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搜索引擎的技术大战，始于今日”

每当颠覆性产品或技术出现的时候，对用户而言无疑是一件令人兴奋的好事，但对于创新者的潜在竞争对手，可谓寝食难安了。谷歌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

前谷歌第23位员工、Gmail的创建者之一保罗g T.布赫海特（Paul T.Buchheit）发推特表示：“谷歌可能只需要一两年时间就会被彻底颠覆。AI将会消灭搜索引擎的结果页面，即便谷歌跟上了人工智能的发展，其最能赚钱业务也将大不如前！”

如果在2022年，有人预言——谷歌在搜索引擎领域的霸主地位将被动摇，相信听到的人大抵会嗤之以鼻吧。毕竟谷歌的市场地位是那么的稳固、强大。

网站流量统计公司StatCounter发布的数据显示，2020年1月—2022年11月，谷歌在全球搜索引擎市场的份额占比高达92.04%，位列第二的微软必应（Bing）份额仅有2.8%，来自中国的百度则位列第四，占比1.21%，如图1-3所示。换言之，所有竞争对手的市场份额加起来，远远低于谷歌，试问又有谁能有信心在这样的铜墙铁壁上撕开一条裂缝呢？

回顾谷歌在搜索引擎领域的成功史，颇有些少年屠龙的意气风发。

20世纪90年代后期，正值消费互联网兴起之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利用互联网查询信息、购物和社交。随着网页数量激增至数百万量级，用户越发难以在茫茫大海中打捞到有用的信息。彼时，在斯坦福的校园里，拉里g 佩奇结识了同为计算机专业的学长谢尔盖g 布林，两位拥有着强大头脑和独特追求的天才少年，创建了著名的PageRank算法，能根据链接行为对搜索结果进行排名。

1998年，谷歌在线搜索引擎正式上线，同年8月，两人在加利福尼亚州建立公司，并拿到10万美元的天使投资。而后，便是科技圈里耳熟能详的故事了：2004年，谷歌正式面向公众推出内存为1GB的电子邮件应用Gmail；同在这一年，谷歌正式登陆纳斯达克，成为上市公司；2006年，谷歌正式收购YouTube；2008年，谷歌正式推出Chrome浏览器……

就这样一步又一步，谷歌打败了当年红极一时的雅虎，登上了搜索引擎的王座。每一秒，谷歌在全球范围内处理着大约100 000次网络搜索，由此带来的广告销售机会让其成为全球最赚钱的科技公司之一。

如今，屠龙少年终成“恶龙”，新的挑战者对搜索这块巨大的“蛋糕”垂涎欲滴。过去几年，也不乏像Neeva和You.com这样致力于为消费者提供无广告订阅搜索的初创公司试图挑战谷歌，但无一例外都深刻体会到了蚂蚁撼树的无力感。而ChatGPT的出现，带给了挑战者前所未有的希望。

搜索引擎创业公司Neeva的创始人表示，他在2021年时还感到非常沮丧，因为他很难摆脱谷歌的铁腕控制。如今，新技术则让他看到了借力、突破的契机。

ChatGPT为什么能对搜索领域产生如此大的冲击？要想回答这个问题，就需要重新理解“搜索引擎”这个词语。

如果说搜索的本质是提供能够满足用户需求的信息，那么搜索引擎就是以工具的身份充当用户和目标信息之间的桥梁。从技术角度说，搜索引擎是指各类型的搜索平台运用特定的脚本及程序从互联网上采集内容生产者的信息，再对信息进行清洗、处理、组织及整合后保存至平台索引系统中，供内容消费者按照一定的用户需求及特定的策略检索出索引内容的一门搜索技术。

大家在使用搜索引擎的时候，可能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输入一个关键词或问题，并没有检索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和结果，于是便再度更换关键词和问题，反复检索。之所以会如此，往往是因为机器无法很好地理解人们用自然语言组织的问题。

