电光石火。劈:劈物,劈开;箭:飞箭;急:迅速、迫切。《〈景德传灯录〉译注》将“箭”注释为一种竹子,不符合原意。“劈箭急”说明“灌溪”不是一潭死水,以“动”对“静”。

[7]金乌那教下碧天:哪能让太阳从天上下来。金乌:太阳。古代神话传说太阳中有三足乌,因用为太阳的代称。汉代刘桢《清虑赋》:“玉树翠叶,上栖金乌。”

[8]法汝处:仿效你的地方。

[9](fēn):指蒸熟的饭。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造神曲并酒等》:“其下法;山瓮中,取釜下沸汤浇之,仅没饭便止。”石声汉注:“()是将米蒸到半熟的饭。

[10]露裸裸,赤洒洒,无可把:坦露空寂,清净无污,没有相状,超越空间。是禅悟境界。

[11]祇(zhī):只。

[12]僧伽(628~710年):唐代来自西域之神异僧。何国(音译屈霜你迦)人,又说是碎叶人。俗姓何。唐代龙朔(661~663年)初年至汉地,先住楚州龙兴寺,后遍游诸方,先后曾驻锡嘉禾灵光寺,且曾重兴晋陵国祥寺,并于山阳矫正盗贼等,德行颇多。后于泗州(安徽)建临淮寺,景仰者接踵而来。景龙二年(708年),诏入别殿,深受中宗礼遇,乃移居长安荐福寺。后祈雨得验,蒙赐额“普光王寺”于临淮寺。景龙四年,寂于荐福寺,享年八十三。《太平广记》卷九十六:“至景龙四年三月二日,于长安荐福寺端坐而终。”这是本文所说的“坐死者”,人称“泗州大圣”,传说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参见本书第十章“清凉文益禅师”条注释)

[13]僧会:唐代僧,碧眼高鼻,疑似西域人,唐中宗时至会稽永欣寺。据《唐会稽永欣寺后僧会传》:“吾康僧会也,苟能留吾真体,福尔伽蓝。躧(xǐ,漫步)步之间立而息绝,既而青目微瞑,精爽不销,举手如迎揖焉,足跨似欲行焉。”这就是本文所说的“立死者”,举步之间就圆寂了,众人还不能移动,乃祷而迁之殿中,有求必应,号“超化大师”。

【概要】

志闲禅师,唐代禅僧,俗姓史,馆陶(今属河北)人。幼年从柏岩禅师披剃受具,长参临济义玄禅师,义玄忽搊住其胸,志闲曰:“领!领!”义玄拓开曰:“且放汝一顿”。后往末山,与广然尼语,言下服膺,遂充园头三年以报之。出住灌溪,禅侣四集。志闲上堂曰:“我在临济爷爷处得半勺,末山娘娘处得半勺。吃了,直至如今饱不饥。”有僧问:“如何是灌溪?”答曰:“劈箭急”。

【参考文献】

《景德传灯录》卷十二。

涿州纸衣和尚

涿州纸衣和尚(即克符道者),初问临济:“如何是夺人不夺境[1]?”济曰:“煦日发生铺地锦,婴儿垂发白如丝[2]。”师曰:“如何是夺境不夺人?”济曰:“王令已行天下遍,将军塞外绝烟尘。”师曰:“如何是人境俱夺?”济曰:“并汾绝信[3],独处一方。”师曰:“如何是人境俱不夺?”济曰:“王登宝殿,野老讴歌。”师于言下领旨。

后有颂曰:

“夺人不夺境,缘自带[4]。拟欲求玄旨,思量反责么。骊珠光灿烂,蟾桂影婆娑。觌面无差互[5],还应滞[6]网罗。”

“夺境不夺人,寻言何处真?问禅禅是妄,究理理非亲。日照寒光澹,山摇翠色新。直饶玄会得,也是眼中尘。”

“人境两俱夺,从来正令[7]行。不论佛与祖,那说圣凡情?拟犯吹毛剑,还如值木盲。进前求妙会,特地斩情灵。”

