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吻的中国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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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编
接吻的中国史

小引

接吻并不是绝对必需的行为。应该说,接吻只是一桩小事,不过却是一桩无数人都在做的小事。

想必没有多少人将接吻视为一个研究课题。它只是个实用问题,只是个技巧问题,而不是学术问题,不是历史问题。

据我所见,近年坊间倒有如下几种关于接吻的专著:[德]奥托·F.贝斯特、沃尔夫冈·M.施莱德《吻》(朱刘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版);[丹]克里斯托弗·尼罗普《接吻简史》(张露译,现代出版社2015年版);[加]马塞尔·达内西《Kiss!吻的文化史》(陈湘阳译,台湾麦田出版2016年版;按:大陆版改为《吻的历史:流行文化的诞生》,浙江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大体来说,三种都属于普及性著作,专业性都嫌不足,前两种尤不能令人满意(第二种是百余年前的旧著)。而且,限于史料掌握,必然都是西方本位的论述,不会怎么谈论到中国。

简而言之,关于接吻的域外史,著作总算是聊胜于无的,而关于接吻的中国史,著作则完全是付诸阙如了。

自叶德辉、高罗佩以来,研究中国人的性史问题者已有不少。我过去在《现代学林点将录》(广东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评述高罗佩一篇里,曾附有简单的总结:

脐下三寸,两腿之间,在中土虽亦为雅俗同乐,却非儒生学问之所系,迄于近代,观念始变。如叶德辉刊印《双梅景闇丛书》,马廉、吴晓铃集古代色情小说,周越然藏中外“淫书”与“性书”,姚灵犀纂《采菲录》《思无邪小记》,潘光旦译注《性心理学》,皆已涉性学樊篱,惟未成系统,如初上梁山,羽翼未丰,终待高氏始一统江湖耳。

在注释里又补充说:

吴晓铃四十年代初曾谓:“我觉得《金瓶梅》中对于市井人情的描写真是淋漓尽致,李笠翁的《肉蒲团》中的性心理的描写和分析也不下于劳伦斯。蔼理斯研究‘性’,成了世界上的有名的学者,我们的学者看见这个字却‘退避三舍’;外国人可以写专门研究贞操带的论文,我久郁积在心中的一篇《中国淫具考》却一直不敢动笔,这是我们的缺欠,弱点,虚伪。”(《危城访书得失记》,《吴晓铃集》第二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可见近代以来中国主流学界对性问题的迟疑态度。近时于此风气渐开,如江晓原曾客串研治中国性史,李零则在方术范畴内考述房中术问题,刘达临最专于此道而不能深入,又多自我重复,未免流为俗学;而较之高氏,更瞠乎其后矣。

中国本位的性史研究,在学术界是有了一席之地,但显然仍比较边缘。至于接吻,本是性的初阶,不是性学的重心,接吻问题在性学里自然是比较边缘的,故而是学术边缘中的边缘。事实上,专门讨论中国人接吻问题的论著几近空白,更谈不上在文献上做详细的考掘了。

然而古代中国人之于接吻,虽不及西方人那么热衷、那么高调,却绝非不存在,也自有其“吻的文化史”的。在日常生活中,在影像世界中,中国人今日已司空见惯者,在史学上却无人问津,这是一个悖论。此所以有此作也。

关于此书的性质,我想强调一下,它主要是一个史料性的工作。应该先作两点声明:

第一,我并没有太刻意地搜集材料,只是随时留意,有闻辄录,积久成多(事实上我处理任何问题几乎都是这么积累材料的)。一来因为这算不上是我最关切的学术问题,一来也因为少有现成的路径可以集中搜索材料。多数材料是我独立搜集起来的,可算是原始性的,自然不敢说竭泽而渔,但还算当得起采铜于山。

第二,这个题目自然是有趣味的,也未尝没有“意义”,但在我来说,它不算是一个有太多“剩义”的题目。我主要的工作是“述史”,而非“考史”,虽然也有一些新的发明和看法,但仍以史料排比的成分居多,大体只是做出一个文化史的综述。同时,我不是法国式的哲人,无法做出那种玄虚的想象,赋予此话题以更多形而上的意义。这只是一个历史性的实证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