谷歌搜索引擎部门副总裁Pandu Nayak数年前在解释搜索引擎的工作原理时表示：“我们的工作就是找出你正在搜索的内容，并从网上提供有用的信息……虽然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不断地提高语言理解能力，但有时候我们仍然不能完全正确地理解它，特别是对于复杂的、对话性的查询。这就是为什么人们经常使用关键词的原因之一，他们输入一连串以为我们会理解的单词，而非自然地提出一个问题。”

换言之，对自然语言的理解是决定搜索引擎是否好用的决定性因素之一，谷歌其实很早以前就开始尝试把语言处理大模型BERT的最新技术融入搜索产品里，但就市场策略来看，它的老对手微软似乎比它更激进一些。

2019年7月，微软向ChatGPT的开发公司OpenAI投资了10亿美元，微软也同时成为OpenAI公司的独家云计算服务提供商。2023年1月23日，微软宣布向OpenAI公司追加数十亿美元投资，以加速其在人工智能领域的技术突破。很显然，ChatGPT的成功，微软将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

微软通过集成ChatGPT，为旗下搜索引擎必应（Bing）搜索带来“革命性”改进。2023年2月4日，根据国外科技媒体Windows Central报道，集成了ChatGPT-4的新版必应（Bing）曾短暂上线，部分幸运用户提前访问了新版必应（Bing）。

微软的动作，让谷歌在内部紧急拉响“红色警报”。在硅谷，科技公司惯用这样的一套“颜色警报”系统，其灵感来自《星际迷航》的飞船防御警报，按照紧迫程度从低到高，依次为绿、蓝、黄、红等颜色。“黄色警报”指的是近期内可能会对系统或产品造成威胁的事件；“红色警报”代表的则是当前、紧急、直接的危机。

2023年2月7日，谷歌首席执行官桑达尔g 皮查伊（Sundar Pichai）亲自挂帅，揭开了全新的基于人工智能的搜索服务巴德（Bard）的面纱，试图与火速出圈的ChatGPT进行抗衡，并且各种暗示2023年2月8日晚上的发布会会有“新消息”。

好不容易抢得先机的微软怎么能允许在这种节骨眼上被谷歌“狙击”？不到24小时，2023年2月8日凌晨，微软于华盛顿州雷德蒙德总部举行发布会，宣布推出集成了ChatGPT技术的新版必应（Bing）搜索引擎和Edge浏览器，向老对手谷歌正式发起新挑战。

据微软介绍，新版必应（Bing）最大的升级之处在于——除传统搜索展示的网页链接列表外，还会在网页右侧直接给出答案，以类似ChatGPT的方式来回答具有上下文关联的问题，如对比产品优劣、制订旅行计划、定制聚会菜单等，从而大大优化搜索体验。

微软首席执行官萨蒂亚 纳德拉（Satya Nadella）表示，新版必应（Bing）搜索采用GPT-3.5升级版的语言模型“普罗米修斯”，比ChatGPT使用的GPT-3.5更强大，能够使用最新信息和注释答案更好地回答搜索查询，可以切入或切出聊天模式，它的搜索查询框最多可以接收1 000个字符。必应（Bing）的新版本可以处理与更近期事件相关的查询。在演示中，搜索引擎甚至能够回答关于自己的版本发布问题，引用官方网站过去一小时内披露的消息。

微软首席执行官纳德拉在发布会上高调宣称，“搜索引擎的技术大战，始于今日”。

这位曾在微软开发必应（Bing）搜索引擎时就负责过工程开发的55岁高管已经等待了太长时间，他对媒体表示，科技行业的生存之道在于必须足够敏锐地看到变革的浪潮，然后重新调整技术和商业模式，微软经历了移动互联网和云计算，错过了前一个，抓住了后一个。自15年前的云计算浪潮之后，人工智能是少有的能让他如此兴奋的新技术。并且，搜索引擎是一项非常有利可图的业务，人工智能技术确保了微软能在这一领域继续进击。