“人境俱不夺,思量意不偏。主宾言少异,问答理俱全。踏破澄潭月,穿开碧落天。不能明妙用,沦溺在无缘。”

僧问:“如何是宾中宾?”师曰:“倚门傍户犹如醉,出言吐气不惭惶。”曰:“如何是宾中主?”师曰:“口念弥陀双拄杖,目瞽瞳人[8]不出头。”曰:“如何是主中宾?”师曰:“高提禅师当机用,利物应知语带悲。”曰:“如何是主中主?”师曰:“横按镆[9]全正令,太平寰宇斩痴顽[10]。”曰:“既是太平寰宇,为甚么却斩痴顽?”师曰:“不计夜行刚把火,直须当道与人看。”

【注释】

[1]夺人不夺境:即流传禅林的“四料简”,或四料拣。四料简中之“人”,是主观作用,是自我。“境”是外界,是客观。“主观”即是以自我为中心,对于执着“我”者,为人师者必须夺除此执着,教诲弟子放弃这种“我执”。这是夺人不夺境。

[2]煦日发生铺地锦,婴儿垂发白如丝: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如一片锦绣,刚出生的婴儿长满了长长的白发。前一句是境,五颜六色,很吸引人,但要是把它当成真实的存在,就好像“婴儿垂发白如丝”,是不可能的。“婴儿垂发白如丝”可参见本书的“无义句”(按通常情理无法解释的奇特语句),其含义都是一样的。但依南怀瑾先生开示,则“婴儿垂发白如丝”不是无义句。他说:“这个夺人的境界,如春天的太阳,照在万物上,生机蓬勃。人的外形尽管有衰老,自性的清明却没有动过,永远保持这个境界,这是夺人不夺境。由凡夫到小乘定的境界,守住一个空,形体尽管变动。这个东西没有变。”这就是说,人从婴儿到老年,不要执着这个无常的身体就是自己,从婴儿到白发只是一瞬间,只有守住清净自性才能获得永生。

[3]并汾绝信:并州和汾州隔绝,不通信息,谁也不知道谁的情况,各自独处一方,既无境,也无人。

[4]讹:混淆讹误。

[5]差互:错过时机,错。

[6]滞:不易通晓。

[7]正令:在禅门中,则特指教外别传之旨。棒喝之外不立一法,谓之正令。丛林中每以“正令当行”谓佛祖之道通行于世。如《碧岩录》第六十三则以“正令当行,十方坐断”一语,喻指棒喝之外,不立一法,乃为教外别传之宗旨。

[8]瞳(tóng)人:瞳孔中有看它的人的像,故称瞳孔为“瞳人”。亦泛指眼珠。

[9]镆(mò)(yá):即莫邪,宝剑名。因铸造者干将的妻子叫莫邪而得名,后泛指宝剑。传说春秋吴王阖庐使干将铸剑,铁汁不下,其妻莫邪自投炉中,铁汁乃出,铸成二剑。雄剑名干将,雌剑名莫邪。

[10]痴顽:愚蠢顽劣之人。

【概要】

纸衣和尚,即克符禅师,唐代禅僧。参临济义玄禅师,嗣其法,为临济宗传人。后住涿州(今属河北),因为常穿纸衣,人称“纸衣和尚”。所作偈颂颇多,为世人乐传。寂于唐昭宗、唐哀帝(889~907年)之际。

纸衣和尚与临济“四料简”问答流传于禅林。这是临济义玄禅师所设四种应机教化的方法与态度。包括夺人不夺境、夺境不夺人、人境俱夺、人境俱不夺。人境原无差别而平等唯一,然若放之则千差万别,故师家之作略亦应千机万用。义玄即以此四句明示宜应机应时而与夺随宜,活杀自在。

四料简中之“人”,是主观作用,是自我。“境”是外界,是客观。“主观”即是以自我为中心,对于执着“我”者,为人师者必须夺除此执着,教诲弟子放弃这种“我执”。这是夺人不夺境。夺人不夺境,即夺主观而仅存客观,于万法之外不承认自己,以破除对人、我见之执着。

