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生日
魏莱再次来到医院探望杨菲菲，她已经好了，又像没好，整个人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孟老师已经回学校上课了，身为高三三个班的英语老师，还任其中一个班的班主任，她责任巨大，魏莱是二十七岁回来的，知道杨菲菲不久溺水身亡，但过去从未得知她自杀过，是不是这次被救回来，也就算验证了过去，杨菲菲不会再有事。
“马上圣诞节了，我记得你曾说你最喜欢冬天，下年咱们一起去更北的地方看雪吧。”魏莱盯着她说，高中毕业后她生活在北京看过无数场雪，每次都想着若她能在身边就好了。
杨菲菲嘴巴动了动说：“我没告诉你，虽然我喜欢雪，但我却讨厌冬天，因为总有过不完的节。”
魏莱知道她受家庭影响和伤害很大，说道：“一切都会过去的，伤口虽然很疼，但总会结痂，最后痂掉了也就好了，虽然难免留疤痕，但已经无关痛痒，你会变成一个新的人。”
杨菲菲突然看向她说：“其实我不喜欢张宇洋，这么说只是想让你离我远点，我看出来你很在乎他。”
魏莱一笑，拿起桌上的苹果，发现找不到水果刀，于是又换成香蕉剥开给她吃，说道：“没错，我喜欢他好久了，很小的时候，我就在百货大楼下的裁缝摊前见过他，当时他还像个野孩子，再大点，他妈开了裁缝店，再后来我们分到一个班，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很奇妙，好像只要和他在一起这个世界倾塌了也没关系，你知道我做了一个梦……”她注视着杨菲菲，发现她眼里出现了一抹柔和。
“我梦到我突然变大十岁，成为一个有名的服装设计师，拥有了我曾经想要的一切，却得了厌食症，我住在一套豪华的房子里，但没有可以说话的人，而且整宿失眠，那个时候我无比怀念有你有张宇洋的青春岁月，有时候想想活着确实挺没劲的，但所谓意义不是因为我们还有惦记的人吗，或者有人惦记着我们，菲菲，我想告诉你，你的存在是很多人的意义。”
杨菲菲落下泪，咬了咬嘴唇说：“魏莱，我真的受够了，我爸……他是我爸呀。”
魏莱看着她，毕竟还是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十六岁的女孩，如今她的世界观，也就是被父母架构的世界观，她握着她的手说：“试着往前走走，往远的地方走，这些束缚你的东西会逐渐脱落，再有半年，高考后，这一切都失去了重量。”
“魏莱……”杨菲菲突然看着她，并反抓住了她的手说：“其实……当年咱们说好离家出走，是我放的你鸽子，我一晚上左思右想，都担心我走了我爸把我妈打死，我去汽车站是想说服你，谁知被我爸逮回来打了一顿，正好你向我道歉，我才知道你也没打算走，那时因为挨打，对家又充满怨念，就把气撒在了你身上，该向你道歉的是我，我那天故意说我喜欢张宇洋，目的就是希望你离我远点，再远点，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掏心掏肺。”
魏莱什么也没说，只是眼里暖暖的笑着，杨菲菲的脸上似乎有了些血色，带着鼻音问道：“你能原谅我吗？”
魏莱一字一顿的说：“你永远是我朋友。”
杨菲菲笑了，擦了擦眼泪也似有了精神，这时孟老师带着饭来了，见到她们只是淡淡的笑，但魏莱却能看出她心里的苦，或者比她看到的还苦。
文艺演出在元旦前一天下午举办，张宇洋穿着一身白色西装，一进学校就受到了万众瞩目，魏莱既没有和张宇洋一起表演，也被班里大合唱剔除在外，不过她并没不高兴，反而轻松，来观看的还有不少学生家长，其中张宇洋的母亲江茵茵就在其中，她穿着一件杏色毛呢外套，头发披散着，画着淡妆，脚上踩着时髦的尖头粗跟的皮鞋，很多同学见了都啧啧说道：“不是说他妈是疯子吗？哪里疯了？”
