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乃汉握龙将军

自从汉兵在函谷关大败魏兵，司马大都督就率残部逃入洛阳。

此后因战事紧张，魏明帝曹叡携一众文武迁回江北旧都邺。后不久，汉军从函谷关分兵三路，分别取下平阴、河南、孟津港等地，切断洛阳水路运输补给线和粮仓所在，三路人马围攻洛阳东、南、北三面，眼看着攻下城池已是指日可待之事，从一定程度上实现“还都于汉”。

可显然曹魏没那么容易放弃洛阳这块要地，曹真大都督亲自率十万大军来救洛阳之急，同时因为东路汉军此时已屯兵于宛，为了避免许昌出现危机，魏军此次改变策略，反求速战，再过一日就要抵达洛阳城外，与汉军正面交锋。

这一天，诸葛乂打一大早就觉得眼皮一直在跳，又是抹水又是贴纸大半天也不见好转，还没等他将这莫名的不安邪气压下来，军中所有将士便都被传叫去升帐议事。

由于魏延和马岱两位将军此时驻守在孟津港与平阴，除子龙将军之外，其余五虎将皆随东路大军而行。此次丞相升帐不为别事，只为应战曹真大军，在进行了一系列部署后，丞相对帐中将士说：

“此前有探报来人说，曹真最近新得一大将，名为王双，使60斤大刀，开两石铁胎弓，有万夫不当之勇。明日曹真必以此人为先锋，不知诸位将军谁愿应战？”

对此，子龙将军当仁不让的一步上前说：“我愿往！”

这让丞相顿了片刻，而后说：“老将军乃先锋大将，不可轻出——”

这时，诸葛乂忽然眼皮又跳了一下，只因这一下迟疑，姜维、关兴、张苞、赵统四人皆已先于他上前一步说：“我愿前往应战！”

诸葛乂这时也跟着抱拳出列请缨，显然动作比其他几人晚了半分，丞相见状沉思片刻说：“明日一战，至关重要，诸位将军可先回去细思对策，亮也要深思再做定夺。”

众位将军而后纷纷出了营帐，子龙将军很是生气，甚至一把甩开赵统，不管后者怎么说好话也不搭理，还愤愤着说：“你们这群娃娃，翅膀才硬了几天，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这让诸葛乂想了想今日眼皮跳了大半日的事，而后上前说：“四伯，怎么会呢，我们都知道那王双不是四伯的对手，只是我们这些晚辈和四伯不同，这不是没立功心里着急嘛。”

关兴：“哎哎哎，宁远你不算啊！上次函谷关那一战还不够你立功！你和伯约这回歇会，也得分给我们点功劳才行啊。”

赵统：“就是，爹，您就让孩儿一回吧。”

诸葛乂：“可我还真不想让你们，上次函谷关只是巧计。两军对阵、阵前杀敌一事，你们都经历过，我可是还一次都没赶上过呢。要不这样吧——咱们——抓阄怎么样？四伯你要是想去，就和我们一块抓阄……”

赵云：“胡闹！军务大事，怎可以抓阄定夺？”

张苞：“四叔，您可不带骗人的啊，我可听我爹提过，当年您和我爹争着打桂阳那会儿，就是抓阄抓出来的！”

赵统：“就是，爹，我也听黄老将军说过，在米仓山劫曹操军粮那次，也是你们抓阄抓出来的！”

这顿时让子龙将军语塞顿足，只怪自己那几位兄弟不该把什么“英雄事迹”都讲给后辈们听。

赵云：“你们——”

诸葛乂：“咳咳，四伯，有道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抓阄呢自然也可以算是一种天意，不妨我们今日就让天意决定谁去应战？我来做阄！”

诸葛乂说着便忙活起来，关兴、张苞、赵统看了都不放心着凑过来说。

关兴：“宁远，你做阄我可不放心。”

张苞：“就是，上次喝酒你不就坑了伯约嘛。”

赵统：“谁知道你会不会作弊？”

诸葛乂：“上次我也没作弊啊，是他自己非要抽那张喝酒的阄，这样好了，待会儿你们先抽，最后剩的那张给我，这总行了吧？”

众人纷纷同意，只有姜维起初好像有话要说，可转眼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待诸葛乂做好了阄，又对众人说：“这里一共六张，写着‘胜’字的就算抽中了，你们先挑……”

其余五人每人抽了一张，纷纷打开后便接连傻了眼，因为他们的签上面什么字也没有。

诸葛乂：“哈哈，看来这次是天意让我去立功！那就承让啦！”

关兴：“慢着！把你的阄拿出来看看！”

诸葛乂：“怎嘛，二哥你这是耍赖啊？”

赵统：“谁知道你那阄上写没写字！万一你做了六张什么都没有的阄呢？”

诸葛乂：“哎哎哎，当着四伯的面你不要乱说话，破坏我诚实善良的形象。”

说着诸葛乂将右手里的阄打开给众人看，上面果然写着个“胜”字。

诸葛乂：“看到没？这就是预示着我战之必胜！好啦好啦，几位下次赶早，待会儿我就去和丞相请缨应战啦。”

