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鬼族的故事
矿石仓库中的气氛一时间变得非常险恶，萝拉紧盯着两个鬼族，心里的紧张感一口气提了起来。
神官是神明近侍，在奉献的同时也能享受到神明的加护，是妥妥的超凡者，而辛吉拉更不用说，鬼族第一勇猛的猎人，连祭神仪式这种事都是他来负责，足以说明含金量。
萝拉会一手偷鸡摸狗和远距离侦查的本事，论起偷袭跑路和戳腰子都很在行，但在正面战斗上不可能敌得过两个鬼族超凡者联手，更何况还要保护安佩，她这会儿连逃都不能逃。
怎么办？
萝拉很快将目光转移到了辛吉拉的身上，这位鬼族猎人的胳膊上带着伤，状态应该没多好……
先拼了命迅速把他拿下，然后再和神官拉扯！
至于三个超凡者在营地中心大打出手会带来多少伤亡，萝拉已经顾不得了，说句难听点的，这里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安佩的生命有价值。
谁都可以死，只有他不行！
就在萝拉下定决心，准备跟敌人爆了的时候，安佩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冷静，先不要着急。”
萝拉头也不回，小声说道：“你快溜，去诺埃尔领藏一会儿，我来解决他们。”
“什么解决不解决的，和平交涉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安佩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对面两鬼，“你们偷偷潜入营地，应该不是想来偷袭的吧？”
安佩只是最开始惊讶了一下，一点都不慌。
命途之火的强度已经大大提升，就算接连遭遇几次致命伤害都可以转手置换给敌人，再加上他还能连续使用十二层护盾和加速术，抗伤害和跑路能力已经点满了，根本不怕任何遭遇战。
当生命有保障，便留出了理性思维的空间。
隐约的线串联起来，安佩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猜想。
“当然不是，偷袭谁？你吗？我都不认识你。”鬼族神官耸耸肩，放开手边的巨斧，双手摊开表示无辜，“都说了，我们只是过来看看，没想到萝拉这么着急，很想打架，嗯？”
“差不多得了。”萝拉并没有放松戒备，绯红色双眸依旧瞪着对方，“刚才有几十个鬼族骑兵想要袭击我们的营地，就这还只是过来看看？别说你们毫不知情。”
“已经全部收拾了吗，你的动作还挺利索，”鬼族神官笑了笑，似乎并不为鬼族的死去而感到心疼，“我还以为你们营地至少要损失个四分之一。”
萝拉顿时露出厌恶的神色：“你就这么讨厌那些孩子？非要他们去死才可以吗！”
“攻击，并不意味着讨厌。”
安佩拍了拍萝拉的肩膀示意她冷静，盯着两个鬼族，思索着问道：“所以，鬼族不能袭击人类的限制已经被解除了？为了给灾厄之神献祭，你们就决定搞点大事？不考虑考虑鬼族的未来吗？”
安佩说的很委婉。
袭击鬼人营地，这勉强可以称之为内部争斗，但袭击王国子爵的领地，就是在挑衅整个贵族体系。
东南境的贵族们就算再不待见诺埃尔子爵，这种时候都一定会抱团拧成一股绳，以诺埃尔领的名义对鬼族重拳出击，顺便把鬼族的血吸干。
鬼族一直生活在卓尔大森林深处，平日里和人类井水不犯河水，这次竟然送上门来，贵族们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前提是鬼族还有未来。”神官平静地说道，“我已经命令鬼族全体出击，攻击卓尔大森林附近的所有领地，无论战果如何，过了3255年，都不会再有鬼族这个种族了。”
“啊？”
平淡话语中带有的信息量实在太大，萝拉直接被震懵了：“你疯了？”
鬼族全体出击，攻击人类领土？
鬼族男女老少加起来也就勉强小几千人，就算能打又有什么用，还想建国咋的？什么样的理由能驱使他们做出这么离谱的事？
“没办法，今年灾厄之蛇的活动很激烈，灾厄之神挡不住了，只能这样。”鬼族神官居然还能笑出来，“当年鬼族得到诺埃尔大公爵的庇护才能生存下来，帮他守了八百多年的秩序边境，算是还清了吧。”
