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偶遇舒老板
有朋自远方来,不尽地主之谊,岂不显得寒酸不仗义了?楚福临答应解决落难学兄的后顾之忧后,随即拉了景梦喜去了开设在横跨杜溪河的三孔放生桥堍的正悦羊肉馆,小酌一番以示接风之意。
杜溪一带素有喜食羊肉的习俗。镇上的饭馆琳琅满目,独多的却是羊肉馆。杜溪的羊肉,自有着不同于他处的特点。它选用的是四邻八乡盛产的优质湖羊肉,以酱香为特色。烹煮时选用八角、桂皮、茴香、大枣等10多种辅料,加上酱汁文火焖烧而成。色香味俱佳,吃在嘴里酥而不腻,满口喷香,令人“爱不释口”。所以,杜溪镇的酱香羊肉,自有着“一品当朝”的美誉。在众多的羊肉馆里,兼营着本帮菜肴的正悦羊肉馆最负盛名,不仅羊肉可口诱人,而且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与不远处的戏园、茶馆为邻。馆内装修得古色古香的,特别舒适宜人,称得上天天宾客盈门。
正悦馆的老板名叫舒正悦,30开外的年龄,长相略显富态。店名以他的大名命名,蕴含着一进馆就有“悦之不尽”之意。舒老板给人的印象是个八面玲珑、热情有加、和蔼可亲的精明生意人,但也给人留有多少带有点神秘的感觉。整天笑眯眯的舒老板,一套炉火纯青的待人接物功夫,传达给客人的自然是一种宾至如归的愉悦。凡要请客吃饭,楚福临总会不假思索地首选舒老板的正悦馆的缘由是楚福临还与舒老板小打小闹地有些生意上的来往。舒老板经常会从楚家的药号里购些紧俏的药品,而且是数量上多多益善。至于派什么用,舒老板只会是嬉笑着搪塞,说是钞票不烫手,多条生财之道总是好的,有钞票好赚不去赚那才是傻瓜蛋一个。楚福临想想他说的蛮有道理,不禁对他佩服有加。
楚福临领着景梦喜一跨进正悦馆,满面春风的舒老板像阵风似的卷了过来:“哎嗨,年轻有为的楚家少东家来了,顿使我们的小馆蓬荜生辉啊!就两位?哎好嘞,楼上请。”
舒老板安排两人在临河靠窗的雅室小方桌上就座,等安排好酒菜,舒老板招呼着:“两位请慢用,等会我过来敬您楚大少与您的这位贵宾一杯酒。”楚福临对这位交往颇多的热情似火,让人愉悦不已的舒老板有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好感,免不了要来而不往非礼也了:“不敢,不敢,贵店生意兴隆,我们仅是小酌而已,岂敢过分叨扰了您舒老板?您忙、您忙。”
“您是经常照顾正悦馆生意的常客,可您的客人是初次赏光敝号的稀客,鄙人岂有不敬之礼?”
舒老板的客套话,倒是令景梦喜对他一下子拉近了距离,无形之中生出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一味地客气着:“大名鼎鼎的舒老板要敬无名小辈酒,小弟哪敢承受?”
“来者都是客,理应礼数周到。一回生,二回熟,还望以后多光临小号,那就是鄙人的荣幸了。”
“一定、一定。能结交到舒老板则是小弟的福分。”善于言辞的景梦喜,一出口便会让人心悦。
“过谦、过谦了!能结交到你与楚大少这样知书达礼的满腹经纬之人,倒是吾等粗陋之辈的福分。以后有机会愿多聆听教诲……”正在舒老板意犹未尽地客套的时候,又有一拨客人在呼他了。只见舒老板面露着抱歉之色地拱拱拳,急于去招呼新来的一拨客人了。
目送着他离去的景梦喜禁不住自言自语:“这个舒老板善于察言观色又巧于言辞,真是一个天生当老板的料。”他不由得钦佩有加地对着楚福临啧着嘴说,“看得出这个舒老板不是一个等闲之辈。”
楚福临面露着崇拜的神情说:“你景学兄有眼光!要说这个舒老板,在我们杜溪镇一带,谁人不佩服他?待人和气热情,三教九流都交往。舒老板除了开了这爿羊肉馆外,其他诸如药材、布匹、盐巴、白酒等等生意,他都乐意同别人做。”因为他生意不管大小,只要是较为紧俏的货物,无论多少,即使数量很小,他也愿意做,而且从不苛刻待人,特别讲究诚信。
景梦喜颇为动心地说:“照你楚兄说来,以后只要结交好了舒老板,如果弄得到他所需要的紧俏品,那我也可以从他那里赚点活络钞票了,免得有兴趣时出去找个女人过过瘾头的铜钿也付不起。”
“你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简直是色迷心窍!已经是自搬砖头自压脚了,怎么还在想入非非?”楚福临忍不住冲出了一句埋怨话,继而意识到自己说得太直白怕会惹得老同学不高兴,故而立即把话题扯到了舒老板的身上,“无论是阿狗阿猫,想同舒老板做生意,那一点问题都没有。他这个老板仗义得很!”