而后众人就被诸葛乂嬉皮笑脸着打发走了，只有姜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死死盯着他半晌。

诸葛乂：“怎么？伯约你也不服？”

姜维说时迟那时快的一把抓住诸葛乂的左手腕，从左袖子里抽出了另一张什么都没写的阄。

姜维：“宁远你刚才让大家抽的就是六张白纸，写了字的那张一直抓在自己左手里。”

诸葛乂：“切，人都散了你才说也不作数啊，这回你就当我立功心切，让我一把吧。”

姜维：“不对，你不是立功心切，你是有话没说！每次你只要说话口若悬河、侃侃而谈就定然有什么缘故！你说，到底为什么非要明天抢着去出战？”

诸葛乂：“唉，伯约你这就多疑了，我也没什么别的缘故，只是想体验一下两军对阵时上前迎敌的畅快感觉罢了，要是这次我立了功，就非得让陛下把我这封号改了，以后我可不叫什么‘握龙将军’，非得要个更响亮的称呼才行！”

诸葛乂边说边打岔，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强把姜维也打发了，只剩下自己一人时，才收起了那副笑脸，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才走向丞相的大帐。

对于明天的战事，诸葛乂总有种不详预感，但开战在即，这些祸乱军心的话是绝对不能胡乱对人说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坚持自己明日应战一事。

带着这样坚定的念头，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走进了丞相大帐。

丞相那时还忙于处理事务，抬眼看到诸葛乂，视线便立刻转回到桌上的卷册上，说：“今日我还有许多事务处理，你回自己帐中吃饭吧。”

诸葛乂：“丞相，我不是来监督您吃饭的，我是——来请缨明日应战一事。”

诸葛亮：“方才帐中也不见你如此主动，现在反到来单独请战，你让我如何应允？”

诸葛乂：“其他将军也都同意了，我是说——赵老将军、安国、兴国、定国、伯约他们几个也都同意了。”

诸葛亮：“哦？他们为何同意？”

诸葛乂：“因为——我抓阄赢了他们。”

诸葛亮：“胡闹！此等大事岂能靠抓阄决定！”

诸葛乂：“丞相说的没错，抓阄只是个幌子，是末将觉得自己必须出战，所以才用抓阄让其他人知难而退。”

诸葛亮：“为何必须由你出战？”

诸葛乂：“丞相您看，那个王双臂力超群，而末将的臂力也不亚于人下，说句自夸的话，末将认为自己的臂力还未曾有过敌手。”

诸葛亮：“两军对垒交战，岂能单凭蛮力制胜？你从未以先锋身份出战，万一临场应变有失，不仅有损军威，恐怕……还会丢了性命！”

诸葛乂：“我也许不是对付王双的最适合人选，但现在看来也只能是我了。赵老将军年事已高，兴国此前受过重伤还未曾痊愈，其他几位兄长虽然技艺在我之上，但说起力量与速度，只要末将拿出十成力气，没有人能赢过我，我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对付王双此等猛将！”

这一次，丞相没有继续反驳阻止，反而叹了口气又陷入沉思。

诸葛乂：“如果，丞相不信末将所言，我可以——那什么——是不是需要我立什么军令状？”

丞相听罢，笑着摆了摆手说：“阵前交战，胜负本就关乎生死，又何需立什么军令状？只是——你真有把握么？”

诸葛乂坚定的点了点头：“我以汉丞相之子的名义向您发誓，我一定能赢！”

最终丞相同意了诸葛乂的请求，离开大帐时，诸葛乂才觉得松了口气。

第二日，洛阳城50里外一片旷野上，汉魏两军各自列成阵势，三通鼓声之后，曹真果然令王双出阵，而此时诸葛乂也早已做好准备，拍马上前应战。

王双见状说：“你就是那设诡计赚城池的小子？今日看我不将你砍成肉泥！”

王双说着挥刀拍马向前，诸葛乂也舞戟应战，刀戟相撞一刻，发出两军将士全都能听到嘡啷一声震响，继而两人又错马转头回身，无论气势、速度还是力量都不相上下。

这是诸葛乂第一次遇到这样强的对手，王双那一刀砍下之力，即便不是正面迎接，也能震得他手中兵刃发颤，不过他非但没因此感到慌乱错愕，反而觉得十分兴奋，全身血脉都就此点燃，只觉得身上忽然涌出使不完的力气。

转眼之间，两人刀来戟往战得不相上下，已交手五十余回合，谁都没有落於下风的迹象。

曹真见状，忽然与旁边将士低声耳语几句，对方便点头接令。

只因曹真知道这出来应战之人是汉丞相之子诸葛乂，起初他还对此十分得意，心想若是当场击败此人，汉军必然士气大挫，但眼见王双战了几十回合也没有处于上风的迹象，便差另一名将士做好准备，待此次诸葛乂再回马接近魏军一方时，便用冷箭出其不意将其射于马下。

对此毫无察觉的诸葛乂此时已再次与王双交锋一回合，拍马调头回转时，只见眼前寒光一闪，而后一支迎面而来的利箭便穿透胸前铠甲，且正中心脏位置。

那一刻，汉军只见向来安坐于阵前四轮车上的丞相，忽然失了平日冷静，猛然从四轮车上起身大喊道：

“宁远！”