其次,有些学人执着于外境——例如贪恋金钱、名位、荣华,无法获得心灵上的自由。对于这种人,教导他成为内省的人是最重要的,必须教诲他成为心灵的主人才行。这是夺境不夺人。夺境不夺人,即夺客观而仅存主观,以世界映现在一己心中,破除以法为实有之观点。

人境俱夺是夺其一切,使之赤裸裸,具体上是指亲身体验禅定的静中三昧。人境俱夺,即否定主、客观之见,兼破我执与法执。

人境俱不夺是指让万物生存,将一切众生视为佛。让每个人认识自己就是自我的独尊者。人境俱不夺,即肯定主、客观各各之存在。

这是临济禅师指导学人时因材施教的几种方法,而这又可以归纳到动中三昧、静中三昧之中。

关于此四料简,或有认为是义玄依普克、克符弟子之问法而起的对机说,或有认为是根据达磨大师所示入道四行观而成立的。此与洞山良价禅师的“五位说”,均广行于禅家。

【参考文献】

《五灯全书》卷二十一;《指月录》卷十四。

【拓展阅读】

临济四料简,是教育方法也是修持方法

(摘自南怀瑾先生《如何修证佛法》)

“四料简”,料是材料,简是选择。四料简有宾主,有方法。但古人不讲这个方法,而要靠自己去悟;如果讲明了方法,呆板的一传,大家就执着了。众生本来的执着已解脱不了,再加上方法的执着,非下地狱不可。

四料简中,什么是宾?什么是主?比如一香板打下去,啪一声,香板下面什么都没有——念头一板子空了,没有了,如果能永远保持这样就不错。用香板的方法,一语道破,那就是“吹汤见米”,知者一笑,这是骗人的玩意儿。但也不骗人,把我们的意识妄想,用一个外力截断,使我们经验到达平常没有经验过的清净。如果以为这就是明心见性,那就大错特错了。但由这点影子也可以悟进去,这时要用般若,香板那一拍里头,透脱一悟,那叫禅。这就是临济的四料简——有时“夺人不夺境”,功夫到了清净的境界。有时“夺境不夺人”,功夫进步了一点,希望你再进一步,那个境界不是的,把它拿掉,你还是你,叫我们自己去参究。有时“人境两俱夺”,把你搞得哪一头都不是。但是,这个方法不能用,正如禅宗古德所说的,如果真提持禅宗,旁边半个人都不跟了,法堂前草深三尺,没有一个人来。

我在峨眉山曾用人境俱夺,接引过一个出家人,一脚把他踢昏了,躺在那里不动,醒来后,叩了三个头,高兴地跳起来走,从此居山顶,住茅篷去了。

也有时候“人境俱不夺”。

临济禅师并不只讲教育法,做功夫也在这里头。有时候功夫做得好,心里什么杂念也没有,清清明明,空空洞洞,那个是“夺人不夺境”。你还是你,坐在那儿,不过心里空空洞洞,这是第六意识的境界。夺人,人不动;不夺境,有一个境界。当然这境界还是会变,为什么?因为它是宾,不是主,客人不会常住的,怎么不变?这就是禅宗的秘密。但我们初步,必须让宾作主,让这个境界保留越久越好,只是不易做到。

“夺境不夺人”,这就难了。我可以大胆地说,在座没有人能做到,因为见地还没有到,所以修持、行愿也都不到。

有人问,本来清清明明的,这两天却静不下去了。我说学禅为什么不自己去参究呢?此时,夺境,境没有了;不夺人,人依然在这儿。是宾?是主?是宾中主?还是主中宾?主中主?或是宾中宾?