“……”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萝拉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她算是看出这两个鬼族好像真的没什么敌意，于是勉强收起了战斗的姿态，站在安佩身旁，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
鬼族神官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看向安佩：“您就是这地方的领主？”
“我是安佩，初次见面。”安佩颔首。
“哦，安佩。我认识你，没想到你从祭神仪式中逃走之后，这么快就能拉起自己的势力，嗯，挺好的。”神官干巴巴地夸赞了一句，“我把鬼族最后一点家当都留在了地堡里，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找找看。”
“嗯？……谢谢。”安佩皱起眉头，隐约对鬼族神官的来意有所猜想，“你是专门过来看看鬼人的？”
“别叫他们鬼人，难得生了个人的模样，以后就让他们当人吧。”神官慢慢说道，“这里终究是人的国度，鬼是很难生存下去的。”
安佩沉默了一下说道：“就算你把他们当人看，甚至故意排挤，他们也没法完全站在人类的立场上。只能夹在人类和鬼族中间，在狼狈和仇恨中度过一生。”
“你倒是很敏锐。”神官惊奇地看了安佩一眼，“恨就恨吧，我知道他们恨。而且他们现在不是已经有了聪明慷慨的人类领主吗？”神官说着沉默了一下，“随便吧，只要机灵点，总能想办法活下去的。”
安佩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鬼族神官来的特别突然，意思也很明确，就是来看看鬼人们，看到他们还活着，就算是放心了。
“也就是说……鬼族早就做好了全灭的准备，所以才会早有预谋，将所有鬼人都赶出领地，并默许萝拉收留他们。”安佩思索道，“你们在很久以前就做好觉悟了。”
“当然。”
*
鬼族的故事很简单。
当八百多年前，古老的人类帝国崩溃分裂成两个人类王国互相倾轧的时候，诸多小种族们都面临着生存抉择的困境，要么继续依附新的人类王国生存，要么在神明的庇护下走入混沌，成为秩序的开拓者。
大部分种族都选择了前者，鬼族也一样。
鬼族的运气还要更好一些，碰到了仁慈的诺埃尔大公爵。在男女巫的见证下，鬼族签下了誓言书，得到了一块非常适合生存的领地：卓尔大森林。
但谁都没想到，当时风头极盛、诸神庇护的机械领会在一夜之间覆灭，超过数百公里的肥沃土地被混沌吞噬，秩序的领土一缩再缩，一直到了卓尔山脉才勉强停下。
站在秩序边境线上的鬼族被迫创造出了“灾厄之神”，并以此为屏障抵挡混沌的侵袭。
“等等，灾厄之神是被创造出来的？”安佩打断了神官的话，“怎么创造的？”
“具体的方法不清楚，我只知道是利用了一种特殊的幻物。”神官说，“幻物是承载神明的核心。”
“幻物到底是什么？”安佩摸了摸下巴，“可以让普通人成为超凡者，还能用来诞生神明，听起来还是同一个系列……”
“不知道。”鬼族神官似乎对幻物不怎么感兴趣，继续说起鬼族的历史。
初生的灾厄之神不足以抵挡混沌，只能依靠每年一次的祭神来提升力量，最开始还好，每年都可以用公平的价格买到祭品，但随着诺埃尔家族的势力逐渐衰退，事情就变得不对劲了。
鬼族失去了贵族庇护，独占整个卓尔大森林，又不能主动伤害人类，就是附近贵族眼中的肥肉。
不仅是祭品，连各种普通生活用品的价格都在逐年上涨，论起心眼子和联合行动，鬼族哪里比得上整天开社交宴会的贵族们？
于是鬼族只能逐渐收缩活动范围，从整个卓尔大森林搬迁到卓尔山脉附近，减少和人类打交道的次数，免得被坑。
通过卓尔大森林这道天然屏障，鬼族确实得到了好些年的安静日子，但是誓言书终究还是成为了他们的束缚，被挖出了各种可以利用的条款。
“被坑了好多年啊，都没有办法还手，每年买两百个人，能抽掉整个鬼族劳动一整年的血。”神官感叹般地说道，“后来鬼族在山里找到了诺埃尔大公爵留下的地堡，里面有很多值钱物件，尤其是斯诺钢，那可是绝对的好东西，当时的神官就想着拿去换钱……唉。”
鬼族拿着为数不少的精练斯诺钢出去交易，这件事轰动了当时整个东南境的贵族圈子。
