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众口难调
第二天，晴空万里，温度高，日头足，特晒。
孔翎上拉客人，见一位戴着草帽的客人拿着一瓶矿泉水，在大热天上了车，客人上车以后，与孔翎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无非是聊聊天气，聊聊社会趣事。
孔翎上没什么心思回应，好一会也只是“嗯嗯”几声，然后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打算抽根烟，正要点火的时候，后面的大爷凑了上来，苦口婆心的劝着，“小女孩，还是不要抽烟的好。”
孔翎上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客人，两个人一对上眼，都懵了，想不到他拉的客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她的亲爹，孔爸爸也在几秒后认出了女儿，眼神中立即泛出点泪光，忙要孔翎上把车子停在一边，他给孔翎上在水果摊上买了好大一箱新鲜的杨梅。
孔翎上久失父爱，有些受宠若惊，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孔爸爸自作主张，把一箱杨梅扔进了后座。
那个白天，孔翎上没出活，去了爸爸经营的旧书店，那间房子不过十几平米，四处都是旧书，他就住在二楼的小隔层里，生活的不算很富裕，但收入一个人过活足够了。
孔翎上面对爸爸总是有些局促，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该不该落在他的身上，便去看四周。
父女俩也没什么话好说，气氛颇为尴尬。
忽然，孔翎上的目光落在了一处被压在书本底下的废纸上，她抽出纸页，看到上面竟然是李慧芳不久前在网络上的诈骗故事，她惊讶的回头看她爸爸，“你怎么有这个？”
孔爸爸热的频频擦汗，看清内容后有些心虚，“哦，这个啊，是我给你姥姥写的嘛，嗐！”
孔爸爸年轻时候特别喜欢读书，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做过几天县城的小学语文老师，后来嫌弃老师薪资不高，便辞职做过点小生意，可惜也是血本无归，跟孟长安离婚后便四处漂泊，好多年没音信，偶尔过年过节会给李慧芳打个电话，确认下孔翎上这个唯一的女儿还活着。
此外，全无做父亲的样子。
孔翎上闻言，拿着纸页的手缓缓垂下，目瞪口呆，“你见过我姥姥？”
孔爸爸原本还想遮掩，但事到如今，只是叹息着坐在小凳上，扇着手中旧书，有些抱怨神色，“她说她要我帮个忙，我哪知道她是骗人去呀，这种事情我要知道肯定不做的。我嘛，文化不高，但也知书明理，现在让老太太摆了一道，哎，过去他也是我岳母，在我困难时，给我吃过几碗面，现在我算还她恩情了。”
“这文章里说她得了绝症，你不知道问问？这么显而易见的谎言你看不明白吗！”
“话不能这么说，我帮她全看在你的面子上，”孔爸爸摆摆手，面对女儿的质问，忽然急躁起来，面上还有几分不屑，“她当时找到我，也没说是谁得了绝症，还说是自己的邻居老太太呢，你姥姥啊，哼，真是深藏不露，骗到前姑爷头上来了。”
“你也给她钱了？”
“我哪有钱给她！但是我平生最讨厌谎言！”孔爸爸打量孔翎上，放心下来，“幸好啊，她把你带的不错，你跟爸说，她没让你去骗人吧。”
“没有，”孔翎上咬着牙，脸色铁青，“她从没让我做过不好的事儿，她对我非常好。”
尽管李慧芳现在是个人人厌弃的骗子，这点让孔翎上也非常懊恼，可是在她心里，李慧芳永远是把她养大的人，别人再怎么说她，她姥姥都是在她生病难受时，守在床前的人。
别人可以谩骂她，但她不能。
她的养育之恩是孔翎上前半生最温暖的那束光，每次在她感觉人生昏暗时，她总是安慰自己，我不是一无所有的人，我至少还有我的外婆疼爱我。