有时用调息,有时看光,法宝多得很,祖师们在书中都教了,不懂可以问我,高段的教法不懂,要作落草之谈,循序以进。

做气功、修定,就是让宾做主。四大不调,身体不好,气脉是宾,让身体摇摇。如果强作克制,对健康并不好;等身体调好了,宾就可以不用了,由主来做主。

念头也是如此,有时降伏不了,就念念佛,再没有办法,就唱歌吧!调心就是如此,此心难调伏的。有时功夫刚刚好一点。接下来情绪便坏得很,这时只有让宾做主了,主人家暂时搬位。

临济禅师的四料简,是教育方法,也是我们用功、了解自己的方法,同时是告诉我们三乘——声闻、缘觉、菩萨道的修持方法。

摘《指月录》记载:“(临济)至晚小参曰:有时夺人不夺境,有时夺境不夺人,有时人境两俱夺,有时人境俱不夺。克符问:如何是夺人不夺境?”

克符是辅助临济开宗的,临济当时只有三十几岁,不敢开宗。黄檗说:你去,自有人帮忙。一个克符,一个普化和尚,都是临济的老前辈,都是悟了道的。

这两个老前辈给他当辅导,故意问错话,临济棒子就打过去了,两人乖乖地挨打,大家一看,两个有道的人都听他的,自然没有话说,这样就把临济给捧出来了。所以,学问道德高,没人捧还是没有办法,矮子是要人抬轿子的。

克符看这一班人不吭一声,就只好故意问了:如何是夺人不夺境?

师(临济)曰:“煦日发生铺地锦,婴儿垂发白如丝”,这是当时的教育,出口成诗,在当时还算是白话的。什么叫夺人不夺境?比如“呸”的一声,三际托空。做得好的人,身体都忘了,很清净地在那里。我们当中也有些人,瞎猫撞到死老鼠。这堂课是讲给有这种经验的人听的,这是四加行里头比较中心的。人忘了,境界还是有,功夫真做到这样,不论是道家、净土、禅宗都不容易。

这个夺人的境界,如春天的太阳,照在万物上,生机蓬勃。人的外形尽管有衰老,自性的清明却没有动过,永远保持这个境界,这是夺人不夺境。由凡夫到小乘定的境界,守住一个空,形体尽管变动。这个东西没有变。

符曰:“如何是夺境不夺人?”师曰:“王令已行天下遍,将军塞外绝烟尘。”境界没有了,我还是我,山还是山,水还是水,这时心中没有烦恼、没有妄念,即百丈禅师说的:“灵光独耀,迥脱根尘”,自性本性,清明自在,一个命令下去,整个天下太平。心里头没有战乱,没有念头,但是我还是我,没有境界。这时才真算有点入门的样子。

符曰:“如何是人境两俱夺?”师曰:“并汾信绝,独处一方。”每句话都答得很够文学气味。时当晚唐、五代,军阀割据,山西、河北各据一方,彼此交通封锁,不相往来,内外隔绝了。各人独霸一方,也就是小乘罗汉境界,只守着一个空,如达磨祖师告诉二祖: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这是人境两俱夺。

符曰:“如何是人境俱不夺?”师曰:“王登宝殿,野老讴歌。”我还是我。像我们,学了几十年佛,搞了半天,一点境界都没有,这也是人境俱不夺。可见,临济禅师的这个人境俱不夺,不是凡夫境界,而是佛,是大彻大悟,一切众生本来是佛,一切现成,不要修的。

临济禅师的日常教育法,也不外这四句的范围。有时某人学问特别好,到他那儿,他却说:“不是的”,把你驳得一点理由都没有,使你觉得很窝囊,这就是夺境不夺人。

有时又说你学问蛮好,可惜功夫没有到,还是挨骂,这也是夺境不夺人。

有时两样都不是,搞得你没路走,人境两俱夺。

有时揍你一顿,人境俱不夺。

临济宗的教育方法,灵活而不固定。

定州善崔禅师

州将王令公于衙署张座,请师说法。师升座,拈拄杖曰:“出来也打,不出来也打。”僧出曰:“崔禅聻?”师掷下拄杖曰:“久立!令公,伏惟珍重!”

