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衰仔
九十年代香港物价保守理性,一碗牛肉面12港币左右,普通工薪族月禄大约在6-8K上下。
“顶你个肺!”青东一脚踹向身边竹椅,“老子冒命带一批货分下来也不过几百块,你唬我看个伤要五千!”
话音未落,刀柄油忙冲上去挡在东哥身前,趁火还未烧大忙低声,“东哥,没关系的,到时弟兄们凑一凑,先治伤要紧。”
“治得活收五千,治死你填命?”青东根本不理会,一把从后腰掏出把寒光匕首“通”的一声插在柜门上,匕首柄兀自颤动不止。
掂骨张随意瞟了好狠的年轻人一眼,眉毛都没抬一下,端着泥塑的茶壶不紧不慢呷了一口,“要治出钱,骨尖错位久了会插到心脏,不治抬走,帛金也能收个三五万。”
“冚家铲!”青东操起匕首低吼,“有种你再说一遍!”
就在这时突听头顶楼梯传来脚步声,人未到声先至,低沉浑厚,带着让人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青东!”
室内几人除了掂骨张下意识朝外望去,随后一个肥硕的肚腩先出现在众人视野,尔后是个满面油光,脸色红润的秃顶胖子,年龄大概五十岁上下,穿着青色唐装挽着袖子到小臂。
“香主!”刀柄油第一时间双手垂立,整个身子弯下近90度。
“香主,”青东紧随其后,手里握着的匕首刀尖朝内,随后觉得不妥丢到地上,狭小室内顿时响起一声清脆的“叮当”声。
来人是宝合会的香主“祥胖子”,坐馆二十年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宝合会硬生生提到整个塆仔第一帮会,最近一年很少出现在江湖人视野里,台面上让芜姓的师爷出面,养了一柄死忠的心腹,比如说躺在床上一直负责接粉送粉的“峰哥”,关峰。
宝合会每月有七成收入靠的是塆仔路以南的七家粉档以及散货的舞厅和夜店,尤其是湾区最大的两家夜总会,关峰和刀柄油负责每半月接一次粉,与香港最大的供粉集团“黎耀行”相互熟悉,两年来从未出过差错。
“张师傅,”香主恭敬有加,“还麻烦你了,”边说边递上一打钞票。
“有钱好说,”掂骨张接过纸钞随意揣进兜里,先是甩了甩手再挨个按了一遍关节,听到连续几下“咔咔”声,示意自己徒弟和刀柄油一左一右按住伤者的小腿,叮嘱一声“不要让他动。”
祥胖子斜睨了一眼,青东忙把刚才被自己踢翻的竹椅摆正,大腹便便的香主坐下朝身后挥了挥手,楼梯上传出一串朝外的脚步声,两个贴身黑衣人退到屋笼外,香主随后掏出一把“皇甘栗”的南瓜子,捻了一颗丢进嘴里又把壳随便一吐。
青东忙矮身捡起瓜子壳放在手掌里,几乎半跪,“香主,对唔住。”
祥胖子鼻孔里哼了一声,直接一个反手甩在近在咫尺的年轻人脸上,狭小的室内只听“啪”的一声清脆,粉红色的五指印清晰浮现。
青东更低垂着头,完全不敢直视,额头累积汗水凝结成珠。
“说说吧,”香主继续嗑瓜子,整个身子把竹椅塞的咯吱作响。
“是,”青东稍微抬起眼,把双手弯成碗装前伸当瓜皮桶,努力咽下一口唾液,开始讲述:
“香主,今夜很诡,晚上十点不到我和峰哥还有刀柄油就赶到翔茂仓库,在那儿等到快十一点,黎耀行那帮送粉的才现身,峰哥说还是老规矩,三方‘白包’一袋‘K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都冇问题,粉帮来的三人峰哥也说都是熟人。”
“唔,”祥胖子晃了晃颈子,脑袋像甲鱼似的伸出来,“后来?”
“后来,”青东声调不自觉高了些,“我们收货后从仓库碎掉的一块气窗抄近路,刀柄油先翻出去,随后是峰哥,我最后,没想到一跳下墙就发现有把枪对着我们!”
“枪?”香主把脖子缩回去,眼睛眯了眯,音调未变,“继续。”
“妈的,”青东咬了咬牙,“我以为是红忠帮的哪个衰仔来搞一把,最近那帮杂碎经常‘越界’,但当时被枪瞄着,枪口对着峰哥,我根本也不敢动。”
“看到是什么枪了吗?”祥胖子接着嗑瓜子,喷香中还带着余温的瓜子颗颗粒大饱满。
“冇,”青东望了眼刀柄油,后者也摇了摇头,“当时我们在仓库的高层,那人就站在上来的铁梯边,他在暗处,只有举着枪的胳膊在路灯下,枪看着像黑星又有点像条子用的转轮。”
见香主侧着脑袋听着,青东接着说,“持枪的衰仔叫我们把货丢过去,当然不能给他,于是峰哥把箱子故意丢到离他脚边不远,趁着他去拾,我们三个全都冲了上去!”
“峰哥离他最近先一步抱住他,”青东望着躺在病床上的中年男人,这会儿已经在接骨,“那个衰仔只来得及朝头顶放了一枪,紧接着他们抱着滚下楼梯,差不多有三层楼高,等我和刀柄油爬下去,见峰哥昏了过去,胸肋骨断了几根……”
香主点了点头,瞟了一眼放在显眼处的黑色皮箱,“那个抢货的衰仔呢?”
“没动了,”青东手心里接满瓜子皮仍一动不敢动,“摔到脑袋了,地上一滩血,我们怕峰哥撑不住又担心红忠帮再来几个烂仔,于是扛着峰哥先来治医。”
“死了?”祥胖子扭开一罐茶杯盖,吞了一口凉茶,“枪呢?”
“没见到,”青东回忆了一下,“有可能是滚到什么角落去了,我们担心峰哥。”
“那人什么样子?”香主放下茶杯准备起身。
青东想了想,“没看到正面,那会儿脸朝下趴着,身材不高不矮,有些发体,古怪的是穿着西装,尤其是一双白皮鞋……”
“白皮鞋!”祥胖子缓了缓突然猛得一下凑近,“什么样的白皮鞋?什么样的西装!”
青东冷不丁吓了一跳,忙拼命回想,“是——是,纯白的,皮鞋头又细又尖,西装,西装是格子的,咖——咖啡色的,质地看着很上乘……噢,对了!”说着看了眼香主,“有,有手表……”边说边从兜里掏出块表。
祥胖子接了过去,是块老斐百丽,外国货,价格不菲,翻过来,只见背面赫然刻着两个字:“瞿春”。
香主盯着字,骤然间瞳孔缩紧!几秒后肥胖的圆脸面色几变!再抬起头时整个人犹如吃人恶鬼!
“仆你个街!”香主突然一声怒吼,“你说你们把他弄死了!”
“没……没死……”青东恐惧地身子往后倾,手里的瓜子壳撒了一地,“是……他……他……先要抢我们的货,这……这帮红忠的衰……衰仔。”
“红忠你老母!”祥胖子一脚踹出正中青东胸口,指着手表说,“你给我!立刻!马上!把他给我找出来!妈的!干你老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