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守护孩童，心
仲长潜的眼中，此刻的丁小山与其他孩童不同。
他似是惊慌已过去，像个大人模样独坐一旁，沉默地望着夜色中那流淌不息的黄河水。
他比上次见时，脸色还更红润了些，并未形容枯槁，
一部分是因做那人体丹鼎，身体被精选食物喂养，比在家中吃得还要好，一部分是丹食吃下后的反应。
仲长潜过去，拉起他的手腕，为他把脉，发现他确是热毒炽盛、气血妄行。
便找孟诜借来纸笔，写了个大黄黄连泻心汤方，剂量减半，又写上丁小山的名字。
又去为其他八个孩童，一一把脉，根据体质与药毒症状的不同，为每一个孩童开了一个药方，写上各人的名字。
孟诜也过来察看，探了两个孩童的脉，对了对药方，点点头，又拍拍仲长潜的肩，赞了几句，才去看书。
仲长潜又与黄裳商量了如何报官。
叫船停下，将丁小山带下船，走到岸上五六丈处，问他：
“你家可还有哪个亲戚可以去投靠？”
丁小山默然地摇头。
仲长潜伸手一指躺在船头的黄裳，道：
“你可以……”他本想说你可以去他家，又觉不妥，改了口道：
“那位阿叔说要带你去他家，他家中衣食无忧，你可以在那里照顾好丁小花。”
丁小山听了这话，尤其是最后一句，望望黄裳，又看看仲长潜，渐渐地泪液夺眶而出，又咬牙忍住不出声，只任泪水流淌。
仲长潜也无多少安慰人的经验，看他如此哭，自己心中也难过，又道：
“等你长大些，想学医药可以找我，想读书学武可以找那位阿叔。”
“我要学武。”丁小山突然开口。
仲长潜却道：“你莫想着报仇，你的仇，等那位阿叔伤养好了，会替你报的。”
丁小山不作声了。
仲长潜又道：“接下来，你要做一件重要的事，为了你，也为大家。
须要你说些谎话，你可愿意？”
丁小山狠狠地点头。
仲长潜这才道出计划：“下船后，你领着丁小花还有那七个孩童，自己问路，先去药铺抓药，按我写给每个人的方子，
然后去龙门县衙告状，诉说被关押的事情，让官府的人去清剿那道观。
只须将地址画在纸上，你等不用再去那地方。
有人问起你如何逃出，只说被一个蒙面游侠救了出来，将你等送到县外便走了。
莫要说我与那位阿叔，更莫说起我二人的相貌。
莫让坏人能根据你说的话，找到我二人，找到将来在那阿叔家的你与小花。
你记住了么？”
丁小山点头。
仲长潜又叮嘱他：“你还要让这些孩童都与你一样说辞。
然后请官府将你兄妹与那七个孩童先安置住下，保护起来，
你等先吃药，清除体内的毒，安心等着。
待清剿过后，再过三天，风平浪静后，你等再提出寻来亲人，跟着离开。
你先找一个亲属接你出来，送你到城东五里的“风行邸店”住下。
亲戚走后，你再寻店中一个叫胡八的博士，只说请他送信。
我与那位阿叔便会派人去接你兄妹两个回去。
还有，邸店的费用，也找胡八赊下，那位阿叔会付。
还有，为了防止坏人找到，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将去何处住。
你若记住了，复述一遍。”
丁小山点头，复述了两遍，虽然有些磕巴，意思却不差。
仲长潜见他遭逢劫难之后，还是那么聪明，又听话，也放心了些，对这孤儿的将来有了些信心。
仲长潜带他回去船上，从黄裳那取了药钱，当着众孩的面，交给丁小山，让他做孩头。
由丁小山告知那七个孩童，天亮后去县城抓药，再去报官，通知亲人来接。
安了诸童的心，再安排睡下歇息。
船行至离龙门县码头二里远处，停驻下来，等待天亮。
仲长潜见身上衣裳的血迹仍未洗净，又去与一个身量相仿的船工换了一身衣裳。
寅时一过，仲长潜领着九个孩童下船，送到路边，让其自行去县城。
让丁小山按昨天说的话，教其他孩童学会“蒙面侠救人”的说辞，若有人不会，便停下，练到会为止。
他在二十丈后尾随，以保安全，一直看着一群孩童去药铺抓药……进了县衙。
他踱进县衙斜过的早点铺子，很是肚饿，看来夜间奔走厮斗动脑，消耗过大。
寻个垫子坐下，点了一碗馎饦，一份蒸饼，很快吃完，又加了一份蒸饼，慢慢吃。
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县衙侧门走出六个带刀的捕班快手，一人牵着一头驴，驮着口袋。
最后走出一匹马，一青袍男子，个子不高，却健壮剽悍，颇有几分威风。
一行人翻身上了坐骑，向城西方向奔去。
仲长潜问店铺掌柜，得知那人正是县中的司法佐吴登。
看来，县府也并未轻视。
龙门县为上县，派出的这司法佐，为县令、县丞、县尉之下的县吏，六曹之一，专管一县的执法理狱、督捕盗贼、迫脏查贿等事务，正合当此行。
仲长潜这才起身，又点了四份蒸饼，打包带走。
在回船的路上，他这才有空思考如何应付孟诜一事。
上船一看，黄裳孟诜还在舱中睡着未起。
黄裳已被他上船的动静惊醒，眯着眼睛看着他。
孟诜却还在熟睡，俊秀的脸上挂着孩童般的笑容，不知在做甚么美梦，看上去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大孩童。
仲长潜一时气泄。
自己是否太过小人之心了，或许他只是纯粹的爱美人、爱钱财、爱吃，却并无坏心思。
反倒是自己，对阿微动了念想，不仅爱看她的美态，还妄想长相厮守……
不知从何时起，见着阿微，再也找不回孩童时，两人相处的那一份纯真简单的自然了！
那时阿微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一语一行，是小伙伴的、是小阿妹的，自己感受到的是纯粹的乐趣，纯粹的烦恼。
那时候对她的关心、想念、喜爱，都是自然童真的。
如今却都变了，阿微的一举一动，在自己眼中感受到的居然都是风情！
少女绝美的风情……令自己神魂动荡，自我陶醉，生出亲爱心，又生出占有心。
自己不想孟诜去接近，美其名曰是护佑阿微，其实何尝不是想独占拥有。
却不敢去想一个问题：阿微她是否也想见孟诜这样俊秀才高的士人子弟？
阿微是可以选择的，如果自己不足够的好，又有什么资格不允许阿微挑选更好的？
若非有先生的照拂，自己或许也会遇到类似丁小山那一众孩童的悲惨遭遇，怎能有今天？
自己若能回到孩童时，那份纯真的相处心境，用心守望，或许才是正道，才得长久，才更有资格将来与阿微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