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见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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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前尘(一)

说起那颗等着我救的黄花菜,那还得从两百年前说起。

两百年前的某一日,我与云栖师兄闲极无聊便瞒着师父,拉了桐则去了一趟凡间。

下去的那天恰好是凡间的初一,为了挣些许酒钱,我们三人便扮成了游方的道人给城隍庙中的庙祝送了两壶酒,打过招呼便在庙里支了几个摊子干起了替人摸骨算命、安定家宅的活计。

要说在这城中,有名的庙宇也不止城隍庙一处,可能容许游方之人摆摊算卦的除了城隍庙竟也再无其它。

在这几百年间,我与师兄们来凡界的次数并不算少。每每下界一次便要历经些有趣之事。要我说,好似凡间百姓最喜谈论的什么兄弟阋墙、大户人家后宅的妻妾之争、朝堂官员之间的勾心斗角都算不得有趣。在我看来,凡间最有趣之处便是这四时更替,一年之间便可赏尽春花秋月,夏雨冬雪。

就好似前一次来凡间之时正逢百姓祭祀花神,我在花神庙会结束之后四处晃荡便恰巧见着了花神庙不远处的一片韦陀花正迎着清冷的月光开放。花开顷刻而败,再配上流传的那句“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便是我如今想起来也是不免添上一丝怅惘。

我那时坐在老榕树的树荫底下的摊子边上,看着不远处师兄们故作深沉地捋着胡须为这些夫人小姐们算卦测字,心中不免有些后悔为什么没同师兄们一起幻化得老成些,否则也不至于在这半个时辰内连个照顾生意的人也没有。

我在树荫底下坐了近半个时辰也不曾有生意上门,心下有些闲极无聊便闭眼支起耳朵听这庙中众人谈论的各项八卦。什么王家的少夫人进门五年未曾有子啦,李家的三小姐上月拜了月老庙昨日便得了好姻缘啦,什么周家的猪赵家的狗等等等等不计其数。

这样的八卦我起初听着觉得有趣,但听多了不免又觉着有些无聊便索性封了自己的耳识入定。

夏日的风拂面而过,倒也吹去了我身上的几分燥热。不多时,我的后脑猛然间被重物砸了一下。

片刻的眩晕过后,痛感便从我被砸中的地方传了过来。

我忙解开被封的耳识。恰巧一阵风吹过,大榕树上红线系着的铃铛便丁玲作响。我睁开眼便起身找是哪个不长眼的把我给砸了,奈何周遭行人神色皆是正常,我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想我冼华长了一千五百余岁,被砸了竟然连个罪魁祸首都找不到,想想便让我有些心头火起。只是这人既找不着,我心里再气也是没奈何的事。我理了理衣袍,压了压心底的火气便转回身想坐下。

不曾想,我抬起的脚刚落下便滑了一下。我定住身子往脚下一瞧,一颗比鸡蛋稍大的夜明珠便从我凳子边上往外滚,直到碰到了桌子腿才停下。

原来我竟是被这么个玩意儿给砸了,难怪后脑勺格外地疼。

我拾起地上的夜明珠看了看成色便施法把它放在了桌上。若是日落之前无人来索回,那我便去趟当铺用它换上几两银钱,只当是那砸了我的混账赔我的汤药费了。

我那时虽打算得极好,但当我看着那个拿起夜明珠就喊媳妇的常山时,我便知道今日的酒食钱算是没了。

“道长莫怪,我儿与常人虽有些不同,但对道长并无恶意。只是见道长的珠子与他今日遗失的有些相像才会如此。”

常夫人通身富贵,身边随行的丫鬟仆妇便有七八人,想来家世并非等闲。

然而在凡间,越是这样显赫的人家便越是讲究排场和气度。通常情况下,这般人家若要与我这样的普通道人交涉,多半也是让个体面的下人来。如今这位当家夫人能与我这般和蔼可亲地说话,多半这其中也是有些缘故。

我看着几步外低声哄着那傻子的小斯,心下有些不忍也就没对常夫人提被砸之事。

“无妨。”

“小妇人夫家姓常,敢问道长的珠子可是仙家法器?如若不是,可否请道长让与我?道长若是应允,我愿千金相赠。”

常夫人话虽说得沉着有礼,但她言语中不经意间显露出的犹疑和看着常山时所显露出的神色到底还是出卖了她。她要那颗珠子,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这天上地下的母亲对孩子的爱护大抵都是如此吧?

“夫人客气,这珠子也是小道适才无意间拾得,此时也正等着失主来寻。既然这珠子和贵公子的相像,那便让小道问贵公子几句话,若是他的,小道自当归还。”

话至此处,常夫人自然是对我千恩万谢。

“如此自是再好不过。我儿自小便把那珠子看得极重,若是一时不见了便定要闹得阖家不得安生的。”

“渊哥儿,快过来拜见道长。”

常夫人的话音刚落,常山忙把珠子揣进了怀里,走了一步便到我跟前恭敬地作揖。

“文渊拜见道长。”

常山对我行礼时的正经竟让我有那么一刻以为他是个正常人。

想来常山虽在心智上比不得常人,但在教养上确是极好。只怕平日里常夫人在教养常山这件事上必定是费了不少心力。

“道长?”

常夫人话落,我忙回过神来虚扶了常山一把,又请常夫人和常山屈尊在我摊子前落座。

“公子可还记得适才是如何遗失了——那颗珠子的?”

“是媳妇儿!”

常山见我提起那颗珠子便不由得捂住了胸前放珠子的位置,想来他平日里把这珠子看得十分重要。

我见常山这副模样,大抵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向常夫人告了罪,施法探了探常山的记忆。

这不探不打紧,一探便探出了我心里的几许心酸来。

常山这厮的记忆与常人的不同,竟都是些七零八落的碎渣渣!连记忆都如此别具一格、不同凡响,果然十分对得起他这周身与众不同的气质。

我耐着性子在这些记忆碎片翻了个七七八八,把他这这二十年来的记忆几乎从头拼了个遍才算是找着了我今天被砸之前的这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