只因一切发生得太快，诸葛乂根本来不及应变，便被利箭射中要害部位，虽然身体不曾坠落马下，却也顿时失了生气，胯下之马径自调转回身时，只见他整个人垂头胸前、双眼紧闭、不再动弹。

而那王双自然更为得意，拍马加速向诸葛乂冲来，施以全力打算一刀砍下对方首级。

然而就在他距离诸葛乂还有十步之遥时，诸葛乂忽然抬头，瞪眼大喝一声“咳”，猛然举手舞戟向上挑斩，王双当即心中一惊，力道一松，手中长刀柄正挨上了诸葛乂的奋力一击，竟被直接打飞出去。

王双急忙又要掏出暗藏身上的铁锤，诸葛乂哪里肯给他机会，此时已策马前冲几步，挥戟朝对方正面一扬，就此将对方斩于马下。

面对此情此景，无论汉军魏军尽皆无比震惊，兵士们哑然瞪眼旁观着这转瞬变化的局势，然而更令所有人惊讶的是，诸葛乂反击王双的整个经过，胸前要害部位始终插着那根冷箭，可他不仅没有伤重之态，反而如同神力附身一般，气势更甚于此前。

这时，诸葛乂转马面向魏军，抬起高举手中画杆方天戟，指着曹真大喝道：

“我乃是大汉握龙将军！尔等不义之师，宵小之徒，安能妄图杀我，今日就让我替天行道，讨伐尔等汉室忤逆之贼！”

如此响彻云霄的言语，顿时让汉军士气大振，随之将令旗一出，诸葛乂便一马当先杀向敌阵，魏军见他胸前插箭依然势如破竹的凶猛架势，顿觉得此人如同被鬼神附身一般，纷纷不敢迎击，四散而逃，十万大军转眼之间便被汉军冲杀得七零八落。

那日诸葛乂击杀魏兵无数，此后汉握龙将军的威名也给许多魏军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曹真大都督也在此战死于乱军之中。

而后汉兵佯装做溃败的魏军，由关兴、张苞、赵统各自率领一支人马乘势夺了成皋、新郑、缑氏几城，主城洛阳虽未中此计，却也彻底沦为一座孤城，又被汉军团团围住，弹尽粮绝又无补给，被攻破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那晚，返回军营的姜维第一时间找到了诸葛乂，此时对方显然已经打累了，精神不再如战场上那样亢奋威猛，反而一副倦倦的样子。

所以那时他其实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胸前还插着那根冷箭。

姜维从对方气色判断，觉得他多半不需要治疗，便指着对方胸口位置，略显慌乱的问：“宁远，你……那支箭……”

诸葛乂这时才恍然大悟着说：“原来这玩意儿还插着啊，我说刚才那些魏兵看我的眼神儿怎么这么恐怖呢？”

姜维：“你……没事？”

诸葛乂：“没事啊……哦……对了……”

诸葛乂说着把手探入胸前铠甲，掏出为他挡下那一箭的法宝——他卷成一卷夹在铠甲之下的兵法书简，正好卡住箭头，让他连一点儿皮外伤都没受，甚至全程毫无感觉。

诸葛乂：“其实我昨天觉得有点心神不宁，所以就把这兵书带身上了，没想到……还好那家伙没射我脑袋，我就说这卷书是我的护身符嘛。”

诸葛乂手里攥着书简，脸上笑容和往日一样透不出多少正经，却让姜维看着忽然有些感伤起来，差点儿一把将对方抱住，而后抱头痛哭起来了。

但之所以姜维没能这样做，是因为他的伤感情绪马上就被疾步走来的另一人吓退了回去。

那人，正是丞相，老实说待在丞相身边那么久，姜维还从来没看对方走得那么快，边走边带着一股有些骇人的气势厉声道：“宁远！你……”

这让诸葛乂也条件反射的慌乱起来。

诸葛乂：“啊，爹，不是，丞相！我刚才是，实在来不及解释，只能将计就计了，所以……”

没等说完，姜维只见丞相将诸葛乂整个人一把抱在怀中，尽管这时的诸葛乂已经比丞相高出半头，壮硕很多，对方却抱得很久很久、很紧很紧，甚至姜维近乎于错觉的看到，那位丞相甚至红了眼眶，全身微微颤抖着说：

“无妨，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只不过，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诸葛乂整个人都僵住了，继而脸色如同一只熟透的大枣，慌乱着不知该怎么应对才好，说话也变得颠三倒四、支支吾吾起来。

直到丞相返回大帐之后，诸葛乂才得以恢复昔日常态，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抓着头对姜维小声说：

“爹也真是的……我这么大了还在那么多人面前拥抱我……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姜维原本以为他会像以往那样，对丞相这个意味深长的拥抱感到羡慕不已。

但其实并没有，因为他觉得——那是诸葛乂独享且应得的奖赏。

此后，被汉军围攻僵持了数日之后，洛阳开城投降。

只是此时城中，早已不见了司马大都督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