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006-太行山血葫芦
事实也不出许准所料。
在许准离去没多久,几个小孩唱着打油诗从他家摊位跑过,而万氏听到这几句打油诗后,在经过短暂的沉默,继而爆发出冲天的怒吼。
“哪个王八羔子这样编排老娘,我看你才是什么狗屁凶罗刹,你全家都是凶罗刹。”
“还有这谁家的毛孩子,能不能带回家管教管教,乱唱什么破玩意。”
“老娘告诉你,最好别让老娘知道是谁在背后编这些破玩意,要不然老娘非得把你脑袋拧下来,塞到佛祖屁股底下去。”
……
许百川苦笑,他大抵猜想到这些应该又是许准玩出的新花样,但这个猜测却一点不敢在万氏气头上和万氏说,他是真担心媳妇儿子二选一。
但他也不能任由万氏这么骂下去。
因为万氏越骂越难听,他一家子也全部被骂了进去了。
这叫什么事!
许百川苦笑着上前劝解万氏。
万氏正骂的痛快,突然听到丈夫温和而又平静的声音,心中的那股怒火,莫名转化成了委屈,转头便可怜呼呼的对着许百川道:“你听听,他们说我是凶罗刹。”
“什么凶罗刹不凶罗刹的,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温柔如水,笑颜如花的样子,是这天下最最温柔的女子。”许百川真挚的说道。
说来也是奇怪,许百川这般说,万氏的情绪还真就平静了下去。
这让围观的百姓有些称奇,而且他们看着情绪稳定的许百川劝解万氏,眼中还真似看到了一位得道高僧在度化一位暴躁的女罗刹,可不知道为什么,却也莫名的觉得这俩人格外的和谐与般配。
而这个时候,还没走出长街的许准,听到母亲暴怒的吼声,忍不住的缩了缩脖子。
还好溜得快。
这也太可怕了。
不过当他走出长街后,倒也没急着第一时间回家,反而随意的在一颗树下没形象的坐了下来,一直等到那几个唱打油诗的小屁孩跑出长街后,他冲着那几个小孩招了招手。
这几个孩子都是左近村子里的,有的父母就在庙集上做买卖,所以常常在此地玩耍。
等他们到了近前,许准掏出糖果,一人给了两颗,然后拍了拍胸脯道:“现在信我了吧,我说了你们只要唱着打油诗跑一遍庙集,就会再一人给你们两颗糖,瞧瞧是不是给你们了。”
有个流着长鼻涕的小孩,一口把糖果吃进嘴里,然后咧着大嘴道:“给了,你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
“那哥哥再和你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什么游戏啊?”
“之后二十天里,你们每一天都在庙集上唱一遍打油诗,等到二十天后,哥哥还在这里等你们,到时候一个人给你们一大包糖,怎么样?”
说到这里,许准脸色突然一板道:“但是有个问题得提前和你们说好,这五天里我可不在庙集上监督你们,你们得说到做到不能偷懒。”
几个小孩对视了一眼,先是问了问许准多大一包糖,等确定了大小足够吸引他们后,那个流鼻涕的代表几个小孩点头应下此事。
许准一直在观察着这几个小孩的神色,自然也发现其中有两个鬼精鬼精的,眼睛咕噜噜乱转,估摸着绝对是会偷懒。
但是许准也懒得点破,因为二十天后他压根就没打算过来,那时候他早到州学里苦读圣贤书了,谁有功夫陪小屁孩玩游戏啊。
他在这几个小孩身上立信用,目的不就是信用透支吗,要不然还和他们费什么话。
至于他们唱不唱,无所谓的啦。
真有实诚的孩子,那他就赚到喽。
搞定这件事,许准起身拍了拍屁股就打算回家,可下一刻让他有点意外,只见那几个小孩竟然向着一个少女跑了过去。
“大姐姐,就是那个大哥哥让我们唱的,而且这个大哥哥还和我们约定,我们再唱二十天后还会给我们一大包糖呢。”
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一头乌黑的青丝梳着整齐的发髻,而在发髻上罩着一件绣有梅花的绾簪丝巾,少女的丝巾不同于男士单调的网巾,反而是淡红色的,而且在固定发髻处还坠着几个飞鱼,梅花的小玉饰,显得华贵和优雅。
身上穿着一件玄色的对襟罗衫,对襟上还用金线勾勒着复杂的花样,透着少女的家境不凡,也显得少女亭亭玉立。
她的样貌长得亦是极为精致,一双灵动的明眸,顾盼之间尽是调皮和可爱。
此刻她抿着嘴笑着,从身后丫鬟手中接过几个铜钱,用铜钱把那几个小孩打发走后,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了许准,最后笑意越来越浓,轻抬着洁白的下巴骄傲道:“我都看到了。”
许准眉头一皱,心中琢磨着自己的那番操作可有违法,可想来想去也不觉得有什么把柄留下,毕竟让几个小孩唱个打油诗,和让几个闲汉吹一下老爹是高僧转世,官府还能抓他不成。
而且这事他也不怕有人拆穿,真真假假反而更有议论度。
这么想下来,许准发现好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那他还管你是谁。
许准眼一斜,撸起袖子指着少女,匪气道:“老子匪号太行山血葫芦,劝你他娘的少管闲事,惹急了老子,把你卖山西黑窑子里。”
说完,许准便哼哼着大步离去。
而少女整个人都惊愕的呆住了。
他刚刚在说什么?