孔爸爸一提起李慧芳，就打开了话匣子，什么陈芝麻烂谷子都想起来，说是当年孟长安嫁给他，是看上他有文化，但是李慧芳瞧不上他没钱，他为了证明自己，才下海经商血本无归，丢掉了铁饭碗，现在朝不保夕，他说孟长安也随了李慧芳了，是个势利眼，只爱财不爱人，他的一生都是被这俩人毁掉的，怨言颇多。
面对他的喋喋不休，孔翎上忍无可忍，吼了一句，“够了！你没资格说她！是她养了我，你没做的事都是她替你做的！”话毕，她冲出了旧书店，把门摔得叮咣乱响，声音之大把外面的路人都吓了一跳。
生生让孔爸爸咽回那句，“你以后谈恋爱可要擦亮眼睛呀！”
孔翎上开着车，一肚子气，越开越快，被交警拦下，开了罚单，听着对方的一通说教，更生气了，最后去找金百禄。
金百禄白天要干活，为了赶那笔大单，孔翎上把那一箱杨梅放在他的冷柜里，就来搭把手。
他们忙了一个下午，有孔翎上的帮助，效率高了很多，快吃晚饭的时候，两个人坐在外面的大石头上，喝着冷饮，休息着。
这里地处郊区，人烟寥寥，四处安静极了，彷佛世外桃源。
孔翎上看着远处好久都没一辆车路过，四周除了鸟鸣虫叫，很闲适，也让她下午见到亲爹的焦躁一扫而空。
她看看他，问，“你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金百禄听闻，想了一下，才看她，“我不知道。”
“？”
“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只见过他的照片，小时候，我是跟着妈妈长大的，后来妈妈改嫁，有了别的孩子，我就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再后来，他们也去世了。我就一个人过。”
孔翎上愣了半晌，“那过年过节呢，你也是一个人？”
“过节的时候，去姑姑家，或者大姨、二姨家，”他苦笑了下，握了握孔翎上的手，“我们家还没死绝，我还有几个表哥、表妹，有时候也会聚聚，就是大家都太忙了，不常见面。”
但他终究是一个人过，别人再亲，也只是亲戚。
孔翎上看着他那张历经一切、已经云淡风轻的脸孔，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在找她们姐妹俩要账前一定知道她们的情况，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初见当天，他才会借钱给她呢。
她的心好像被什么抓住了，有些动容，反握住金百禄粗糙的手掌，想起他独自坐在作坊门口的模样，实在太孤单了，“以后都有我陪你，绝对不让你一个人。”
她笑的赤城又热烈，想把一颗心抛给他，眼神清澈的像是一汪清泉，金百禄看看她，又抬眸，笑而不语的看着远处，在想着孔翎上看不懂的那些事情，他不太会甜言蜜语，一直如此。
孔翎上总是被他身上那种欲言又止的深邃所吸引，他很可靠，也很忧郁。
最近孟晓棠跟豪哥的恋爱非常稳定，这让孔翎上不敢置信，豪哥对孟晓棠与豆豆好的跟欠她们娘俩钱一样，这让她们俩更不敢相信，闲下来时便分析豪哥的种种细节，生怕老路重走，晓棠又被骗。
可是豪哥似乎真的为人不错，他小时候家里穷，也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后来赶上直播热潮，白手起家，除了没什么学问，只有初中学历外，整个人很豪爽大气。
与豪哥数日来相处下来，孟晓棠认命了，她很清楚凭借她的情况，能找到豪哥已经是命运赏赐，若是要的太多，要求对方在有钱的基础上再仪表堂堂，恐怕真是痴人说梦。
何况在孟晓棠的几次试探下，发觉豪哥并不是装出的真诚，他是真的疼爱小孩子，就豪哥所说，他小时候因为父母穷，所以被家里亲戚很瞧不起，年节时家里的表哥表姐总是被众星捧月，可豪哥却被亲人厌弃，一张饭桌上，没人给他夹过菜。
豪哥的童年记忆满是不堪，所以在他发财后，便发誓要对所有的小孩子一视同仁，不论出身。
