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为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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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元旦

张宇洋从床上坐起,揉了揉眼,手机上早在零点魏莱就向他发来新年快乐,猝然间有种不真实感,他不知道灵魂会不会一直依附在如今十七岁的身体上,并随着这副身躯再次抵达二十七岁,到那个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再次陷入绝境?未来的未来又是什么?

不过有一点他日益笃定,世间没有真正的快乐,也没有哪个人真的快乐,这反而让他觉得自己和别人没什么不同,甚至对一切忽然悲悯起来。

伸了伸懒腰,来到客厅,父亲说饭后回村看姥姥,小姨一家也去,他好久没见到宋兆明,但愿在姥姥家能碰到,早饭时,父亲对母亲说了这一年工厂的成绩,以及下年工作的展望,母亲则心系几个还没来取衣服的老客,一切平常的让他心生感动,生命的意义或许就在这些无悲无喜的琐碎里。

但想起半个多月后腊八节是母亲去世的日子,他决定还是要找出点线索,于是叹了口气,故意说:“新的一年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父母疑问的看着他,他又叹了一口气说:“我们班主任孟老师的女儿自杀了。”说完像个猎人一样全身警觉起来。

父母都不自觉的停下筷子,母亲先开口道:“人真的死了?”

张宇洋摇摇头说:“幸好救回来了。”想起杨菲菲自杀多少和自己有点关系,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如果人真的死了,他无疑就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母亲继续吃着汤面,说:“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和你们班主任还是高中同学。”

“啊?”猎物入网,他故作惊讶,紧接着母亲又说:“不过我们没那么熟,上学那会儿说不上几句话,毕业后再也没见过。”

突然父亲撂下碗筷,说要给客户打电话就去书房了。

他盯着紧闭的书房门,想着父亲此刻应该在给孟老师打电话吧,看来他们之间真的有点特殊的关系,如果只是正常同学关系,大可不用避着他和母亲。

母亲突然开始自言自语,讲着错乱的故事,一会儿讲她初中的故事,也有高中,一会儿又讲起小姨。他帮着拾掇完碗筷,父亲才从书房出来,眉间似乎有丝郁色,但脸上挂着和平时一样的温和,并打理着给姥姥要带的礼品,他发现随着年纪的增长,人可以不动声色的把一些情绪,不显山不露水的深埋与心。

到姥姥家不久,小姨和姨夫还有宋兆明一家也来了,小小的院子忽然站满人,阳光打在每个人头顶,连羊都“咩咩”的叫的热情,两条狗吊着舌头总围着他们转,他走过去对宋兆明说:“这几天你去哪里了?”

“没去哪。”宋兆明明显心不在焉。

母亲和小姨在灶台帮着姥姥张罗着饭菜,父亲和姨夫则在院子晒着太阳抽着烟,聊着各自的生意,他发现宋兆明似乎躲着和他单独在一起,本来逗狗,他一过去,就转身回屋了,等他跟着回屋,又去另一间屋在姥姥古董似的电视上装游戏卡,一个人玩起小时候的单机游戏。

“杨菲菲的事,我对不起你,是我告诉你妈你们可能在谈恋爱,我本意……”他突然开不了口,始终无法把小姨和杨菲菲父亲的关系挑明,但眼看小姨和母亲的死期将至,有些话不得不说。

“你也知道我妈和杨菲菲爸的事?”宋兆明依然平静,平静的不像他,想必他这几天的失踪和这事有关系。张宇洋再次解释:“我本意是想让你妈因为你俩的事,有所收敛,想不到连累了杨菲菲。”

“你的心是不是很痛?”宋兆明突然带着一种挑衅般的笑看着他,“你是喜欢杨菲菲的对不对?你和魏莱走的近只不过是想借她接近杨菲菲,你怎么可能喜欢大头妹?那不是你的理想型,你之所以告诉我妈,只是想拆散我和杨菲菲,呵呵,也谈不上拆散,我和杨菲菲从没在一起过。”

“你说什么鬼话?”张宇洋暴跳如雷,并夺走了他的游戏手柄,“咱们好好说明白。”

宋兆明垂着头说:“很好说明白,我已经不喜欢杨菲菲了。”

“你瞎说。”