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曰:“定州瓷器似钟鸣。”曰:“学人不会意旨如何?”师曰:“口口分明没喎[1]斜。”

【注释】

[1]喎(wāi):偏斜。

【概要】

善崔禅师,唐代禅僧。参临济义玄禅师得法,为临济宗传人。住定州,一说住镇州(治今河北正定)。有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答曰:“定州瓷器似钟鸣。”好用棒喝接机,以猛厉名于时。

【参考文献】

《景德传灯录》卷十二。

镇州万寿和尚

僧问:“如何是迦叶上行衣?”师曰:“鹤飞千点雪,云锁万重山。”

问:“如何是丈六金身?”师曰:“袖头打领,腋下剜襟。”曰:“学人不会。”师曰:“不会请人裁。”

师访宝寿,寿坐不起。师展坐具,寿下禅床。师却坐,寿骤入方丈,闭却门。知事见师坐不起,曰:“请和尚库下吃茶。”师乃归院。翌日,宝寿来复谒,师踞禅床。寿展坐具,师亦下禅床。寿却坐,师归方丈闭却门。寿入侍者寮,取灰围却方丈门,便归去。师遂开门见曰:“我不恁么,他却恁么。”

幽州谭空和尚

镇州牧有姑为尼[1],行脚回,欲开堂为人,牧令师勘过[2]。师问曰:“见说汝欲开堂为人,是否?”尼曰:“是。”师曰:“尼是五障[3]之身,汝作么生为人?”尼曰:“龙女[4]八岁,南方无垢世界成等正觉又作么生[5]?”师曰:“龙女有十八变,你试一变看。”尼曰:“设使变得,也只是个野狐精。”师便打。牧闻举,乃曰:“和尚棒折那!”

僧问:“德山棒,临济喝,未审那个最亲?”师曰:“已前在众里,老僧也曾商量来。”僧便喝。师曰:“却是汝会。”僧曰:“错。”师便打。

上堂,众集。有僧出曰:“拟问不问时如何?”师曰:“嗄!”僧便喝。师曰:“[6]!”僧又喝。师拈拄杖,僧曰:“瞎!”师抛下拄杖[7],曰:“今日失利。”僧曰:“草贼大败。”便归众。

师以手向空点一点,曰:“大众!还有人辨得么?若有辨得者,出来对众道看。”师良久,曰:“顶门上眼,也鉴不破。”便下座。

宝寿和尚问:“除却中、上二根人来时,师兄作么生?”师曰:“汝适来举早错也。”寿曰:“师兄也不得无过?”师曰:“汝却与我作师兄。”寿侧掌曰:“这老贼!”

【注释】

[1]镇州牧有姑为尼:镇州(今河北正定)牧治下有位尼姑。牧:官名,一州之长。《礼·曲礼下》:“九州之长,入天子之国,曰牧。”汉代及其后,州牧亦省称牧。

[2]牧令师勘过:州牧令禅师检验她的能力。

[3]五障:女性所具有之五种障碍。此外还有三种忍从。五障指女性不能成为梵天王、帝释、魔王、转轮王、佛。三从则指女性幼年从亲、婚后从夫、年老后从子,又称三监、三隔。

[4]龙女:《法华经》所述之掌故。指八岁的龙女,因受持《法华经》之功德而即身成佛。《法华经》中谓舍利弗不知龙女是大乘根器,宿习圆因而得成佛,以为例同报障女流,故说女人有五种障也。然说此五障者,欲令女人知有此障,即当发菩提心,行大乘行,早求解脱也。娑竭罗龙王之女,年甫八岁,智慧猛利,诸佛所说甚深秘藏悉能受持,更于刹那顷,发菩提心,得不退转!复以一宝珠献佛,以此功德愿力,忽转女成男,具足菩萨行。刹那顷住于南方无垢世界,坐宝莲华中,成正等觉,具足三十二相、八十种好,广为人天说法,娑婆世界之菩萨、声闻、天龙八部、人、非人等,皆遥见而欢喜敬礼!盖古印度之女人地位甚低,小乘佛教认为女身垢秽,不能成佛,此与大乘佛教所论:众生皆可成佛之思想冲突,故佛典中乃有女人可转变男身成佛说。