酒量不济的人,三小盅白酒下肚,已是面孔绯红、兴奋异常,脑际情不自禁地浮现出来同舒老板从不认识到成为了生意伙伴的经过:
镇长俞维忠给学校送匾来的那天,楚福临哪有不招待之理?他就叫校工去素享盛名的正悦馆订了一桌。舒老板见着楚大少宴请大镇长一行,自然是鞍前马后的,生怕怠慢了。舒老板不仅把俞镇长用软糯好话奉承得心花怒放,而且给头一遭进正悦馆的楚福临也灌足了听了很是受用的甜言蜜语。自此以后,楚福临成了舒老板的常客。一经熟悉当然是无话不谈了。楚福临真没想到,舒老板像是包打听似的,竟然对楚家的底细了如指掌。言谈之中,舒老板不时表露出对楚老爷这位名震遐迩的老中医的敬意,也不时表露出对楚少爷中西药兼顾的经营理念的欣赏。待到更为熟识了的时候,舒老板兴趣十足地提出了要从楚少爷手里购些紧俏药品的意愿。有生意可做,接手经营意欲让父亲刮目相看的楚福临抑制不住地喜出望外了。像是怕自动上钩的大鱼漏网似的,楚福临马上要舒老板开出所需的药品单子来。那天,舒老板见到了来吃饭的楚福临,立即把他招呼进了后面的掌柜室,将药单交到了他的手上。楚福临展开书笺一看心神有些不安了:这里面尽是些治疟疾的药材,或是纱布、消炎药之类的东西,舒老板要这么多干吗?舒老板似是窥出了他的疑惑,便若无其事地解释,意思不外乎是人无横财不富,当老板的宗旨就是为了赚钞票,放着好赚的钞票不赚,那才叫猪头三呢!他叫楚福临尽管放心赚应该赚的钞票就是了。舒老板一味地给楚福临吃着定心丸:“你何必要前怕虎后怕狼呢?我做生意的宗旨,不管你是黑道白道、红党黑党,只要有钞票好赚,我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不免有些胆战心惊的楚福临万万想不到这个和蔼可亲、彬彬有礼的舒老板竟然胆大得令人吃惊,随之不由得疑窦顿生了:他恐怕是在同红党做着违禁生意吧?这不是在把生命当儿戏吧?楚福临想想后怕,难免会吞吐犹豫。直到舒老板拍着胸膛一再表白“即使发生意外,全由老哥担着绝不连累别人”之后,在他的出价比别人高得多的利润的诱惑下,楚福临才算心平气和了:悬壶济世,行医卖药的宗旨是救人于危难之中,何须多考虑政治色彩?既然人家舒老板信誓旦旦了,自己还多虑什么?于是同舒老板做了第一笔生意,只不过他还是借口库存不足而削减掉了不少数量。没想第一笔生意做下来却是果若舒老板说的,风平浪静。楚福临胆子稍稍大了起来,挡不住舒老板的软磨硬泡,又同他成交了几笔,结果仍然是出人意料地风平浪静,这就让楚福临逐渐消除了顾忌。没了原先的顾忌胆子自会变大,他时不时声色不露地做几笔这种暗门生意,使得他的药号生意比起他父亲经营时不知好了多少倍。这当然也让他对舒老板令人信服的诚信肃然起敬了,认为这个舒老板确实是位值得交往的老板朋友。
楚福临原本想把同舒老板生意上来往的经过,似竹筒倒黄豆般地倒给面前这位有着三年同窗之谊的景梦喜听听,但瞧见景梦喜正眼巴巴地凝视着自己,表现出着十足的兴趣,楚福临突然间意识到不妥了:这样的暗门生意,舒老板不是提醒过“你知我知,不宜宣扬”吗?对呀!还是口风紧一点为妙,免得有点油头滑脑而且胆大包天的景梦喜一时兴起嘴快了无事生非!防人之心不可无,多留一条心总比少留一条心来得妙,故而就轻描淡写地说:“反正你老兄已同舒老板认识了,以后如有兴趣,你就自己同他接触好了。”