宋兆明眼里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转而却道:“我可能不是亲生的。”

张宇洋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把话题岔开,又怀疑起自己的身世,而且从他眼神中,看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他语气柔和下来,手放在他肩上,眼神安定的看着他说:“我知道你因为杨菲菲自杀难过,也不能接受你妈和杨菲菲爸之间的关系,但我觉得可以让时间解决一些问题,若你真的和杨菲菲走到一起,何必理会他们大人乱七八糟的事。”

宋兆明摇着头说:“实话跟你说,杨菲菲从未喜欢过我,倒是听她在我跟前提过你的名字,所以……”

“所以你就乱点鸳鸯?甚至捏造事实?”张宇洋无奈一笑,不久前是魏莱撮合他和杨菲菲,现在连宋兆明也撮合,他坚定的说:“我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是魏莱。”

宋兆明没再说话,张宇洋则打破砂锅问到底问他究竟为什么怀疑起自己的身世,宋兆明重新拿起手柄打起游戏,嘴里悠悠吐出两个字:“感觉。”

日落黄昏,姥姥在屋里的小方桌上摆满了菜,小姨依然爽朗的和母亲父亲说笑,时不时数落几句姨夫,姨夫也像习惯,只是笑笑也不反驳,母亲说春节前给姥姥做件羽绒马甲,姥姥则说衣服多的穿不过来,还时不时问问他和宋兆明的学习。

小姨欣赏的看着他说:“洋洋打小学琴,又长的帅,艺考肯定没问题。”

宋兆明没有说话,姥姥问他以后什么打算,宋兆明沉声说:“活一天算一天。”

小姨被气笑,拍着膝盖说:“听到没,这就是我儿。”

一顿饭算是热热闹闹的吃完,天也黑了,张宇洋走到小姨和母亲小时候睡的屋,看到柜子顶头摆着一个音乐盒,小姨走过来对他说:“这可是你爸和你妈的定情信物。”

他又看到一张照片,照片里母亲画着浓郁的烟熏妆,穿着带着亮片的吊带裙,头发烫着夸张的卷,小姨拿起照片看了看说:“你妈打扮起来绝对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可惜……”突然有些失神的说:“你姥也是,怎么这照片都摆出来了。”

张宇洋感觉母亲的疯病可能就是南下打工的几年得的,而且必定遇到了极大的挫折,父亲也扫了一眼这张照,却迅速收回视线,并狠狠的吸了口烟。

晚上回到家,母亲安置着从农村带回来的蔬菜,父亲则在书房打电话,他隐隐约约听到“魏淮安”三个字,还说什么一定要找到,他并没往心里去,而是窝在沙发和魏莱发信息告诉她自己一天都干了啥,以及对母亲南下三年经历的揣测,忽然脑袋又跳出刚才听到的“魏淮安”三个字,这可能只是父亲的朋友或者生意上往来的客户,可此刻的他对关于父亲的任何事都极其敏感。

天更黑了,父亲穿着羽绒服去厂里了,母亲洗漱完也准备睡,他拿着牛奶一边喝一边随口问:“妈,你有认识叫魏淮安的人吗?”

母亲突然顿住,这是他第一次在母亲脸上看到心神不定的表情,她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喃喃念道:“魏淮安,淮安大哥,车子,汽车,不是长途汽车,火车,鸡……”

他不知道母亲在念什么,刚想安抚她让她坐下慢慢说,她就进了卧室,突然听到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让他头皮发麻。”

他在门口敲着门问:“妈,你没事吧?”没有得到回应,就直接开门进去,只见母亲怀里抱着枕头,防备的看着他问:“你是谁?”

“妈,你连我也不认识了吗?”张宇洋恐惧的看着母亲。

“你不是我儿子。”母亲一边掉泪一边说,然后捂住了耳朵,张宇洋走过去抱着母亲的肩,直到她逐渐醒过来,然后定定的看着他道起歉:“洋洋,对不起,妈妈没能控制住自己。”

张宇洋突然眼眶也红了,哽咽的说:“妈,在我面前你不用控制自己。”

大半夜父亲才从厂里回来,而他躺在床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脑袋里都是“魏淮安”三个字,他觉得真相似乎离自己不远了,因为他已经找到了通往深渊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