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二根银色线条
安佩没想到自己会在冷冽之季的第一天早晨，站在仓库里听着灾厄之神的神官说起鬼族的历史，旁边还站着一个血族和一个鬼族在旁听。
安佩这是第一次见到灾厄之神的神官，对方便将鬼族的老底都掏出来说给他听；安佩还和辛吉拉打过架，对方的胳膊上现在还留着非常明显的炸裂痕迹，但辛吉拉沉默着一言不发，一丝敌意都没有。
这个情形显得非常怪异，但正是这怪过头的情况，让安佩非常明确地感受到了一个事实：鬼族神官说的话是真的。
就在现在、就在此刻，在卓尔大森林中生存了八百多年的鬼族正在倾巢而出，在附近的人类领地中掀起战争。
不管这是出于积压了数百年的愤怒，还是走上末路前的最后放纵，这件事都将带来莫大的后续影响——鬼族的战斗力可不是开玩笑的，再加上又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自爆式袭击，安佩可不相信其他领地可以轻松挡住鬼族的进攻。
“神官大人。”就在安佩陷入沉思的时候，辛吉拉忽然开口说道，“最后打个招呼吧，我们该上路了。”
“啊，已经天亮了吗。”
鬼族神官越过安佩的肩膀看了看天色，有些惋惜地说道：“那就这样吧。萝拉，还有这位领主……是叫安佩先生吧？以后就拜托你们了。”
“啊，呃，嗯。”萝拉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眼安佩的方向，硬着头皮点点头。
鬼族猎人辛吉拉看向安佩，面色平淡地开口说道：“我学了很久的通用语，可惜和我说话的人类一共也没有几个，你是其中最聪明的战士。我们欠你一个人情，下辈子再还吧。”
最后说完这句话后，两个鬼族提起武器，猛然发力向着仓库一边撞去，轰地一声在墙壁上留下一个大大的豁口，木屑顿时飞溅开来。
安佩离开仓库，便看到两个鬼族超凡者正抱着脑袋向营地外面横冲直撞，一路上见什么撞什么，营地瞬间一片混乱。
超凡者的行动力极快，再加上营地本来就很小，转瞬之间神官和辛吉拉便冲了出去，留下了一大堆烂摊子。
直到这时，“鬼族来袭！”的喊声才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包括性格沉稳的哈雷中队长在内，数声愤怒的大嗓门在营地中炸响：“该死的鬼！”
鬼人们热火朝天建造了好几天才初具规模的营地被突然出现的两个鬼族毁成一片，新仇旧恨齐齐叠加，无与伦比的愤怒与怨恨顿时爆发出来。
鬼人们从出生开始，便被鬼族排挤、被赶出鬼族营地、在卓尔森林中流浪，过着艰难的生活，即便是在萝拉的庇护下，他们也不敢和鬼族碰面，只能冒着危险去卓尔山脉以北谋求生计。
等到灾厄之神需要祭品，反而想起他们了？凭什么？
就算鬼人们从森林中逃出来，搬到人类的地盘上建立营地，鬼族还是不肯放过他们，强大的鬼族骑兵队外部攻击，两个超凡者潜入偷袭领主！
为什么？
连一个人类领主都可以接纳他们，为什么鬼族展现出的却永远是恶意？鬼人的诞生真的如此罪孽深重，连一丁点安定的生活都不配得到吗？
鬼人的社交观念极为单纯，对庇佑他们的萝拉献上忠诚，对攻击他们的鬼族抱以敌意——对于见识浅薄的鬼人们来讲，这是最为朴素和有用的价值观。
营地中的鬼人们混乱了一下，小队长们立刻开始维持秩序，两队鬼人士兵狂奔到安佩身旁：“领主大人！您没事吧？那两个该死的家伙没有伤害到您吧？”
“我们都没事。”安佩摇摇头，转身走进仓库。
萝拉紧跟着安佩，扭头看了眼两个超凡者远去的背影，非常复杂地说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让鬼人们保持对鬼族的仇恨是必要的，因为只有恨鬼，才会倾向于做人，”安佩慢慢地说道，“普利亚王国没有鬼族的生存空间……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有点难受，陛下。”萝拉低声说道，“我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
安佩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
“没有时间给你惆怅了，调整心态，我们要立刻准备出击。”
“好。”萝拉下意识站直身体，“去哪里啊？”
“去卓尔森林深处，鬼族的营地那边。”
是的，没有时间悲春伤秋，安佩敏锐地意识到，现在是一个机会。
鬼族倾巢而出播洒灾厄，灾厄之神的力量想必正处于最强盛的时期，森林中暂时没有鬼族，也不会有混沌兽，正是最适合去地堡探查的时机。
