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永
这是梁招弟第一次离家出走,出门那一刻,她是自由、洒脱的,当在街上闲逛两次过后,她感到莫名的恐慌。
她脑海中浮现阿婆的样子,似乎看见阿婆与阿爷告状,阿爷正在生气怒骂她。
梁家她是不敢回去了,她身上大部分钱都被梁娇偷走,现在只有从梁家宝裤袋里,抢回的几十块钱。
梁招弟想到娟子娘家借住几天,自从娟子阿婆过世之后,那屋子就一直闲置了,她身上的几十块钱,吃得少一些,也能坚持半个月了。
梁招弟并非真的想脱离梁家,她在与自己较劲,也是在与阿婆较劲。
今年是她即将18岁的日子,她想试试,离开梁家究竟能不能活。
与阿婆较劲,并非只因为今天这件事,而是因为她向来都不喜阿婆重男轻女,也不满独自一人完成家中的家务。
她讨厌炒菜,讨厌那股油烟味,她也想像梁家宝一样,每日都睡在房间里,有自己独立的空间和时间。
梁娇也是个女娃娃,阿婆曾经也经常叫梁娇干活,梁娇每次都会直接拒绝,直接说没空,最后往往不了了之。
阿爷觉得梁娇成绩好,不精通家务,以后也能活下去,但梁招弟就不一样了。
阿爷觉得梁招弟成绩不行,以后只能依靠丈夫为生,认为精通家务是梁招弟一生的课题。
小叔叔母得到一个免费劳动力,作为利益的获得者,对于家中不公平的现象,自然不愿多说。
伯父伯母与小叔对比,多了些许良心,他们知道梁招弟在家中的付出,知道梁招弟带幺妹的辛苦。
在给梁娇和幺妹买衣服时,偶尔会带一件给梁招弟,算是抚平良心上不安。
伯父伯母认为与小叔对比,他们是如此高洁善良。
梁招弟一直明白梁家人对她的看法,今天离家出走,起因看似在阿婆这件事,其实是梁招弟,想给梁家人提个醒。
她梁招弟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应该是自由的,是具有独立的思想的人。
梁招弟前往娟子婆家的路,恐慌逐渐消退,此刻的她认为自己顽强不屈,认为自己就是《飘》中的斯嘉丽,她爱此刻勇敢坚韧的自己。
梁招弟买了三斤不同种类的水果,买了一辆玩具车,满满当当地来到娟子婆家。
梁招弟站在娟子婆家门口,正在犹豫如何和娟子婆婆打招呼,娟子婆婆便已经冲出门来。
她立刻接过梁招弟手里的东西,热情大方地说道:“来就来了,还买什么东西呀?”
梁招弟不屑地笑了,买水果时,她就在猜测娟子婆婆的反应,不曾想,竟被她猜中了。
上次因为赵家阿婆的事情,事发突然,梁招弟空手来找娟子,两人就站在娟子家门口,娟子婆婆只瞥了眼梁招弟,便继续看电视了。
梁招弟这次来娟子婆家,她婆婆还是在看电视,看到梁招弟拿着东西,还不等梁招弟称呼她,她便已经跑出来迎接。
梁招弟不喜娟子婆婆的嘴脸,也在默默为娟子担心着。
梁招弟看似在客套,实则讥讽回复道:“伯母啊,这都是我应该的呀!娟子生孩子这么不容易!带孩子也难!我来找娟子,虽然我没什么钱,但多多少少,总要给他们母子带些东西的啊!”
娟子婆婆也听出话里的含义,不甘示弱回复道:“娟子在我家好吃好喝的供着!根本没有受过罪!你今天来的真是不凑巧,娟子带孩子去县里打预防针了,得明天才能回来!”
“那娟子娘家的钥匙,伯母知道在哪吗?”
“就在我手里拿着,你问这个干什么?”
“娟子娘家那边安静,我想找个地方复习,想在那住个几天,能不能借一下伯母家电话,我打个电话问娟子。”梁招弟看了看娟子婆家的座机,等着娟子婆婆回答。
娟子婆婆仰头笑道:“招弟啊!就你那个成绩,就算搁孔子庙里复习也没用!
我娘家有个侄子,家里有几亩良田,还有一个小山头,前两年他老婆病死了,但是你嫁给他也挺好,他那人老实,不会嫌弃你的!
你就像娟子一样,嫁人生子,幸幸福福过一辈子多好!折腾那么多干什么!”
梁招弟为了能拿到钥匙,克制着怒火,强撑笑容说道:“伯母啊!我还是想拼一回,如果今年不成,我就不折腾了!您能不能把钥匙给我?”
娟子婆婆难为情地说道:“招弟,不是伯母不想给你,是因为娟子娘家的房子,已经租出去了,你住不进去!”
“租出去?那娟子爸过年回来住哪?”
娟子婆婆面带笑意,大方地说道:“娟子爸一年就回来几天,住哪不是住?他可以来我家住呀!”
娟子阿婆在世时,她老人家最爱惜那栋房子,从不在屋里烤火、烧柴炒菜,生怕墙壁留下黑烟。
娟子阿婆从不把农药和稻谷放在屋内,都堆积在院子里的老屋,是她老人家的刻意保持的生活环境,也是为了不弄脏弄臭房子。
娟子阿婆曾说:“这栋房子,是娟子爸在码头一袋袋沙包扛出来的,是娟子爸养老的保障,是娟子出嫁后的避难所。”
这些连梁招弟都知道的事情,娟子不可能不知道,出租房子,想必是娟子婆家的想法。
梁招弟看着娟子婆婆贪婪的嘴脸,知道和她多说无益,只能等到娟子回来,单独和娟子聊。
梁招弟实在不想与娟子婆婆多待一刻,借口说要回家浇地离开。
梁招弟刚走出大门,娟子婆婆一把扯下一串葡萄,一颗颗往嘴里塞。
等到娟子明日回来,只怕连葡萄籽都不会剩,她想冲回去,拿走那些水果,等到明日再给娟子送来,可她缺少勇气,也实在抹不开情面。
梁招弟再一次回到街上,心境又有所不同,此刻多了些许恶心、坚定和恐惧。
她恶心娟子婆婆贪婪的嘴脸,想到娟子处境不易,梁招弟坚定了要离开梁家的决心,不再受任何人的控制,只听自己的想法,只为自己而活。
而她也恐惧接下来要去向何处。
梁招弟在镇上的朋友并不多,小学时家家户户都知根知底,梁招弟每次和朋友闹别扭,朋友都会说她是梁家的杂种。
以此为由,他们孤立她,欺负她,渐渐地梁招弟不愿再认识新的朋友,也不愿意交朋友,她把自己困在无形的座位里,直到娟子强行坐在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