微软打响了新一代搜索引擎大战的第一枪，人们对于接下来谷歌会如何用巴德（Bard）回击充满了期待。然而，2023年2月8日晚上的“Google presents：Live from Paris”大会，谷歌意外翻车了。不少期待巴德（Bard）首秀的粉丝守在屏幕前，结果令人大失所望，发布会里基本没有多少Bard的展示内容，可谓是“雷声大、雨点小”。

更为尴尬的是，其曝光的巴德（Bard）演示Demo里，还被扒出了至少2处错误。比如，有用户向巴德（Bard）提问：“詹姆斯g 韦伯太空望远镜有什么新发现？”Bard给出了很多答案，其中一个是：“韦伯太空望远镜拍摄了第一张太阳系外行星的照片。”但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早已证实，第一张显示太阳系以外行星的照片是由欧洲南方天文台的甚大望远镜在2004年拍摄的。

这波翻车，让谷歌的股价开盘即暴跌约8%，市值一夜蒸发近7 000亿元人民币。谷歌内部员工们也纷纷批评包括首席执行官皮查伊在内的公司领导层，认为推出巴德（Bard）的方式“过于仓促”“简直是一团糟”“不是谷歌风格”。

皮查伊在备忘录中对此事进行表态：“我们不抢时间，大家稳住。”“请记住，我们一些最成功的产品并不是第一个推向市场的。他们获得动力是因为他们解决了重要的用户需求，并建立在深刻的技术洞察力之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赢得了用户的信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依赖他们。”发表完稳定军心的言论后，皮查伊进一步倡导每个员工都加入巴德（Bard）的改进中来，让产品变得更好。

事后复盘来看，谷歌在类ChatGPT产品方面可谓“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一位接近谷歌大规模语言模型团队的员工曾向自媒体硅星人透露：“理论上，ChatGPT不是什么新鲜事。它背后的基础模型GPT3/GPT3.5早就问世了，谷歌对于这些OpenAI模型的能力也是有了解的。要说OpenAI的大模型和类似模型（包括谷歌模型）之间技术差距，没办法很准确地形容，总的来说没多大差距。”深度学习三巨头之一、Meta的首席AI科学家LeCun也曾锐评ChatGPT“并没有什么创新性”。

换句话说，谷歌在大语言模型、聊天机器人等方面，跟OpenAI的核心技术相比并不算落后。更憋屈的是，ChatGPT基于的Transformer模型甚至还是谷歌最先提出的。

那谷歌为什么这次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呢？笔者觉得可以归因于四个字——“大公司病”。

一方面，诸如谷歌这样的科技巨头，产品影响着太多用户，这导致其每一个举动都需思虑再三，担心人工智能带来的道德风险，比如种族歧视、性别偏见及仇恨性言论等，所以它无法像初创公司那样快速决策，灵活调整——宛如一只束手束脚、转身困难的大象。

另一方面，谷歌的商业成功建立在其基于搜索的广告帝国上。将诸如ChatGPT这样的聊天机器人整合到搜索引擎中，是否会降低谷歌的广告收入，动摇谷歌的商业帝国？如果ChatGPT能够完美响应搜索，人们就没有动机点击额外的广告链接，在2021年广告为谷歌挣了2 080亿美元，占谷歌母公司Alphabet总收入的81%。或许出于这方面的考虑，谷歌的策略显得过度谨慎。

商业的世界瞬息万变，人们不会为谷歌“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而感到遗憾，人们只会记得OpenAI的ChatGPT在人工智能发展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过，搜索引擎大战刚刚打响。即使微软这次抢得了先机，也不意味着其可以高枕无忧了，正如皮查伊所说：“请记住，我们一些最成功的产品并不是第一个推向市场的。”用户是最诚实的，他们会用脚投票——如果微软的必应（Bing）更好用，他们便会选择必应（Bing）；如果谷歌的巴德（Bard）体验更佳，他们便会选择巴德（Bard）。

无论未来谁能笑到最后，值得肯定的是，ChatGPT的出现就如同一条鲇鱼，搅活了整个搜索引擎市场，这个市场此前因为谷歌的阴影，已经死气沉沉太久了！我们在后续的章节中也将看到这股活水如何为千行百业注入新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