[5]南方无垢世界成等正觉又作么生:旧校本标点有误,“无垢”后逗号要删除。

[6](duō):用同“咄”。表示用力之声。

[7]僧曰:“瞎!”师抛下拄杖:旧校本标点有误,僧曰只有一个“瞎”字,“师抛下拄杖”是叙述语言,不是僧人说的话,故移出引号外。

【概要】

谭空和尚,唐代禅僧,幽州(今北京)人。参临济义玄禅师得法,为临济宗传人,世称“幽州空”。有僧问:“德山棒,临济喝,未审那个最亲?”谭空曰:“已前在众里,老僧也曾商量来。”

【参考文献】

《景德传灯录》卷十二。

襄州历村和尚

僧问:“如何是观其音声而得解脱?”师将火箸敲柴曰:“汝还闻么?”曰:“闻。”师曰:“谁不解脱?”

师煎茶次,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举起茶匙。僧曰:“莫只这便当否?”师掷向火中。

沧州米仓和尚

州牧请师与宝寿入厅供养。令人传语,请二长老谭论佛法。寿曰:“请师兄答话。”师便喝。寿曰:“某甲话也未问,喝作么?”师曰:“犹嫌少在。”寿却与一喝。

智异山和尚

新罗国智异山和尚,一日示众曰:“冬不寒,腊后看。”便下座。

常州善权山彻禅师

僧问:“祖意、教意,是同是别?”师曰:“冬寒夏热。”曰:“此意如何?”师曰:“炎天宜散袒[1],冬后更深藏[2]。”

【注释】

[1]袒(tǎn):袒露右肩,佛教徒表示恭敬的一种方式。此处指夏天热,适宜在外面歇凉。

[2]深藏:冬天外面冷,适宜待在家里,不要出门。

金沙和尚

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曰:“听。”曰:“恁么则大众侧聆。”师曰:“十万八千。”

齐耸禅师

僧问:“如何是佛?”师曰:“老僧并不知。”曰:“和尚是大善知识,为甚么不知?”师曰:“老僧不曾接下机。”

问:“如何是道?”师曰:“往来无障碍。”复曰:“忽遇大海,作么生过?”僧拟议,师便打。

【概要】

齐耸禅师,唐代禅僧。参临济义玄禅师得法,为临济宗传人。一日有僧问:“如何是佛?”答曰:“老僧并不知。”僧曰:“和尚是大善知识,为什么不知?”答曰:“老僧不曾接下机。”

【参考文献】

《天圣广灯录》卷十二;《五灯严统》卷十一。

云山和尚

有僧从西京来,师问:“还将得西京主人书来否?”曰:“不敢妄通消息。”师曰:“作家师僧,天然有在。”曰:“残羹馊饭谁吃?”师曰:“独有阇黎不甘吃。”其僧乃作吐势,师唤侍者曰:“扶出这病僧著。”僧便出去。

师见僧来,便作起势,僧便出去。师曰:“得恁么灵利。”僧便喝曰:“作这个眼目,承嗣临济,也太屈哉!”师曰:“且望阇黎善传。”僧回首,师喝曰:“作这个眼目,错判诸方名言。”随后便打。

虎谿庵主

僧问:“庵主在这里多少年也?”师曰:“只见冬凋夏长,年代总不记得。”曰:“大好不记得。”师曰:“汝道我在这里得多少年也?”曰:“冬凋夏长聻?”师曰:“闹市里虎。”

僧到相看,师不顾。僧曰:“知道庵主有此机锋!”师鸣指一下,僧曰:“是何宗旨?”师便打。僧曰:“知道今日落人便宜。”师曰:“犹要棒吃在。”

