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来历
井里打捞出来的尸骨,放在斩鬼司爆晒了三日。
下井捞尸的李大钱二两人,也哆嗦了三日。
两个精壮的汉子,大白天里愣是披着棉被,在斩鬼司里陪那尸骨晒了三天。
“多接触妖鬼,对他们二人大有裨益。”许玄道。
他能感觉到,这二人的身体正发生某些变化。
接触过妖鬼的人,以后碰上相关的物事,抗性总是要强上一些,就像那等盗墓贼或是神婆一般。
“我斩鬼司的人,总要有副顶用的身体才是。”
主要是这二人皆是见过血的人,总比平常人要强上不少。
岳大山听了,摸着下巴道:“啧啧,听这话的意思,这两人以后吃的苦少不了。”
暂且不论李大钱二两人,自从许玄除了一鬼之后,斩鬼司中便多了很多或举报,或求助的诉求。
岳大山看着整理出来的卷宗,一时间头大如斗。
主要是上面的事儿说得玄乎其玄,不知真假。
“特娘的,连自家十八年的老寒腿半夜作痛都拿出来说事。”
“什么妖鬼缠一个糟老头子十八年?”
许玄看过卷宗,点点头。
“不说这位北溪县令的老丈人,其他卷宗也多有不实,乃百姓惊惧之下臆想而出。”
说到这里,许玄话锋一转,手指轻点一字迹潦草的状纸。
“但草人杀人一事应该是真的。”
纸上字迹笔画细处,能看出书写者的笔力,但仿佛是惊惧之下写下此纸,上面字词看得人颇为费力。
岳大山看了一眼。
“不是吧?”
“兄弟们可是说了,压根就没看到投卷者,这纸不知是什么时候,混着县令老丈人的信件被送进来的。”
许玄没有多说什么,他能感受到纸上残留的阴寒气息。
“去查查吧,起码要找到信里的人。”
岳大山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只让人按照信中地址去查。
“对了,师弟,以后这等东西总不能让你我二人辨别,咱们得找个人帮衬帮衬。”
许玄想想岳大山此前招揽过来打下手的壮汉,都是一群敦厚的汉子。
或许有些心眼,但应付这等差事却是万万不行。
忽然,许玄灵光一闪,想到一事。
“记录妖鬼害人的卷宗,都出自谁之手?”
“啊?”岳大山一愣,“师弟是说那个老头儿?”
郑怀显,一个老秀才,正是岳大山口中的老头儿。
整个人看起来干瘦干瘦的,却很硬朗。
许玄上午刚传出消息,午时他便来了,乃是马不停蹄地赶来,据说当场便辞去了衙门书笔吏一职。
“好好,就放这儿,都是些老物件了。”
“谢了,马老弟,这三文钱且拿去喝茶…”
许玄见到郑怀显时,老头子正笑吟吟地送走一位老实巴交的赶车马夫。
回首见到许玄,郑老头眼睛一亮,鞠鞠手。
“不容易不容易,北溪可算迎来一位能人,老头子本还想跟北溪一同破败故去来着…”
此话一出,旁边的岳大山顿时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但郑老头脸色不变。
看得出来,人家早就洞穿了岳大山的跟脚,当年也是出去远行过的人,极有眼力。
岳大山正想说些什么,忽然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惊疑不定,转过头来。
“师弟,你…”
许玄抬手止住岳大山的话头,笑着将郑怀显迎进朱红门楣中。
“看来咱没有找错人。”
至于郑老头带来的几大箱子物件,自然有殷勤的汉子将之搬进。
刚进门,从井中拉起的尸骨就映入眼帘。
无视了在旁边拉伸筋骨的李大钱二,郑老头看向尸骨的目光很是复杂。
“这便是从井中捞起的尸骨?”
他看着尸骨上披着的衣衫微微摇头,语气满是惋惜。
“可惜了这孩子。”
见状,许玄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径自将郑老头领至堂中。
各自落座,就有汉子手忙脚乱且别扭地将一个青瓷香炉摆上,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这东西乃是那晚许玄除鬼后,县令特意遣人送来。
倒上清茶,待郑老头喝过后,许玄才开口问道:
“郑夫子可是认得尸骨来历?”
郑老头点点头,两手抄在袖中。
“好叫大人知晓,老头子赶考不中,回到这北溪,已有数十年了。”
北溪县地方不大,又不是四通八达之地,读书人甚少。
这么多年来,略通诗书之人,郑老头都知之甚详。
“若没有看错,这人应是四年前北溪的一位书生,读书勤勉,平时靠摆摊替人写信为生。”
“他的身上,应该有一视若珍宝的书院信物,上书柳竹书院四字。”
这番话落下不久,李大便恭谨地捧着一腰牌进来。
李大较之钱二要年长几岁,沉稳许多。
许玄接过翻面一看,的确是有柳竹书院四字。
看来此人便是郑老头口中书生无疑。
“按夫子说法,此人颇有文气,可惜,死后怨气滔天,化作鬼物害人,真真是造化弄人。”许玄道。
郑老头更加伤感。
“看得出他死的凄惨,可怜他那未过门的媳妇,此后以泪洗面,为他守寡,过活得很是清苦。”
许玄心头一紧,瞳孔微缩。
“此人之妻还在?”
“当然。”
沉默良久,许玄开口道:“且请夫子先行住下,活计可明日再理会。”
“无妨,老头子稍作休憩,便可开始。”
郑老头很是激动。
按照岳大山的说法,连北溪县的县志,都是此人在书写,郑老头很是热衷于记载县事。
如今的差事,正是他想要的,能接触到最多消息的差事。
夜色落下之后,许玄就带队离开了斩鬼司。
身后的大堂之内,灯火通明,郑老头还在挑选着卷宗,精神奕奕。
一群汉子手持火把,背着大刀,跟着许玄行进,街上不多的行人尽皆退避。
岳大山落后许玄半个身位。
“许师弟,咱们为何夜里出手?正午阳气旺时岂不更好?”
许玄语气淡定,轻声道:
“怕是在夜里,那草人才有胆子出来。”
岳大山迟疑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师弟,你是不是…”
许玄未等他说完,便点点头,有些感慨。
“师兄啊,我终于踏出了那一步,不曾想当初在宗门未曾做到之事,此时竟是做到了。”
岳大山纵然有些猜测,此刻也瞠目结舌。
良久,才苦笑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