要是之后再想进去，不知道还会碰到多少麻烦。
安佩大步走进仓库，紫色火焰涌起，将大量矿石包裹在内，萝拉急忙迈开小细腿跟在安佩身后，问道：“我们带多少人去？”
“不带，就我们两个人去。”安佩说，“让阿诺娜指挥其他鬼人出击，消灭那些从森林中冲出来的鬼族。”
萝拉沉默了一下，要是以前的话她不会有什么犹豫，但是现在，让这些鬼人们去消灭鬼族士兵……她总感觉有点难受。
“没什么难以接受的。”安佩平淡地说道，“这是利益最大化的做法，鬼族在别无选择下只能选择最后疯狂一次，但鬼人们还要继续生活下去，所以他们必须拿起枪，守护自己的未来。”
“……两千多年前，您面对的也都是这样的选择么？”
“是的。”安佩轻轻点头，“在正确的时候做尽量正确的选择，才能拥抱更好的结局。”
在鬼族神官的叙述中，鬼族是被压迫了几百年的可怜虫，那么他们现在抱着播洒灾厄的想法冲向人类领地，难道是去载歌载舞的么？
等待手忙脚乱的贵族们集结部队并反攻，期间死去的都是无辜的平民。
既然鬼族注定要灭亡，不如贡献出最后一分余晖，来做我的垫脚石。安佩想。
*
在安佩的指挥下，所有鬼人都紧急行动了起来。士兵小队加强营地周围的巡逻工作，补充子弹，并为刚刚用过的蒸汽背包充气，负责砍树的工作小队开始在营地内修建更多的瞭望台和防御措施，并配合后勤小队开始修复被撞坏的东西。
营地中一片热火朝天，短短十分钟后，由哈雷中队长亲自率领的战斗小队便前往了营地西方的诺埃尔领，开始援助友方。
安佩对阿诺娜交代了几句，便和萝拉一起升上天空，向着卓尔大森林的方向飞了过去。
卓尔大森林内部一片寂静，萝拉急速飞行了半个小时后便接近了卓尔山脉，在安佩的指挥下，她小心翼翼地降低距离，免得被一些会飞的野兽纠缠住。
这个世界上，“野兽”的上限很高，像是狮鹫、角鹰兽、双头奇美拉这种在安佩看来相当奇幻的玩意，在没有驯化之前都在野兽的范畴之内，随时可能在适宜生存的野外出没。
在野外，没有被驯化的强大野兽有很多，而大部分贵族都没有实力和余裕将这些强大的野兽全都圈进笼子里。
萝拉在卓尔山脉生活了很久，平时有事没事都会去偷窥一下鬼族的营地，有种观察蚂蚁搬家的愉快感，但今天她下来转了一圈，看到的所有营地都是空空如也。
“还真的全员出击了……”萝拉从身后抱着安佩，一边拍打着蝠翼一边说，“那什么‘人神会’不是帮鬼族解除了誓言书吗？为什么他们不四散逃走，反而要按照对方的命令去攻击人类领地呢？”
“说不定人神会反手又掏出了一份誓言书让他们签，”安佩随口说道，“诺埃尔大公爵可以进行的操作，别人当然也可以。”
“你对人神会这个组织没什么想法的吗？”萝拉忍不住问道，“这可是崇拜你的组织诶，你要是露个脸证明身份，说不定当场可以坐首领的位置！”
“想什么呢，和实力不匹配的名声是要谨慎使用的，在没有实力的情况下名扬天下，下场是什么样我都不敢想。”安佩笑了一声，“更别说我是人之王，理论上讲，现在整个世界都依旧是我的领土——这话要是放出去，当天晚上想刺杀我的刺客得在窗户外面排两个队等着叫号。”
人神会可以解决束缚了鬼族八百年的誓言书，必然是个实力相当不错的组织，但安佩可没有上去蹭热闹的想法。
将心比心，要是放在现代社会，有人崇拜秦始皇是很正常的事，但要是有个组织真打着秦始皇的名号在认真做事那就不正常了，别管是想复活秦始皇还是相信V50就能当大将军，都透出一股脑干缺失的美。
安佩琢磨了一下甚至感觉，这人神会别是个邪教吧……
对腐朽落后的普利亚王国贵族制度不满意，怀念两千多年前的田园时光，或者干脆就是想干个大事，于是一群幕后黑手暗中联合，准备复活人之王这个已经死了两千多年的老家伙……奇幻小说都这么写。
萝拉可不知道安佩的脑洞一瞬间歪到了什么地方，听着安佩的话，琢磨了一下感觉挺对，顿时“啊”了一声：“也就是说，你的身份最好还是保密比较好？完蛋，我之前告诉了阿诺娜，这下只能回去灭口了！”
“倒也不必这么极端……”
萝拉嘿嘿笑了两声，很明显刚才是在开玩笑：“营地转了一圈，接下来去地堡吗？”
“对，直接过去……等等？！”
安佩打开命途之火的链接，准备查看一下伊芙的方位，但紧接着他便是大吃一惊。
只见原本在一片灰白线条中算是鹤立鸡群的银色线条，此时竟然变成了两根！
其中一根纹丝不动地指向北方，这是链接着伊芙的线条，而另一根最开始指向偏西北的方位，然后逐渐和第一根银色线条重叠、交错，挪向偏东北的方向！
这意味着另一根银色线条链接的对象就在前方附近，并且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