孟晓棠对豪哥虽然无爱，但还是安定下来了，只是暂时没松口答应求婚，但也默许了豪哥为了婚事张罗起来。
她不开心，也不难过，第一次面对恋情心如止水，早没了飞蛾扑火的热情。
在豪哥的要求下，孟晓棠辞去了化妆品店的工作，时常去直播间帮忙，她不出镜，只做些运营杂事，帮豪哥的事业搭把手，也跟他日日绑定到了一起，过起了小日子来，很偶尔，镜头会拍到孟晓棠，网友们便纷纷留言刚刚那个美女是谁呀，能不能再看看？
孟晓棠可不好意思在人前露脸，很快便躲到角落里嘻嘻笑着，主播们便说道，那是我们老板娘，大家一起起哄，孟晓棠脸上更红了，豪哥却大大咧咧的笑着，亲吻孟晓棠的脸颊，对她非常宠爱。
他的助理每天都会按时接送豆豆上学，也让孔翎上有了更多的私人时间。
她不得不赞同孟晓棠之前的看法，人只要有了钱，养育孩子很容易，孩子也不会再是她们生活的拖累，反而会成为美好人生的期待。
孔翎上偶尔再看到豆豆时，看到这个衣着精致的小孩子，哪里还有半分刚到庆城时，那般落魄小心的自卑模样？
现在的豆豆，完全是个小少爷了，书包鞋子都是名牌，过起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也显得更加可爱。
豆豆的改变，全靠豪哥的经济支持。
豪哥有很多套房子，他选中了最贵的一套作为新房，孟晓棠去那房子里看过两次，视野开阔不说，装修的也很奢华，她很喜欢，但却高兴不起来，最近豪哥总会有意无意的提起，想给豆豆改姓，一来，这个孩子他很喜欢，二来，以后他与晓棠若再有了孩子，日后也不必总去解释为什么两个孩子，有两个姓氏这种让人尴尬的话题，孩子们也不会在长大过程中为这种事情困扰，以后便是亲兄弟，亲姐妹，他们永远是一家人。
在豪哥的计划里，他要跟孟晓棠生好多个孩子。
孟晓棠犹豫着，说要跟贺嘉礼商量下，这让豪哥有些不快。
毕竟现在抚养豆豆的人是他，出钱出力的也是他，任凭贺嘉礼是亲爹，可生恩不如养恩大，他已经决心占据豆豆父亲的位置。
准确来说，他是不允许在孟晓棠的人生里，还有其他男人出现的痕迹。
豪哥其实非常大男子主义，孟晓棠已经渐渐明白他的占有欲是不容侵犯的，当初如果她没同意跟他在一起，恐怕豪哥还会想其他办法跟她产生联系。
就像前段时间，他公司里有个小主播总想靠着他吃软饭，但是豪哥恰恰最讨厌女人这样投怀送抱，几次警告下，小主播有了异心，骑驴找马跟其他公司的老板勾搭上，这让豪哥怒不可遏，找了个借口抓住了小主播的错处，让她被直播主管开掉了，也不仅仅是开掉，而是在这个行业里软封杀了。
事后小主播在离开公司时，还不知内情，并不知道是豪哥授意主管开掉她的，竟还主动向豪哥承认是自己的错误，豪哥笑着给小主播包了大红包，要她未来继续努力，这次事情他没办法驳主管的面子，不然一定会保下她的，说不准以后还会有合作机会呢，小主播对此感激涕零，认定豪哥是个爽快的大老板，可她怎么可能知道，她最近找工作处处碰壁的真正缘由便是豪哥呢。
豪哥讨厌背叛和花心，在生活里，他也是眼里容不下任何沙子。
但是最让人意外的不是豪哥的本性，而是孟晓棠做梦都想不到，她会在豪哥的公司里，看到蔡康生。
女装店运营的不好，关店倒闭了，蔡康生也因此失业。
他面试了几个工作，虽然他外形尚可，工作经验也足够，但却依旧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处处碰壁，像他们这种无高学历的人，一到中年，日子便会很难过，虽然不算很老，但也在被社会以年纪的借口淘汰着。
蔡康生现在是豪哥公司产品的库房管理，工资不算高，但很轻松，福利待遇也不差，主要就是看管库房产品，帮助主播门来此选品。
有次孟晓棠在库房帮主播挑品时，意外与蔡康生撞见，他知道她在这里，但她才知道，他也在这里。
蔡康生见到孟晓棠时有些尴尬，孟晓棠则直接无视了他，装作与他素不相识，蔡康生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也就跟着大家叫她老板娘。