贵族们不知道地堡，但当他们推测出鬼族可能掌握着斯诺钢矿脉和冶炼方法的时候，鬼族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鬼族拥有卓尔大森林这道天然屏障，还有合法自卫的权力，于是贵族们没有直接发起进攻，但从此之后的所有的祭品交易都要求用斯诺钢支付，价格更是节节攀升。
守护秩序是每一个秩序子民应有的义务——贵族们喊着这样的口号，将平时死在路边都不会去看一眼的贫民和奴隶们收集起来，高价卖给真正守护秩序的鬼族。
“大概是一百多年前吧，祭品交易开始完全由卓尔子爵把控，他的出价一次比一次高，并且找各种各样的机会来交易，鬼族很快就难以承受。
“也是在那个时候，有人开始联系鬼族，表示可以帮忙解除男女巫的誓言书。但是他们有一个条件，鬼族必须要让灾厄之神完全成长起来。
“灾厄之神的信徒只有鬼族，想要满足他们的条件，除非鬼族全体自杀献祭，或者由鬼族信徒们将灾厄播洒到别的地方去。”
前者是直接灭族，后者是间接灭族，安佩听懂了。
“当时的神官很心动，恨不得当场答应，然后去提刀砍了卓尔子爵的全家。”神官笑了笑说道，“但是他忍住了，总觉得鬼族还能忍一忍，再怎么苟延残喘，都是活着更重要不是么？
“这一忍就是一百多年，今年，我们终于忍不住了。
“今年的灾厄之蛇格外活跃，带来了比往年更加凶猛的混沌潮，我献祭了整整两个营地的鬼族，也只能撑过前几天。想要依靠祭神仪式抵抗混沌，得献祭九成以上的鬼族战士才行。
“一口气献祭九成信徒，灾厄之神就算暂时挡住了混沌，仪式效果消失后，肯定挡不住了。
“算了，我准备去砍了卓尔子爵的头，于是就答应了解除誓言书。”
鬼族神官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浑身的肌肉和骨骼都在颤动，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这就是我们鬼族的历史了，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是有几个问题。”安佩沉默了一下，“就是说，献祭那一百多个人类，其实没什么用吗？”
“没用，往年献祭这么多就足够抵抗混沌了，今年完全不够。”神官放下手臂，“你就想问这个？”
安佩在心中轻叹一声，定了定神，开口问道：“誓言书到底是什么东西，能一口气约束整个鬼族数百年？”
“重点不是誓言书，重点是男女巫，男女巫神秘且强大，就算神明都难以违抗。”鬼族神官有些惆怅地说道，“只有人类才能得到男女巫的青睐，真不公平啊。”
“男女巫又是什么？”安佩问。
“想知道？那去杀混沌兽吧，只要杀的够多，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安佩姑且将“男女巫与击杀混沌兽有关”这个情报记在心里，继续问道：“既然男女巫这么强，誓言书是怎么被解除的？”
“不知道，但根据我的推测，在男女巫那里，所有人类应该都有个类似‘权限’的东西。”神官说，“诺埃尔大公爵利用自己的权限和鬼族定下誓言书，那么只要权限比当年的诺埃尔大公爵要高，就可以解除誓言书。”
安佩愣了一下，心说这男女巫怎么听着像是个自动管理程序……还有权限之分？
将这个情报也记在心里，安佩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和你们做交易的，是什么势力？”
“他们自称‘人神会’。”神官的目光低垂下来，“是一个崇拜人之王的组织。”
安佩顿时愣住，萝拉唰地一下将脑袋转过来，满脸愕然地盯着他。
“是啊，谁不崇拜人之王呢？鬼族愿意和他们合作，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神官没有发现萝拉的异样，轻声说道：“世界这么大，地方这么多，为什么小种族就得窝在角落里活活饿死？人之王还在的时候，所有种族都可以得到生存的位置，没有种族歧视和互相陷害，没有奴隶和贵族，所有人都能吃饱饭，等人之王离开以后，一切都变了……
“创世五王？呵，人之王和他的四个伙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