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贪恋酿苦酒
心思一扑到了繁杂忙碌的生意与育人上,晚上的那档子男欢女爱的欲念,自会在不知不觉之中淡漠下来。想要而要不到的空心汤圆,楚福临连想都不愿多想,而是渐渐地泰然处之了。没想到这天竟闯进了一个不速之客。
由于来者略呈着有些灰头土脸的邋遢相,致使楚福临差点没认出他。待到楚福临反应了过来,看清了尊客的面目,这才惊喜地迎上握住了他的手,使劲地摇动着说:“梦喜兄,怎么会是你呀?真是西天出太阳,今天怎么想到光临寒舍了?”
不速之客名叫景梦喜,年长楚福临两岁,是楚少爷在圣约翰求学时的同窗学友。在校时,这位学兄完全是一个油头滑脑、衣冠楚楚之人,既潇洒又风流,常喜欢对班里的几位女生挤眉弄眼地搭讪,有时甚至伴随着动手动脚之举,唬得几位女生都对他不屑一顾,继而当然是敬而远之。楚福临不止一次地听说过他偷着溜出去找浪荡女风流过。所以,有同学甚至在背后送了一个“花公鸡”的绰号给景梦喜。景梦喜耳闻之后,不仅不恼怒,反而是得意扬扬地喋喋不休:“是公的自然要找只花母鸡乐乎乐乎嘛!花公鸡骑花母鸡的味道,那才叫人迷恋陶醉呢!”“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楚福临听过了只是莞尔一笑而已,依然是一味地埋头苦读。按理说,楚福临同景梦喜完全是两种性格、不同思路的人,根本不可能搭在一起的。然而,正因为小楚是位善良心慈之人,所以当景梦喜把家里给的月钱付了风流债,囊中羞涩连吃饭都成问题时,唯独小楚会滋生出怜悯心肯慷慨解囊救济他。感激不尽的景梦喜难免要把他这位书呆子气颇重的楚老弟视为不可多得的知己了,常常为他去老虎灶上冲冲开水、到食堂打打饭作为回报。楚福临觉得景梦喜够仗义、蛮上路的,对他的好感竟然是与日俱增。另则,这位给人留有吊儿郎当印象的学兄,凭着小聪明,每次考试的成绩总是不赖,这就使楚福临在不知不觉中对他难免刮目相看、佩服有加了。
“我是走投无路了,才想到了你这位同窗老弟……”吞吐着的景梦喜完全没有了以前那种趾高气扬的神态,呈露出来的却是一种无奈的苦恼相。
“到底碰到什么为难之事了?”楚福临迷惑不解地问道。
“唉!都是我‘花嚓嚓’(方言指拈花惹草)惹的祸……”
“哈!看来你景兄本性难改又命犯桃花了?”
景梦喜面露着不好意思,苦笑笑说:“我这次是利令智昏,命犯桃花犯火了,后果不堪设想!”
楚福临倒是被他撩拨起了好奇心,为他沏了一碗茶端到他的面前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老兄犯都犯下了,对着同窗好友还有什么可多虑的?”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即使要被你笑话,那也只能是悉听尊便了。”
“你快说吧!我不笑话你景学兄就是了。”
景梦喜端起茶几上的茶碗,掀起碗盖拨了拨浮在碗边的茶叶,“咪”(方言指小口喝)了两口便娓娓地道出了他的风流艳事:
从圣约翰毕业回到家,我那走南闯北做着生意的令尊,希望我跟随他学生意。成天跟在老头子身边,肯定连一点自由也没有了,我当然不愿意,于是直言不讳地表示要学以致用,甘愿混个教书先生的差使。老头子拗不过我,不得不同意了我的意愿。我四处毛遂自荐,总算有一所学校的校长看在我家老头子的分上,答应了接收我,但要等到暑假过后新学年开始方能去上班。还须在家里待三四个月,对于生性好动的人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了。想悄悄地出去偷偷腥乐乐,可惜囊中羞涩,因为老头子已经中止了月规的生活费用。无奈之下只能是待在家里打发光阴了。这样的日子岂不无聊?
