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商汤：想要放人一马，至少得网开三面

在《封神演义》里，纣王经常自称“我成汤江山”，这个成汤，就是真正建立商朝的人，他单名一个汤字。

汤有很多外号，比如商汤、成汤、武汤、天乙汤，等等，这些称呼其实代指一个人的多重身份：商汤，是说他建立了商朝，从此以商为氏；成汤，有两种说法，一说是灭夏的武功成，所以称为成汤，一说成是汤死了以后所得到的谥号；武汤是汤在灭夏动员会上给的自称，汤认为自己很勇敢，自号为武王，合起来就是武汤。《诗经·玄鸟》就是这么称呼他的；天乙汤中的乙通常认为是他出生那天的天干，《史记·殷本纪》里的商王都以天干命名，比如商纣王称为“帝辛”。

汤是上文契的后代，生活在夏朝末年，继承家族关系成了夏的一个诸侯。往上数，他也是帝喾的后代，于是，在汤接替祖业之后，就带着自己的子民回到了帝喾当初的国都亳生活，就是今天的河南商丘古城。

当时夏朝的领导人是桀，桀不care百姓，又好骄奢淫逸，人民生活幸福度很低，不少人都想起来反抗。但桀很自信，自称自己就像太阳一样，是永世不灭的存在，百姓只好自编自制了歌曲说：“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就算你是太阳，我们也要跟你同归于尽。

汤把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发表了一通著名感言：“人照照水就知道自己长什么样，看看民众就知道国家治理得好不好”，所以，汤一直有一个远大的小目标，把水深火热的夏朝子民解救出来。

但推翻一个几百年的王国是桩的巨大工程，汤决定先投石问路，攻打周边一个不听话的小弟弟试试。汤掷了一圈骰子，选中了住在隔壁的葛国（今天河南商丘市的宁陵县）。这个小国也很有来历，是上古四大贤人之一的皋陶建立的国家，也是夏朝统治下的一个国家。

汤成功揍了葛伯后，又想进一步收拢势力，挖夏朝的墙脚。夏桀是个狼人，直接来了招致命诱惑，把汤召到朝廷下了大牢。汤手下臣子使出浑身解数，才投桀所好，让汤得到提前释放。

这一次蹲大牢，让汤更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这方势力跟夏王朝的差距，暂时不能用武力硬怼，于是汤决定先从小事做起，就先当个好人，吸引大家主动来交朋友，从而孤立夏桀吧！

为了积累好名声，汤开始了一场著名的政治秀：人生最大的美德是饶恕。

有一次，汤到野外散步，或者说勘察山河，忽然看见一个猎人铺了几张大网，而且四面八方都围了起来，野兽只要进入里面，就毫无逃走生还的可能。汤还在围观，猎人先开口了，不是对汤，而是向天许愿：“来吧，但愿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南北西东各个方向溜的，都到我网里来，天下所有的禽兽都变成我的野味！”

汤一听，心说这人也忒贪心了点，不留余地到比桀还残忍啊，于是开口制止：“你这样干，动物园也不够你打的”。表明身份后，汤让人一口气去掉了三面网，并且还要修改猎人的祝词：“想向左跑的，赶紧向左，想向右跑的，就向右逃命去。不愿领我慈悲心，想要寻死的，那就进网来吧！”猎人都苦恼死了，这是毁人生计啊。可汤说，世间万物都是生灵，你不能为了自己的舒坦日子，就让全天下的人和物都跟着倒霉啊。完全是借猎人讽刺夏桀。

这个故事像极了姜太公用直钩钓鱼，愿者才上钩。可以说，心怀苍生的人都有一颗慈悲善良的心，也可以说，想要获得好评，吸引自己所要吸引的人，总要有点此类非同寻常的“出格”操作。

这就是成语“网开三面”的出处。因为开三面而留一面，在后来的使用过程中，被懒人简化成了“网开一面”。

在这个偏僻森林发生的这件小事，后来不知道由哪个大喇叭以新闻方式扩散，全天下都听说了。甚至，在消息传播的途中，故事版本被添油加醋，桀就像那个贪心要用全天下来奉养自己的猎人，汤的形象则越来越高大，于是大家纷纷异口同声地点赞：“汤真是不错啊，他简直是我们整个夏朝的良知和道德楷模呀。他连禽兽都能宽容恩惠，何况对同类呢？”可见当时的人就已经学会造话题引导大家的舆论风向了。

人人心中一杆秤，这件事后，大家心里的天平集体向汤倾斜。而与此同时，桀还是一如既然地作死——玩女人，揍不听话的小弟，导致大家最后一丝不敢反抗天子的畏惧心都被打跑了，纷纷偷偷私聊汤，表达要更换大哥的愿望。

汤欢乐地唱起了“我种下一颗种子，终于长出了果实”。估摸着时机已成熟，汤登高一呼，邀请大家一起讨伐残暴的“太阳”。为了动员大家的积极性，汤在战前开了个誓师大会，列举夏桀的罪证若干条，又许诺打败了暴君后给大家好处，画了幅日后生活的美丽蓝图，所有人都沉醉了。为了大家的美好生活，冲！

这次动员会的发言稿被写成文章，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汤誓》。

就这样，一路唱着“奥利给”，汤的联军打败夏桀，收割了天下，建立了中国历史上一个长达600年的商王朝。

尽管汤的人生距离现在远得就像小说故事，对当下人也没什么实际作用，但在历史上，汤是开了历史先河，创过世界记录的。汤经常和后来灭了商朝的周武王合称为“汤武”，这就是赞扬汤和周武王的革命精神。先民们对自然和宇宙认识很浅，普遍认为天子就是上天盖章鉴定的，既然是天命，除非天塌了，否则不可能有变数。而汤灭夏，武王灭商，就是用事实告诉大家，封建统治者只有为民谋福，做对百姓有利的事，百姓才推崇俯拜你，一旦你变得如夏桀、商纣王一样不按常理出牌，把老百姓当奉养自己的奴隶，那么天命是会转移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所以，历史上称“汤武革命”是“顺乎天而应乎人”。

完成大业后，商汤回到自己首都后，再次把诸侯召来开会，会上，商汤发表了一段著名讲话：“其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意思是，天下的人犯了罪，都是我的问题。我一个人做错了事，不会连累天下人。

把责任和罪过留给自己，把福泽施与天下，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相信，商汤真是一个心里装着人民的好领导。后来的帝王，都喜欢把这句话当座右铭来宣扬，“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不管心里有没有老百姓，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

《史记》原文：汤出，见野张网四面，祝曰：“自天下四方皆入吾网。”汤曰：“嘻，尽之矣！”乃去其三面，祝曰：“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乃入吾网。”诸侯闻之，曰：“汤德至矣，及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