他是在威胁我????
他知道我是谁吗?
他还敢威胁我!!!
……
少女呆呆的矗立原地良久,一直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其身后响起:“好巧啊,没想到宋姑娘你也在这里。”
少女听到声音,不得不收回心神。
她回头瞥了一眼突然出现的这个书生,只一眼心中便晓得不是什么巧合,顿时有些不高兴了。
这人叫做刘渊,是霸州刘家的嫡系子,也是州学李学正的外孙,自她随父亲来到霸州城后,已不知道多少次莫名的出现在她的周围。
此刻她根本没心情理会刘渊,哼了一声,转头就走,可当她向前走了两步后,突然想起刘渊也是在州学读书,顿时停下了脚步。
“你可识得一个叫许准的学子?”少女一提起许准,忍不住就想恶狠狠的咬牙。
刘渊偷偷打量了一下少女的神情,故作爽朗一笑道:“自是识得,州学中出了名的书呆子,据说他的同寝学子们,常常笑话与欺负他,甚至多次往他被褥上浇水,而他也不会反抗,一直逆来顺受,所以旁人也大多瞧不起他。”
“真的假的?”少女有些吃惊,她很难把刚才那个匪里匪气的少年,与刘渊口中所说的那个对上号。
刘渊笑道:“当然是真的。”
“那没人管?”
“没人,他不仅惹的学正训导不喜,性格孤僻还没有一个好友,自然也就没人帮他说话,说实话我倒觉得他有几分可怜,但越是可怜,我反而越认为以他的家境何苦去奢求科举呢,耗尽家财不见得有所收获,读书时还备受旁人欺凌,还不如早早认清自己的命数,去地里抛食,或在这庙集买卖,总能混个温饱,这话虽说残忍,但这天下就是这般不公。”刘渊摇头晃脑自以为很是仁善和通透。
少女没有说话,不知道心中在想着什么。
刘渊反而越说越有兴致,故意做出一副谦逊的样子道:“前几日听我外祖父说,府衙的孙教授下个月会带着固安,永清几县的优秀学子来我霸州论学,训导还曾特意叮嘱我,让我到时候好好表现,显然是要我代表咱们霸州论学,但我不知为何总有些惶恐,可能是压力太大,生怕丢了霸州的脸面。”
少女感到好笑的瞥了一眼刘渊,她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好显摆的。
刘渊却以为吸引到少女的注意,说的越发来劲:“不过我肯定会竭尽全力的,不为旁的,我也不能让旁人说宋知州治下的学子,比不上别的州县……”
“哦。”少女敷衍,不过下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讨厌刘渊这股卖弄的样子,也没多想竟脱口而出来了句:“那许准呢?他不参与论学?我曾听旁人说过,两年之前那个许准不是还被人称为少年神童吗。”
“他?”
刘渊惊讶,这是他第二次听到少女嘴里说起许准,他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少女的神情,见少女神色淡然无波,心中松了口气,不过下一刻他又觉得有些好笑,他竟然担心天鹅般的知州千金会看上许准那样的癞蛤蟆。
这简直可笑到了极点。
刘渊想到往日许准的作风,眼中的不屑一闪而过,随后再不掩饰对许准的看不起,直白道:“初始我们也都认为他是个人物,可这两年下来显然是我们错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他许准说白了就是一个庸才,州学随便一人都比他强,哪轮得到他登台论学?”
说到这里,刘渊一顿,扫视了一眼庙集上人来人往的百姓,没来由胸中升起一股傲气:“也就是这乡野尽是无知之辈,一个小小的生员竟被他们说成什么神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