我家在柯桥镇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住着一绕圈三进深的大宅,正房、偏房与厢房,有着几十间之多,院中还辟有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鸟语花香的小花园。这座弹眼落睛的景府大宅的雏形,是在我爷爷手里形成的。到了我父亲手里,自小就跟随着爷爷做生意的父亲,青出于蓝胜于蓝,仿佛天生有着一种经商的天赋,顺风顺水的,家业竟然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了。大户人家的老爷,时兴妻妾成群,这是名望声势的象征。我家的老头子当然不甘寂寞、不甘落后,除了我娘之外,一连娶了三房姨太太。最小的一位傅菊香,是个戏班里的名旦,出落得花容月貌的,而且在台上的唱腔、做功特别地迷人。钟情于看戏的老头子,一下子就被这个艺名叫凤霞的戏子迷恋住了,竟然不顾已经知天命的年纪,硬是在我进圣约翰就读那年把她娶进门金屋藏娇了。因为这位小妈是戏子出身,所以我们同父异母的兄妹都叫她为“小戏妈”。
在都市里就读时,我对这位比我大不了一两岁的小戏妈并不在意,很少接触。而今待在家里闲得发慌了,就自然而然地注意起这位面容姣好、楚楚动人的小戏妈来了:五官相当精致,脸腮白里透红,两道弯弯的柳眉映衬着一双传神的大眼睛,鼻梁高挺,两腮上一对小酒窝更是诱人。毫不夸张地说,小戏妈的姿色瞬息间就使我怦然心动了,比起我见识过的几位混迹红尘里的浪荡女不知要靓丽妩媚上多少倍,使我在不知不觉中心跳加快。自此,像是猫见到鱼腥似的,一天见不到她我总会若有所失,似是掉了魂一般。好在她常会到园里的亭子里练练嗓子唱上几段,我觉得小戏妈的嗓音特别清脆、甜润,简直是百听不厌。有时她不到园亭里唱曲,我也会借故找到她那坐落在最后一进的住处,听她唱曲或是同她搭讪几句。也许是年龄相仿之故吧,我感觉到小戏妈也很喜欢我去听她唱曲或是说笑几句。
节气进入了初夏,几位小妈都有着午觉的习惯。我年纪轻轻的,从不午睡。这天,我一搁下饭碗,两只脚又情不自禁地朝着小戏妈的住处迈动了。我见到门关着,便朝里叫唤了一声。她恐怕是也准备午睡一会,随着一声嗲溜溜的应答门开了,穿着单薄随意的小戏妈顿时亭亭玉立在我面前了,不禁令我瞪直了眼睛。小戏妈稍为迟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朝我笑笑说:“我正准备午睡休息一会,请你等一下,待我穿件衣服后你再进来。”
小戏妈如此性感诱人的美妙,早已逗诱得我的心头似有着无数头小鹿在撞击一般,我当然要伸手挡住她意欲重新关上的门了:“又不是外人,自家人何必还要拘泥一本三正经的?”小戏妈仍然不依不饶地试图拉掉我的手关上门,要我等她穿戴整齐后再让我进去。可我却是嬉皮笑脸着不肯松手。小戏妈的柔臂哪里抵得过我的青春蛮力?拉扯之间,当她柔软的纤纤玉指不经意中触到我的手背时,顿感似有一股沁人的热流袭遍了我的全身,顷刻间令我滋生出了一种酥痒的感觉。我冷不防地用劲一推,随着门开,没防备的小戏妈被门逼得后退着,一个趔趄后仰着差点跌倒。我眼明手快地抢过去拦腰抱住了她,用力一拉,方使她没跌倒。而她整个身体已是紧贴在我宽阔的胸前了。我不仅没松开手,反而趁机搂紧了她。慌张得不知所措的小戏妈一边意欲挣脱我的搂抱,一边苦苦地恳求着:“快松手,假如被人豁着了野眼,那叫我有口难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时候的我,早已无法自控了,一边随手关上了门,一边忘乎所以地说:“现在全家人都在休息,小戏妈用不着自吓自……你太诱人喜欢了,你就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同你亲热亲热……”没想到小戏妈竟会谈虎色变地说:“这怎么可以?我们辈分不同,岂可放肆?”我依然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地说:“这有什么关系?大户人家的大少爷同小妈之间难抑情热的风流轶事不是屡有耳闻吗?人家可以,为什么我们要故步自封?”然而面对我的百般引诱,不为所动的古板女人还在挣扎:“人家是人家,我是我,我可不想招惹是非,留下人所不齿的口实!”我仍然不达目的不肯罢休地振振有词着:“小戏妈何必还要杞人忧天呢?难道你甘愿被与你极不相配的老头子葬送一辈子的青春?难道你甘愿忍受貌似风光实则类似半寡妇式的煎熬?难道你真的愿意拒绝一个与你年岁相仿对你情有独钟的仰慕者的真心实意?我心甘情愿要将老头子亏欠你的代他来赎罪来弥补于你,请你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一辈子会对你好的……”也许女人大多数是禁不住花言巧语诱惑的,也许是小戏妈的心里也蛰伏着报复不满意老男人的因子,突然间,我感觉到搂在怀中的女人不再竭力地挣扎了,我意识到小戏妈恐怕是对我的花言巧语略有所动了,于是乎我得寸进尺了,一面加大了甜言蜜语的灌输,一面用脚踢上了门,拦腰将她抱上了张有蚊帐的雕花大床上……