有僧才入门,师便喝。僧默然,师便打,僧却喝。师曰:“好个草贼。”

有僧到,近前曰:“不审庵主。”师曰:“阿谁?”僧便喝,师曰:“得恁么无宾主?”曰:“犹要第二喝在。”师便喝。

有僧问:“和尚何处人?”师曰:“陇西人。”曰:“承闻陇西出鹦鹉,是否?”师曰:“是”。曰:“和尚莫不是否?”师便作鹦鹉声,僧曰:“好个鹦鹉!”师便打。

覆盆庵主

问僧:“甚处来?”僧曰:“覆盆山下来。”师曰:“还见庵主么?”僧便喝,师便打。僧曰:“作甚么!”师住棒。僧拟议,师又打。

一日,有僧从山下哭上,师闭却门。僧于门上画一圆相,门外立地。师从庵后出,却从山下哭上。僧喝曰:“犹作这个去就在。”师便换手搥胸曰:“可惜先师一场埋没。”僧曰:“苦!苦!”师曰:“庵主被谩。”

桐峰庵主

僧问:“和尚这里忽遇大虫,作么生?”师便作大虫吼,僧作怖势,师大笑。僧曰:“这老贼。”师曰:“争奈老僧何!”

有僧到庵前便去,师召:“阇黎!”僧回首便喝。师良久,僧曰:“死却这老汉。”师便打。僧无语,师呵呵大笑。

有僧入庵便把住师,师叫:“杀人!杀人!”僧拓开曰:“叫唤作甚么?”师曰:“谁?”僧便喝,师便打。僧出外回首曰:“且待!且待!”师大笑。

有老人入山参,师曰:“住在甚处?”老人不语,师曰:“善能对机。”老人地上拈一枝草示师,师便喝。老人礼拜,师便归庵。老人曰:“与么疑杀一切人在!”

杉洋庵主

有僧到参,师问:“阿谁?”曰:“杉洋庵主。”师曰:“是我。”僧便喝,师作嘘声。僧曰:“犹要棒吃在。”师便打。

僧问:“庵主得甚么道理,便住此山?”师曰:“也欲通个来由,又恐遭人点检[1]。”僧曰:“又争免得。”师便喝,僧曰:“恰是。”师便打,僧大笑而出。师曰:“今日大败。”

【注释】

[1]点检:评论,指摘。又指禅林中茶头行者巡查寺门中之火盗,或化主等交点检阅关牒书信乃至茶汤粥饭等。

定上座

定上座,初参临济,问:“如何是佛法大意?”济下禅床擒住,师拟议,济与一掌,师伫思。傍僧曰:“定上座何不礼拜?”师方作礼,忽然大悟。

后南游,路逢岩头、雪峰、钦山三人。岩头问:“上座甚处来?”师曰:“临济来。”岩曰:“和尚万福!”师曰:“和尚已顺世[1]也。”岩曰:“某甲三人特去礼拜,薄福不遇,不知和尚在日有何言句,请上座举一两则。”师遂举:“临济上堂曰:‘赤肉团上,有一无位真人,常在汝等诸人面门出入,未证据者看看。’时有僧问:‘如何是无位真人?’济下禅床搊住曰:‘道!道!’僧拟议,济拓开曰:‘无位真人是甚么干屎橛?’”[2]岩头不觉吐舌。雪峰曰:“临济大似白拈贼[3]。”钦山曰:“何不道赤肉团上非无位真人?”师便擒住曰:“无位真人与非无位真人,相去多少?速道!速道!”钦山被擒,直得面黄面青,语之不得。岩头、雪峰曰:“这新戒[4]不识好恶,触忤上座,且望慈悲。”师曰:“若不是这两个老汉,[5]杀这尿床鬼子[6]。”

师在镇府斋,回到桥上坐次,逢三人座主。一人问:“如何是禅河深处,须穷到底?”师擒住,拟抛向桥下。二座主近前谏曰:“莫怪触忤上座,且望慈悲。”师曰:“若不是这两个座主,直教他穷到底。”

