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见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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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前尘(二)

常山这斯在神智上虽比不得旁人,但在投胎上却比旁人机灵了不下百倍。当朝左相夫人的独子,那得是多会投胎才在阎君那处排得上号呢。

常家老太太寿辰将至,常山得了相爷的准许便拿着相爷的手书去寻先生告假。先生见是常山告假,二话不说便应了。

常山告假在家后,每日除了给常夫人请安,最常做的事便是练字。我想着常山刚拿笔时写的那一笔狗爬字,原以为常山这样的人应当写不出什么好字。但我一时心血来潮循着他的笔尖看去,这写的字竟是不比前朝那位声名显赫的书法大家的差。

看来常山这人傻归傻,却也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想来他这十来年的苦练总不算是辜负了他。只是若他是个正常人,想必也会是个人中龙凤。

“渊哥儿,母亲嘱咐你抄的经书可抄好了?”

“文渊昨日便抄好了,现下还放在书房中。若母亲今日便要,我便叫长福取来。”

常夫人往常山的碗里添了块春卷,放下筷子:“倒也不忙,一会儿你同母亲去一趟城隍庙可好?那附近的山楂糕子想必你会爱吃。”

“是。”

“既这么着,便让红儿去你院中取了经卷,再让长福收拾些物件,我们饭后一同去庙里上香。”

常山点了点头,对常夫人的安排并无异议。

常夫人话说完,忙吩咐了丫鬟婆子准备车马等一应物件。

等到常山和常夫人坐上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地行到城隍庙已到近午时分。常夫人领着常山进了庙里:“母亲一会子去大殿上香,你随着嬷嬷和长福且去逛逛,若是逛得累了便去亭子里歇歇吃盏茶。”

“是。”

常夫人见常山应下,心下一喜,面上的凝重倒也散了几分。

“长福仔细看顾好你们家爷,若是受了委屈,可仔细了你的皮。”

长福闻言忙不迭跪下:“夫人且放心,便是打杀了小的,也不能让爷受丁点委屈。”

“起来吧,我知你向来晓得轻重,不过是白嘱咐你一句罢了。”

常夫人说完,拿着帕子的手拍了拍常山:“且随长福去逛逛,母亲上完香便去寻你。记着莫要淘气,与人打交道时也别忘了礼数。”

“是。”

常山应下后,等常夫人一行人往大殿去便唤了长福同他的奶嬷嬷顺着廊子慢慢地往前走。常山举手投足之间与有教养的世家公子并无不同,可当我看到常山眼神中的空洞时亦不免心中大为震撼。

如此人物品格,竟是天公不作美,使白玉有瑕,明月有缺。

这城隍庙虽占地不小,实则也没什么好景。常山略走了走便见到了个亭子。

“爷可要在此处歇着等等夫人?”长福弓着身子问道。

常山回过头看了看恭敬的长福和一脸期待的嬷嬷,点了点头:“也好,我们在这等等母亲。嬷嬷去备茶。”

张嬷嬷满心欢喜地应下,嘱咐了长福照看好常山便拎着包袱往院中去。

常山刚走到亭子里坐下,长福忙从怀中掏了帕子给常山擦脸,拿出常山题了字的折扇给常山扇风。

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长福又从怀中掏出了几块油纸包着的花生酥糖。

“爷瞧瞧这是什么?”

“酥糖。”

常山的眼神亮了亮,接过油纸包,拿了两块放在长福的手心里:“你也吃。”

长福看着手心里的酥糖,想着往日二少爷院里那起子拜高踩低的下人,不由得抹了抹眼睛。

“哎,好。”

“爷少吃些,仔细着夜里牙疼。”

常山往嘴里丢了颗酥糖,把剩下的又递回给长福:“那你先替我收着,明日再吃一颗。”

长福接过酥糖包好又重新塞进怀里的空当,亭子边上的小路上走来了两个女子。

“公子,我们是甘泉巷苏家的。我家小姐一路上走得有些累了,可否借公子的地方歇歇脚?”

长福看着这小丫鬟机灵,虽极想替自家爷回话,但想着不知常山愿不愿意也就没应承。

好在常山虽不大机灵,却时常记着常夫人往日里的教导,自然没有平白占着地方不让人歇脚的道理。

常山起身施礼:“姑娘请自便。”

“二位姑娘快进来歇歇,我家爷最是随和不过的了。”

丫鬟闻言笑了笑,扶着自家小姐进到了亭子里,朝常山施了礼方才在桌边坐下。

长福正想着要引着自家爷说些什么好,不曾想张嬷嬷倒是如同及时雨一般捧着茶盘欢欢喜喜地回来了。

“奴婢去泡茶费了些时候,让爷久等了。”

常山点了点头:“不妨事。”

张嬷嬷把茶壶茶盏并一盒点心摆在桌上,冲着苏小姐和善地笑笑,又对常山道:“这是今春府里采办的新茶,老张头知道爷爱喝雪芽,特使唤人送来的。”

常山点了点头:“嬷嬷歇歇,回头替我谢谢张管事。”

张嬷嬷闻言忙应下,拎着水壶茶盘站到一旁。

常山拎起茶壶往茶盏里倒了两杯:“姑娘也尝尝,嬷嬷泡茶的手艺极好。”

苏小姐抿嘴笑了笑,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赞了嬷嬷一句好手艺便垂着眼皮抿着嘴角不说话了。

看到这里,我饶是不曾知道什么是凡间女子的少女心事,也知道常夫人苦心安排的这场相看多半是要成了。这之后嘛自然是常山品茶,顺手再给苏姑娘添点儿,苏姑娘再羞答答地把茶水饮下。

这样的场面实在没什么看头。

好在这样的场面也就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丫鬟看了看外头的日头,引着自家小姐告辞离开。张嬷嬷忙以换壶热水为由,和苏家小姐一同离去。

我耐着性子想看常山接下来要做什么,不曾想亭子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突然窜出个人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夺了石桌上的玉壶便跑。

长福见贼竟然抢到了自家爷头上,忙骂骂咧咧地追了出去。

我想着这样的场面多半是要出幺蛾子,不曾想还真就让我猜着了。

只见长福追出去后,亭子边上的大树后头转出个年轻公子。那位公子手里摇着的折扇配着脸上那股子嘲弄劲儿竟有种说不出的斯文败类之感。

我瞧着那位公子有些面熟却想不起究竟是在常山的哪段记忆里的人物,也就只好作罢。

“我说你这傻子怎地告假这么久,原是告假回来相看媳妇呢。”

常山闻言看了看来人便又转回头,不再搭理他。

“你这要是娶了新媳妇,你荷包里装着的那个就不要了?”

“我同你说话呢,你没听见?”

常山闻言忙把荷包解了握在手里,看着那人的神色多了几许防备却也不曾答话。

来人瞧着常山这副模样显得有些烦躁,夺过常山手里的荷包躲到桌子的另一边:“傻子,我和你说话你没听见啊?”

常山猛地站起来,望向从荷包里被拿出的珠子,眼中透着股狠意:“还我!”

狠?我不由得心下一惊,总算明白了常夫人说的那句‘一时不见了便是要闹得阖家不得安生的’是何意了。

接下来的场面嘛,无非就是一个抢,一个躲;一个跑另一个追。而后那位公子吃缠不过,把那珠子从高处随手一仍,好巧不巧就砸到了本君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