趁着余兴未消,我还不忘了挑逗她:“我的小戏妈,我让女人心动的功夫,比起年老体弱的老头子怎么样?”小戏妈不自在地说:“你是人小鬼大,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得意扬扬地说:“倘若还能让你满意的话,那我就趁人不注意时常来让你飘飘欲仙。”小戏妈仍是谈虎色变、忧心忡忡地说:“要是让你的老子知晓,那还不要大水冲了龙王庙?我请你下不为例、回头是岸吧!万一穿帮了如何收场?”我初生牛犊不怕虎地宽慰着她:“怕什么啦?请你小戏妈放心,我是不会过河拆桥做出对不起你的事的。”
从此之后,我一窥到机会,两只脚就会抹上了油似的潜往小戏妈的香巢,除了尽情地同她缠绵之外,还一次次地灌输着甜言蜜语信口表着衷肠。女人几乎都是经受不住情意十足的花言巧语的。小戏妈也不例外,深信了我信口雌黄的表白,对我也开始信任有加地热情依恋了起来。
然而,天衣是不可能无缝的。应了“千日做贼终有一日败”的老话,我同小戏妈的乱伦之情终于被老头子人赃俱获了。那天下午得知老头子又出去跑码头做生意了,吃晚饭时,小戏妈趁人不注意悄声告诉了这个盼望了已久的好消息,终于可以称心如意地合被共枕一夜了。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我就悄悄地溜进了小戏妈的房间。一见面,猴急的两人立时拥吻在一起,互相宽衣解带,荒唐得竟然忘了上门闩。谁知道,正当赤身裸体的两个人急于入港的时候,门被推开,房间的灯骤然亮了。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老头子从天而降了!我知道这下子劫数难逃,禁不住瑟瑟发抖。小戏妈更是吓得脸色煞白,身体抖颤得如同筛子一般。“小赤佬,你困扁头了,偷腥竟然偷到你老子的头上来了!”铁青着脸的老头子一边骂骂咧咧着,一边顺手操起了门闩,恶狠狠地走了过来。我知道怒不可遏的老头子要做什么,动作稍迟缓,免不了要皮开肉绽。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迅即抱起丢在床边的衣裤,等不及穿上就逃之夭夭了。紧接着背后传来了带着哭腔的哀求声,我知道这下苦了细皮嫩肉的小戏妈了!可是救了青蛙饿死了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顾不了许多了。连夜逃出了景府……你说被自己儿子戴了顶绿帽子的老头子会放我过门?你说我还有脸面待在家里?毋庸置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景梦喜亲历的桃色故事,听得不领世面的楚福临目瞪口呆了:他的情绪被不可思议的情节牵引得跌宕起伏,一会儿眼馋着景兄的艳福,一会儿叹息着自己“性”福的不来临,一会儿又暗责着景同窗的不负责任。“你倒好,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可你的小戏妈厄运难逃,下场一定可悲了!你自己有家不能回了,还把人家痴情的小戏妈害苦了,小不忍则乱大谋,难道你不后悔?”
“事到如今,也就无所谓后悔不后悔了!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至于小戏妈嘛,我自身难保之人,还顾得上吗?不过,最让我难以释怀的是,美味佳肴还未曾让我吃过瘾,就令人遗憾地戛然而止了!”景梦喜啧着嘴惋惜着。
楚福临难免在心里暗责着他,但天生的善良又使他免不了杞人忧天:“事到如今,你老兄有家不能回了,我看你往后怎么办?”
景梦喜嬉皮笑脸地趁机央求:“我老远跑来登门拜访,还不是盼望着你老兄慈悲为怀,发发善心收留我?可否让我在你的学校里谋个差使?我想你这位菩萨心肠的难兄难弟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一向有情有义的楚福临被他当头将了一军,怎么还好意思不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