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章

《孙子兵法》知名度有多高，影响力有多大，这个就不用多说了。目前对《孙子兵法》的研究或者解读，主要有两种形式。一种是走汉儒解经的路线，恨不得给书里的每一个字都写一篇论文。还有一种是走六经注我的路线，用《孙子兵法》的语句和观点来证明自己的各种想法。这两种路线有一个共同的问题——过度解读。

在看《孙子兵法》之前，我们一定要把军事理论和军事操典区分开。如果把军事理论当作一本技术手册的纲要和目录，那军事操典就相当于具体的实施细则。比如同样都是兵法，《李卫公问对》和《孙子兵法》就属于两个范畴。《李卫公问对》的内容更倾向于军队的编制、条令和战斗组织。而《孙子兵法》要谈的，更倾向于战略问题。

战略，是对《孙子兵法》众多的过度解读里，使用最频繁的词语。商业竞争，职场纠纷，情侣关系，等等，这些和军事工作八竿子打不着的领域，都能总结出战略来，还都能和《孙子兵法》扯上关系。商业和职场都是参与人数众多的社会活动。军事，也是一种参与广泛的社会活动。它们在运行逻辑和组织形式上，有相似的原则是非常正常的。从《孙子兵法》里找依据，不过是六经注我而已，说难听点，拉大旗，作虎皮罢了。

战略是一个军事术语，它在军事工作中有特定含义。要谈论《孙子兵法》就必须要搞清楚战略和战术的不同，以及战役和战斗的区别。按照《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语》的定义：

战略，指的是策划和指导战争全局的方针和策略。

战术，指的是组织和实施战斗的原则。

战役，指的是为了达成一个明确的企图，而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所进行的一系列战斗的总和。

战斗，指的是由单个或多个军事单元组织实施的临时性或阶段性行动。

如果战争是一场群架，那《孙子兵法》想做的，就是解释什么是群架，打群架的基本原则，以及如何组织一场群架。至于拿什么家伙，谁先上，谁后上，这不是《孙子兵法》关心的问题。

抛开对战争的神秘化猜想，我们能更清楚地认识到《孙子兵法》的内在含义。

《孙子兵法》是春秋战国时代诸子百家里，兵家的代表作。其他学派多多少少都要谈一谈政治体制，说一说人性道德。而兵家，完全放弃了对这些问题的研究。在他们看来，战争就是战争，在战争里讨论道德问题，属于缘木求鱼。就如同子鱼在宋襄公战败之后所说的：如果在战争里可怜这个，心疼那个，还不如直接向敌人投降算了。1兵家直接把关注点放到了技术层面。兵家是一个以组织实施战争为主要工作的职业。在兵家的眼里，战争首先是一个技术问题，怎么打仗是一门技艺。《孙子兵法》就是对战争进行概念性讲解的说明书和宣传稿。

按照《史记》的说法，《孙子兵法》十三篇本来就是孙武到吴国找工作的敲门砖2。兵家给自己的定位就是：用最少的时间，花最少的钱，消耗最少的人力去完成战争这个项目。所以孙子说：听我的，咱们就干；不听我的，那我扭头就走。一副职业经理人的派头。所谓：“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

1 参见《左传·鲁僖公二十二年》：“爱其二毛，则如服焉。”

2 参见《史记·孙子吴起列传》：“以兵法见于吴王阖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