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苏醒
“废物!拖出去!”
也不知是谁在下令,地上跪着的人虽抖若筛糠,却被无声无息地拖了出去。
既知是一条死路,这些人为何既不求情也不反抗?
我想睁眼看得更清楚些,却终究还是抵不住沉重的眼皮昏昏睡去。
等我再次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翻身下地时虚软的双腿竟支撑不起这具孱弱的身躯,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
我靠着床沿支撑着坐在脚踏上才总算看清这屋中陈设。
物件雅致古朴却满目陌生。
这是哪里?
“红香,快来,这屋子里有动静。”
“你快别胡说,这屋里每日死气沉沉的,怎还会有什么动静?”
“好姐姐,你就陪我去瞧一眼。这颉芳殿前些时日才换了批奴婢,我今日里正好当值,如今若是不上心些岂有什么好果子吃?姐姐,求你了。明日发俸银时我让出宫采买的内侍给你带樊楼里新出的果子。”
“去去去,要去你自己去。咱们做奴婢的每日里在这颉芳殿中伺候个活死人,添晦气也就罢了,偏还没个出头的日子。太医们早说过了,里边那位如今不过就是挨时日罢了。你瞧这流水似的补品和药材送进去,连个起色也没有,人也越发没了生气。要我说,这近身伺候的人都不知去了哪里躲清闲,咱们这起子人平日里伺候但求无过也就罢了,何苦在这吃苦受累,求了管事嬷嬷另投他处才是正理。”
那红香说完,径自踏着步子走了。
是在说我吗?
“呸!拜高踩低,烂了心肝的东西。等殿下醒了,看你们还如何趾高气扬!”
我瞧着眼前形如枯槁的双手,那个叫红香的说的倒也没错,我这幅身子确实没什么生气。
殿下?是我吗?
大殿的大门被推开,光穿过眼前的屏风照了过来。
刺眼得很。
这么一来倒是显得原本的房间更加地昏暗。
“殿下?”
那婢女的声音颤颤巍巍的,我此时若是回应,怕不会将她吓死?
“过来。”
这一开口,喑哑的声音还真是难听的很,口也越发地渴了。
不远处哐当一声巨响,似乎还有水撒了出来。看来我这突然发出的声响果真把这婢女吓得不轻。
“谁!谁在说话?”
“给我倒杯水来。”
“殿下?殿下可是醒了?”
婢女小跑着绕过屏风,愣了片刻便跪伏在地。
“殿下可算是醒了。”
我看着浑身颤抖的婢女,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难道不该是先把我扶起来?
“扶我起身再去给我倒杯水来。”
也不知是我此时太过瘦弱还是这婢女力气太大,我竟轻而一举地被抱到了床上。
“你叫什么?”
婢女愣了半晌跪伏在地:“奴婢贱名宝珠,宝字不慎冲了殿下名讳。奴婢斗胆请殿下赐名。”
我连自己姓甚名谁,什么身份都记不起来,对此倒也不甚在意。况且,天底下也断然没有因为自己叫着这个名便不让别人也起同一个名的道理。冲撞不冲撞的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刚醒来还迷糊得很,想不起你的名字,不过白问一句罢了,何必如此。”
宝珠闻言似乎松了口气,紧绷的身躯也放松了下来。
“奴婢平日里也只负责殿外的洒扫,殿下未受伤时奴婢也只远远瞧过殿下罢了,并无福在殿下跟前伺候。奴婢贱名自然无缘让殿下知晓。”
我如今没什么力气,只点了点头便让宝珠退下。
“殿下如今刚清醒,合该多歇歇,奴婢这便去灶下为殿下安排茶水吃食。”
“去吧。”
吃食也就罢了,这屋中连口水都没有,看来我平日里不是混得不怎么样便是奴大欺主。
宝珠出去时将殿门关上后室内又重归黑暗。
我躺在床上回忆了半晌,依旧记不起跟自己有关的半点信息。也不知是不是脑子用太多缘故,脑袋一阵眩晕过后我便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睡梦中似乎有人在吵架,只是容貌却模糊得让我分辨不清。
“殿下?”
听见声音,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屋子里似乎亮堂了不少。
宝珠挂起帐子又接着说到:“奴婢想着殿下刚醒来,虽是不宜吹风也该透透气,便自作主张开了离卧房远的几扇窗子。殿下如今可觉得冷?”
“不妨事。”
宝珠我身边坐下,顺势将我扶起靠在她肩上。
一阵眩晕后,我才看清宝珠身后原来还站着个捧着茶盘的半大丫头。
那丫头倒也机灵,见我靠稳便将茶盘递到了宝珠手边。
我就着宝珠递来的茶盏喝了两杯菊花茶才觉得原先干烧的嗓子总算是舒坦了些。
“是谁站在边儿上?”
