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般社会学校的学生，绝大多数家长都是希望孩子能上大学，上好大学，甚至读研考博博士后那就更好。而军队学校的孩子，到了高中二年级，基本就都确定了自己的去向。是走未来公职对口的某些专业还是继续上学，都各有好处。对着这一点，何启发作为资深部队家庭出身，他有着深刻的认知。
何从作为一个半吊子学渣，不被家长每天数落的重要原因，一个是方大同原来学习也不太好，另一个原因是何启发一直给方大同灌输“我有办法”“总之，会给她安排得妥妥滴”这种保证。这眼看着很多同学都开始公开纷纷讨论各自的去处了，何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也得想想了。
不过，想归想，她一向头脑简单，想到最后就是：反正听方爸爸的就对了。
等到何启发问她：你想未来是早些工作还是多在学校待几年的时候，她只能看着方大同问：
“方爸爸，你没给我定好？”
“那总得问问你的喜好，你真就什么也不操心？”方大同叹口气，“过来，我给你讲讲这报名有很多讲究的。”
方晓明坐在楼梯上，蔫头耷脑的，何启发叫他：
“你也来听听，虽然军队学校有些不同，你未来上高中也是差不多的。”
“都是没有意义的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又听话的坐到客厅来。
方大同这才有些意识到，最近方晓明一直不太开心的样子，有两次问他怎么回事，他也没说。
“有没有意义，要看怎么看。你想以后尽量少走弯路，还是要提前了解下，对自己未来有什么想法，不都是从一点点的信息里积累来的。”方大同也理解，方晓明确实还早些，“你要是实在不想听，看电视吧。”
“嗯。”他听话的打开电视，还是没精打采的，像没睡醒。
何从其实对学什么，学几年也没什么想法，她对学习和未来工作一直是一副“都可以”的样子。方大同和何启发两个人倒是为了这个讨论来争执去的，何从听着，一会儿左边点点头，一会儿右边笑一下，觉得说得都对。
“军队内招的教育与管理专业不错，这个专业很多人想进来都找不到门路的。”何启发对这套体制比较了解。
“这种教育专业未来对口是党校那些地方？”方大同琢磨着何从本来就不爱学习，让她去学教育？
“也未必，看你学什么，犯罪心理学什么的，都在这里可以选的。”方大同一听，那可不行，这跟去打打摔摔差不多吧。
“不行不行不行。”他一口否定，“我看信息工程这个不错，放哪儿都是有用的。”
“信息工程那个要学很多东西的，小从她未必学得进去。”
“我努力。嘿嘿嘿......”何从配合方大同，“这个挺好的。”
“信息工程，学浅了就是应用下别人开发的东西，稍微学深一些，你不得学个代码语言什么的，就算是搞硬件，你也得学基本原理那些吧。”
“那什么不都得有点儿难度，一看就会的还学什么？”方大同看着何从，“小从，你觉得呢？你想学什么？你们班主任和指导员应该也给你们介绍过一些东西吧？”
何从还是嘿嘿笑，她不敢说，她班主任受指导员老师的委托，问过她是否想直接进军校，那种军校一进去就是按照军警线路培养的，学得东西又比正经大学简单，比较贴合未来工作任务。但，何从自己琢磨着，方爸爸肯定不同意。她自己也说不上喜不喜欢，就干脆不说出来添乱了。
“我们老师说的时候，我没在，没听到。不过，听了我也听不明白。”
“听我说，心理学未来是主流，而且，这里有犯罪心理学，很抢手的专业。”何启发不死心，“这种学习，太难的没有，顶多学些基本的病理知识，未来工作也有意思。小从又是个胆子比谁都大的，我看是块好料。”
“但她心太大了。能研究这些？”方大同不得不拆台，虽然有点儿对不起何从，还是得说。
“心大那是她不感兴趣。感兴趣了就会认真了。对吧？”何启发朝着何从示意“快点头”。
“嗯，我觉得挺好的。”何从配合得点头。
方大同一脸无奈的转头看看方晓明，他仿佛真的置身事外，完全没有在听这边的讨论。这有点儿反常。
“小明，冰箱里有个果盘，拿出来大家吃。”
“哦！”方晓明听话的起身去厨房，端出来放在他们做的这边桌子上，也坐下来吃。但是，一声不吭。
“小明，你觉得你姐适合学个什么？”方大同一边塞水果进嘴里，一边问场外援助。
方晓明默默地又吃了一口，才慢吞吞的开口，完全没有往日没话找话，有话抢话的劲头：
“我觉得，这事不早么？而且，上什么学也要考虑离家近吧？”他抬眼看看何从，“太远的学校别去吧？”
何从点头，她还真没想过远近这个问题。
“这倒也是个要考虑的。”何启发翻翻手头的资料，又认真的看那些招生院校的分布，“信息工程这个倒是很多分校，教育这些嘛，目前只有S市有，我看啊，”他嘀嘀咕咕念叨，“六七百公里，动车一两个小时。”
“信息工程我们本市有吗？”方晓明问。
“有。”方大同很肯定，他原本也没想过离家远近的问题，只不过找专业和学校的时候，都是从本市那部分里找的。
方晓明手机滋滋震动，他去沙发那边，开始埋头回信息。
小周婷俐：下周末集体秋游，去不去？
小明小明：不去，我上周刚去了回来。
小周婷俐：你怎么不喊我们？下手好早啊！
小明小明：我爸他们临时起意去的。我就跟着。