【注释】

[1]顺世:佛教称僧徒逝世。

[2]师遂举:“临济上堂曰:‘赤肉团上,有一无位真人,常在汝等诸人面门出入,未证据者看看。’时有僧问:‘如何是无位真人?’济下禅床搊住曰:‘道!道!’僧拟议,济拓开曰:‘无位真人是甚么干屎橛?’”:这一大段是禅师复述临济上堂的谈话,旧校本标点混乱,均更正。

[3]白拈贼:禅林用语。略称白拈。白:空、无之义;拈:以指取物。即手不持刃物而以指尖盗拈,更不留盗之形迹,称为白拈贼,指贼手之最巧者。一说“白”为白昼之意,即在大白天众目睽睽之下机巧迅捷盗取物品,亦指贼手之巧。于禅林中,转指宗师家接引学人时之机巧迅捷。或说比喻禅师接人,以心印心,手段灵妙奇特,不留斧凿痕迹,是一种诙谐的说法。禅林常以“白拈贼”称临济义玄,含有临济施设高妙之义。

[4]新戒:指新近受戒之僧,亦指受沙弥戒为日尚浅之幼年僧。《敕修百丈清规》卷五“新戒参堂”条:“得度受沙弥戒已,覆住持于何日参堂,次禀首座维那。至期,早粥遍食椎后,新戒参头,领众入堂。”

[5](zhù):同“筑”。捣土使坚实。

[6]尿床鬼子:禅林用语。为禅门骂人之词。本指尿床之饿鬼,或骂尿床之小僧;然于禅林中,多转用于叱骂年轻一辈之僧徒或小沙弥,犹如时下所称之小鬼、臭小子等语,而非谓真有尿床其事。如本书第六章“太原海湖”:“这尿床鬼!”

[1]上座

奯上座,离临济参德山。山才见,下禅床作抽坐具势。师曰:“这个且置,或遇心境一如底人来,向伊道个甚么?免被诸方检责[2]。”山曰:“犹较昔日三步在,别作个主人公来。”师便喝,山默然。师曰:“塞却这老汉咽喉也。”拂袖便出。

(沩山闻举云:“奯上座虽得便宜,争奈掩耳偷铃?”)

又参百丈,茶罢,(丈曰:“有事相借问,得么?”师曰:“幸自非言,何须黡?”师曰:“更请一瓯茶。”丈曰:“与么则许借问。”[3])丈曰:“收得安南[4],又忧塞北。”师擘开胸曰:“与么不与么?”丈曰:“要且难构[5],要且难构。”师曰:“知即得,知即得。”

(仰山云:“若有人知得此二人落处,不妨奇特。若辨不得,大似日中迷路。”)

【注释】

[1]奯(huò):禅师名。

[2]检责:检查。

[3]丈曰:“有事相借问,得么?”师曰:“幸自非言,何须黡?”师曰:“更请一瓯茶。”丈曰:“与么则许借问。”:这段文字,宝祐本用小字,大概是当时两位禅师吃茶谈禅前的说明。幸自:本自,原来。(zhá)黡(zhì):言语无条理,语无伦次。瓯(ōu):作量词。续藏本又有不同,这段不是小字,并且内容有别:“丈曰:‘有事相借问,得么?’师曰:‘幸自非言,何须瓯茶?’丈曰:‘与么则许借问。’”

[4]安南:越南的古称。唐调露元年(679年)改交州都督府为安南都护府,简称“安南府”或“安南”。“安南”之名始此。五代晋时独立,建国号为大瞿越,后又作大越。北宋开宝三年(970年)封其王为安南郡王,八年又封为安南都护、交趾郡王。南宋淳熙元年(1174年)改封安南国王,此后遂称其国为安南。明永乐五年(1407年)成为明朝一省,于其地置交趾布政司,宣德二年(1427年)独立,仍称安南。清嘉庆八年(1803年)改国号为越南,但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我国民间仍沿称其地为安南。

[5]构:明了,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