小丫头忙不迭地跪下:“奴婢青草,拜见殿下。”
下跪的动作迅速,手中端着的茶盘却十分稳当。
“你平日里都做什么活计?茶盘倒是端得十分稳妥。”
青草闻言抬起头,看着宝珠,嗫嚅了半晌却不敢言语。
“这丫头平日里只在灶下烧火,力气倒还是有的。”
我醒来这半晌,这殿中静悄悄的,来服侍的丫头竟都是干粗活的丫头?
“倒是难为你们。平日里服侍的人都哪里去了?”
宝珠的身子僵了一下,青草忙低下头去。
“奴婢不知。”
青草闻言抬起头,眼中似有震惊之色。
思及我刚醒来时红香说的话,想来是我久病,下人们也学会了偷奸耍滑。
“殿下进些米粥吧,朱内官已去向官家和太后娘娘回禀殿下醒来之事。为着殿下的病,官家和太后娘娘已忧虑了好些时日,得了信定是要来瞧的,想来太医也要前来问脉。”
官家?那是什么?
我就着宝珠递来的勺子喝了几口稀粥便再也吃不下。
“撤了吧。我躺得久了,如今骨头疼得很,扶我起来走两步。”
两个婢女见我发令,便收拾了手上的东西放到案几上。两人架着我在屋中慢悠悠地走了几步。
不过是略动弹两下罢了,我这身上的关节便噼啪作响,倒像是要散了似的。
“有些累了,扶我到那贵妃榻上靠着。去打了水来给我梳洗。”
“殿下如今还虚弱着,何苦劳累?”
宝珠还想再劝,但见我摇头便只好依言下去给我准备热水巾帕。
我躺在榻上看着摇晃的珠帘,一时也想不明白如今的处境。按理来说,这殿中陈设不俗,我能住这样的地方也不像是个没地位的。可若是个尊贵人,为何身边却没几个顶用的奴仆?
“殿下?”
我看着宝珠递来的棉帕,一时还没回过神来。
“殿下平日里用的物件不由奴婢管,殿下如今急着梳洗,奴婢也没法给殿下寻去。这巾帕虽粗陋却也是全新的。殿下今日且先委屈着将就一二?”
我接过棉帕擦了擦脸:“我这殿中的东西如今都是谁管着?”
“原是嫣红姐姐管着,殿下病了后便都由红玉和红香姐姐管着了。”
那个想要另寻良主的红香?这么安排是嫌我活得太长?
“谁的主意?”
宝珠和青草见我发怒,忙不迭地跪下。
“殿下受伤后官家震怒,原先殿下身边贴身侍候的宫人因着看顾不力已被处置了。张贵妃便给官家谏言着内廷挑了新的女官来,这是官家点了头的。”
“阿宝,可是阿宝醒来了?”
我闻言看向珠帘外:“去迎。”
宝珠和青草忙起身放好水盆将帘子打了起来复又跪伏在地:“拜见太后娘娘。”
来人身份如此尊贵,我哪怕有病也是要起身见礼的。
只是我的双腿刚落地,便见来人说到:“快快躺下,这才醒来,还需将养着。”
我看着那位满身贵气的老妪被一个老妇扶着在我身边坐下。
想来这位坐下的便是太后了。
我略打量了这位正拉着我的手抹眼泪的太后,有些面善,却记不起在何处见过。
“您无需忧虑,我现下已大好了。”
太后长叹了一口气:“你如今这般孱弱,叫我如何放心。芳若,去瞧瞧那太医院的人为何脚程这般慢,老身到了这半日,他们竟然还未到。”
侍候在太后身侧的老妇应声而去,太后拉着我的手越发地紧了。
“还是瘦了,这满宫上下的人都拦着不让老身来,每每问话都只说你好着呢,叫我宽心。可见这些人满嘴里竟没一句实话。”
太后说完又再抹泪:“你昏睡了这半年,太医院的人也没法子,你爹爹也是束手无策,只好让工部建了摘星观为你上表祈福。国师今日才做了法事,你这会儿便醒了,果真是老天有眼,不叫你再吃苦受罪。”
话音刚落下,太后忽看见珠帘底下跪着的青草和宝珠:“这是你贴身伺候的人?往日里倒没见过。”
青草和宝珠跪在地上俯身行礼,倒也未曾回话。
“我醒来便未见贴身侍候的宫人,这两个原是灶上的粗使丫头,做事倒也仔细。”
太后闻言,脸上带了几分怒气:“好尊贵的丫头!主子还病着,做奴婢的竟不知人去了哪里!这是哪里来的规矩!”
太后起身指了个貌美的宫婢:“你去把张氏叫了来,皇帝将福安交予她照看竟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她还如何有脸忝居高位!”
宫婢应声而出,芳若嬷嬷便领着太医回来复命。
“太后莫要急着生气,身子要紧。柳太医这会子已到了,还是让太医好好给帝姬诊脉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