两个人原本是相安无事的，心照不宣的抹杀着他们不久前的那一小段感情。
可是有人却把他们的那段过去传到了豪哥耳朵里，还绘声绘色的说了许多，言外之意是世界上并没有这么巧的事情，蔡康生跟孟晓棠肯定是旧情未了，被孟晓棠安排在了这里，一起吸豪哥的血。
这种流言被大家传来传去，唯独孟晓棠不知道，但是她明显感觉到大家看她的眼神怪里怪气的，让她浑身不舒服。
在这里，尽管大家面子上都亲热的叫她老板娘，但是私下底提起她的时候，总吃嗤之以鼻的嘲讽，认为若不是有她那张脸，迷惑了豪哥，不然哪里会有她现在这样的好日子过？
何况孟晓棠还有个儿子呢，豪哥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道，非要喜当爹。
纣王爱妲己荒废朝政，大家总会把错怪在妲己头上，孟晓棠现在就是这里的妲己。
孟晓棠越来越感到气氛不对，但也无从问起，做什么事都别别扭扭的。
直到她发觉小主播们非常不配合她的工作，还总是有意无意的指桑骂槐，几次下来，孟晓棠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与一个18岁，刚刚成年的小主播吵了起来，这小主播艺名就叫小慧，小慧不是第一天看不惯孟晓棠了，在大家对她产生敌意前，便总是故意找茬她。
孟晓棠与她吵了半天，这小孩子没上过几天学，用词难听极了，气的孟晓棠发抖，却没想到小慧倒是先哭了起来，围观的大家都在等着孟晓棠出丑，谁知道孟晓棠冷静了下，几秒钟之间，便忽然灿烂的笑了出来，对大家摆摆手，说，“小慧还小，对我有些误会，解释清楚就没事了，我也不会跟她计较的，以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大家都散了，去干活吧。”
她的语气非常轻快，好像真没被小慧触怒，很有几分老板娘的意思。
“谁稀罕你不计较？！”
小慧抹了把眼泪，眼睛瞪了起来，似要喷出火星，“孟晓棠，你觉的你算老几，要不是看在豪哥的面子上，这里谁搭理你！臭婊子！你看得懂品类成分吗！不懂装懂，呸！”
“是呀，要不是因为豪哥，我哪里会做这种事，本来我就是一窍不通的，全靠他指点。”
孟晓棠压下了心里的火气，往楼上的办公室看了一眼，隐隐约约看到了豪哥的身影，她很快转过头，笑盈盈的继续说，“小慧，你是喜欢豪哥么？所以才这么讨厌我？”
四两拨千斤！
如果孔翎上在，看到孟晓棠这副样子，说不准会跟小慧一样，讨厌起这个妹妹来。
“你胡说什么，我，我有男朋友的！”小慧忽然愣了，支吾了一下，“我对豪哥只有敬重！是他带我出来的，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哦——那就好呀，我还担心你是喜欢豪哥，所以才对我处处有敌意呢。”
孟晓棠看了看并未散去的众人，心里冷笑，明白这些人瞧不起她，更看不上她在这里做事，“我知道大家不太喜欢我，但是我来这里，本来就是因为豪哥，我并不是这里的员工，对不对，可我做了很多员工该做的事情，也不是白做的，因为我是豪哥的老婆嘛，吃点苦是应该的，而且我这个人呢，就喜欢把事情讲清楚，小慧，你要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大可以直说的，如果真是我的错，我怎么会不改？又怎么可能为难你一个孩子呢？”
“直说？！好啊！”
小慧已经被孟晓棠的绿茶神色激怒，“你不过是仗着自己好看爬上了老板的床，这些也不是你努力得到的，你没资格对我们指手画脚！”
“呦，他的床可大呢，你想爬也可以呀，就是怕你找不到他的床呢。”
小慧伸手要打，却被蔡康生抱着拦住，低声呵斥她，“差不多得了，闹什么闹！”
小慧一看身后赶来的蔡康生，委屈上来，泪如泉涌，“你怪我？你是我的男朋友你还怪我？看来大家传的没错，你果然跟这个贱货还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