景梦喜忽闪着多少带有些狡黠的目光,端起了小酒盅:“我既然不顾路途遥远前来投靠了你楚兄,那就免不了要烦请你多多提携,挑我赚点外快日子过得丰富多彩一点。来,我景某再诚诚心心地敬你一盅感恩酒。”
楚福临端起了酒盅象征性地舔了舔盅中的酒后舌头多少有点打结地说:“你景兄的脑子远比我活络,还用得着我这个呆头呆脑的人提携?”
景梦喜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推脱之意?这个在校时偶尔参加了几次救亡游行活动的出了名的书呆子,虽然仍不乏书生之气,但毕竟在独当一面当家经营了,所以毕竟成熟老练了不少。景梦喜微微地摇了两下头,说:“到我需要时,我可不许你这个地头蛇老板袖手旁观……我想你老兄这点情义还是会讲的……是不是?苟富贵,无相忘嘛!”
楚福临被他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只能是含糊地“嗯嗯”着。
有道是:千错万错马屁不错。景梦喜素知女人靠哄,男人喜捧。如今我大少爷落难了寄人篱下,不把这位同窗老板迷魂汤灌足,以后是不会有便宜好占的。于是马上不失时机地表忠心了:“既然我投奔到了你的麾下,那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还是懂的;以后只要你用得到我的地方,我景某保证两肋插刀!比方说,即使是我相中的女人,假如你老兄也属意,那我一定退避三舍、拱手相让。你看我够不够意思?”
景梦喜的这个比喻倒是使老实本分的楚福临面红耳赤了:“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朋友所好怎可夺?我哪有像你这样看到美女走不动路的‘花嚓嚓’心思?”
“我不过是打个比方表示我对你这位往后景某的衣食父母的忠心耿耿而已。我弄不懂怎么一提到女人你就会面孔发红?看来你是少见多怪了!既然你怕面重,那就不谈了。我们还是来谈谈舒老板吧!他这位风流倜傥、八面玲珑的舒老板,一定是个风月场所的老手吧?”
“人家哪像你!我从没耳闻过舒老板有什么风流绯闻传出,人家可是一个正人君子!”
景梦喜仍然有些难以置信:“钞票赚了一大把,不弄几个女人乐乎乐乎,不是冤屈了自己吗?我说你老兄,子承父业财权在握了,何必还要自己同自己过不去有福不享做个苦行僧呢?”
楚福临见着这位花公鸡同窗依然是三句话不离他的女人经,免不了有点不感冒,不禁微蹙起了眉头,正想奚落他两句,但一时却不知说什么才好。恰在此时,额头上已是汗涔涔的舒老板,左手拿着一只小酒盅,右手拎着一瓶酒,像阵风似的卷了过来,打着招呼说:“嘿嘿,今天客人多,忙得脚不点地了!刚才说过的话总不能食言吧?来,我敬敬你这位楚少东家的朋友,以后还望多多光临敝号。”
景梦喜受宠若惊地端起小酒盅站了起来得体地寒暄着:“承蒙舒老板看得起小弟,以后还望您舒大老板多关照,希望能同您舒老板成为推心置腹的莫逆之交。”
“嗯,好!话在酒中,鄙人就先干为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