魏莱买了瓶水递给她，但她突然拉住她的袖子说：“你坐我旁边。”魏莱没有犹豫的落座，尽管看到班里一些学生回头盯着她，也不以为然。
“那些衣服要是能展示出来就好了。”
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这件事，魏莱很淡然的回答：“生命有些遗憾也不是坏事。”
孟老师在前排站起来应该是点名，但目光在看到她们时明显顿住了，然后又迅速的跳开，三个小时的演出结束后，天也黑了，张宇洋和母亲离开，魏莱猛然回头在身后看到了孟老师，她的目光幽暗的盯在张宇洋母亲身上，然后又跳到她身上。
“孟老师。”她打招呼。
孟老师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挺可惜的，没能说服你妈，但我理解你妈，没有哪个母亲不为孩子着想，但你若真的热爱，也不妨大胆些。”
魏莱在孟老师眼里看到一丝开阔，顿了顿说：“谢谢老师。”
孟老师话锋一转，严肃的问：“你和张宇洋是不是已经在谈恋爱了？”
“没有。”魏莱回答的斩钉截铁。
“那就是都有好感。”
魏莱低着头没有说话，孟老师忽然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说：“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长大的，但是……人和人还是得看缘分，之所以让你们在这个年纪不要恋爱，是因为你们太‘真’，把爱情太当真，但人生不是这样……”
孟老师没有继续讲下去，魏莱有点明白她的意思，可心里又有很多疑问，如果不当真，爱情还有什么滋味？或许孟老师的意思还是怕因此耽误学习，可当学业有成，长成一个大人的时候，在爱情里总会权衡利弊。
孟老师在告别之际嘱咐她没事多来家里看杨菲菲，就迈着铿锵的步伐走了，她不知道再过十年，等自己三十七岁怎么看待和张宇洋的感情，还会不会喜欢他，但也觉得人生如果只靠爱一个人活着，会患得患失。这十年她依然孑然一身，有遇到很好的人，但她不想玷污爱情在心里的那份神圣，她的心里依然装着在最稚嫩的年纪爱上的男孩，人或许一辈子真的只会不顾一切的只爱一个人，没有目的，就是单纯的爱。
在那些被寂寞啃噬人心的夜晚，她也想把自己抛出去，肆无忌惮享受被爱，但她从小就是一个喜欢忍耐的人，总会听到有人问“是选一个你爱的还是爱你的？”她每次毫不犹豫的在心底作出答案，就是我爱的，因此总被身边一些人说傻，她觉得她们才傻，能去爱一个人这本身就足够幸福，而若不喜欢对方，在对方身上得到的爱，她觉得都是负担。
魏莱到家的时候，张宇洋发来一条信息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想了很多天怎么给你过，但还是想像过去那个十七岁一样，对你说一句不太靠谱的话，就是十年后再陪你过。”
魏莱抿着嘴唇笑了，回复道：“一言为定。”心里突然有了盼望，就像过去那个十七岁一样，尽管知道他只是随口一说，还是兴师动众的发给未来定时邮件，只是这次她没发。
家里母亲正在做好菜，父亲买了生日蛋糕，亲自把卡纸做的生日皇冠箍到她头上，然后感慨道：“十八岁了，以后就是大人了。”
母亲则在厨房不断对着父亲指挥端这端那，魏莱走到母亲身边，看着这个养育了自己十八年的母亲，说道：“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不是生的那一刻，而是往后余生都要受难了，因为总会有操不完的心，妈，因为我，你受难了十八年，辛苦了。”
她看到母亲的眼眶泛红，知道母亲强势的个性，绝不会让人看到掉眼泪，怕尴尬就回房间等吃饭了，这时杨菲菲也发来短信说：“魏莱，十八岁生日快乐。”
她忽然觉得这一刻真好，人的幸福所在，或许不是因为身处幸福中，而是对幸福的一份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