小周婷俐：那还去不去，咱们一起去多有意思？都是咱们学校的，有我哥他们班的，咱们班赵小瑞、冯溥他们也去。
小明小明：你们去哪儿？
小周婷俐：应该不会太远，周边吧。就当天往返的那种。
小明小明：那，我能带上我姐么？可能还有我哥。
小周婷俐：那当然没问题！就这么定了。
方晓明放下手机，继续看电视。客厅那边三个人都没了继续讨论的心情，转而齐刷刷的盯着他看。
方晓明逐渐感觉到了六只眼睛的目光，默默地转过去看，果然。
“小明，你怎么了？不对劲啊。”何启发朝他这边过来，一屁股坐沙发上，拍拍他肩膀，“有啥事，咱们一起讨论。”
“没什么事。”方晓明不愿意说话的样子就是一种异象。
何从忽然想起齐哲说要跟方晓明聊那个曲帆的事，她也不知道方晓明愿不愿意爸爸们知道，她赶紧借口去楼上拿手机，跑进房间给齐哲打电话。
“没聊出什么，他就说他没搭理那个曲帆。然后没然后了。”齐哲这会儿正在黎村的家里。
“那他还说别的了吗？”
“他就说浑身懒得慌，不想动，对啥都没兴趣。”
“那要真没什么事，怎么会突然这样？难道真的是鬼上身？”何从开始有点儿慌，她觉得这事必须得跟爸爸们说了。
她又下楼，看着方大同也陪着坐在方晓明身边，方晓明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不敢吭声，
一会儿低头，一会儿看看方大同，再看看何启发。
两个大人一会儿哄，一会儿讲道理。
——有事要跟大人说，别自己瞎琢磨，说出来多个人出主意不好么？
——你看你都不信任爸爸了么？
——有些事呢，不说出来，自己总是当个事，说出来，就不是个事了。你不是很有经验？
何从觉得自己得去添把劲儿，她还站在楼梯上，
“要不我帮你说？”
方大同、何启发都盯着她，倒让方晓明松了口气。
“你知道？来，过来跟爸爸说说。”
“我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但，我觉得是有关系的。”她又问方晓明，“我能说么？”
方晓明虽然嘴不想说，脑子还是转的，他没跟何从说过真正心里想的，但此刻，他也好奇何从知道的是什么。
“小明在学校有个男同学追求他......”方大同、何启发对视，“他本来挺困扰的。但小哲说他拒绝那个男同学了。”何从不太会分析这里面方晓明的心思，就只能把事情说出来。
“这什么时候的事？”方大同问。
“我们出去玩之前那周吧？”何从推了下方晓明，“是么？”
“那他那时候还好好的。后来又发生什么事了？那个男同学欺负你了？”何启发担心会不会方晓明打不过人家，被欺负了。
“没有吧。他也没受伤，没怎么着。就从北门山回来，成天粘着我。一天不上课的时间，都粘在我们学校里。”
“这都快两周了？”方大同担心的看着方晓明，“那你不累？上课还有精力么？”
“我都带着他在训练室垫子上休息的。”何从安慰他，“不过，我觉得这个不是主要的。”
何从脑子有点儿理不清，她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就只能尽量把最近发生的事先跟大人说了。
“我们在北门山上的时候，爸，你记得吧，我骂小明来着，他乱跳。那之后他就这样，总跟着我。我觉得，是不是他踩了人家山上的坟头，撞鬼了？”
“什么时候还踩坟头来着？我怎么都不知道。”方大同没上去那山上更高处的平台，自然不知道那里还有坟地。
“就你们去陪着何爷爷何奶奶去找野菜的时候，我们往上爬了些，那里好多坟。”何从又给他们补充，“方晓明开始踩在坟头上来回跑，我开始只当他是没见过，新鲜，他跑了两圈我就叫住他了。”
“这坟头可还真不是随便踩的。别的不说，一般人都知道这有点儿不文明啊。”何启发看着方晓明，“你不会不知道吧？死者为大，何况都入土为安的了。”他拍拍方晓明的头，又安慰他，“没事，以后记着就行了。”
方晓明配合的点头，还是不吭声。
“那你自己觉得呢？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么？”方大同一直是信鬼神之说的。当年林大师跟他说过，方晓明是极阳之体，这种孩子通常境况会跟大部分人不同，虽然有病缠身，但总能化解掉。
“没有。”方晓明看着围着自己的三个人，憋了又憋，才慢慢的又说，“我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想做什么。”
“什么时候？你说说看。”方大同像是怕打断他一样，哄着他。
方晓明又憋了半天，才说：“那天在山上，踩人家的坟，还有跳上那条护栏的绳索。我其实很累，但是控制不住，就想跳上去踩。那护栏的绳索，我也很害怕。”
“还有，我每次去找大何何，我也控制不住。”他又有些急，“可我跟大何何在一起，就会觉得安心。有她在，我就不会做那些控制不了的事。”
方大同靠近些，搂着方晓明：
“没事，别害怕，就算是有什么鬼啊神的，大不了我们回山上再去找林大师，他一定会有办法的。”他又问，“还有么？你要照实跟爸爸说。”
方晓明又看了眼三个人，才低低的声音说：“我觉得我脑子里总有个声音，他说做什么都没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