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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突然的兵荒马乱

倪盼坐在距离家不远的家常菜馆里,拿着有点油腻的菜单看了很久,王玉芝说的菜大多又辣又腻,不像是她会喜欢的味道,可转念一想,这不正是她自己喜欢的口味吗?她和爸妈的口味不同,她是无辣不欢。

倪盼的心里一动,原本画好的菜全都划掉,重新点了一些软糯可口的,之前扫地的时候隐约听到她说什么牙好像活动了,看来肉段什么的也是咬不动了。

等她拎着打包好的饭菜回到家后,王玉芝刚冲完澡出来,也不知道伤口啥的有没有感染。

王玉芝看到盒子里的菜,问:“怎么这么素啊!不是让你点肉段和锅包肉了么,还有水煮肉片。”

倪盼看着她那张五颜六色的脸,好笑又心疼,随意编了一句:“肉菜太慢了,素的快,我都要饿死了,快吃吧!”

王玉芝这一次难得的没有骂她“死丫头自作主张”,而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剩的钱你自己留着花吧,省着点,别一到月末就哭爹喊娘地兜比脸还干净!”

“知道啦!”倪盼故意拖长了音朝她晃了晃手里找零的钱,揣回到口袋里,她才不会和王玉芝客气呢,毕竟她揪着自己耳朵时也从没客气过。

吃饭的时候,倪盼发现即使她已经点了相对来说较软的菜了,可王玉芝咀嚼的时候还是疼得直皱眉,当着女儿的面,她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倪盼还是意识到今天两人的这场架不同寻常,她试探着问:“你……”

“快吃吧,吃饭的时候少说话。”王玉芝似乎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声音含混地打断,说完时好像还不小心碰到了嘴上的伤口,轻轻“嘶”了一声。

倪盼闭上嘴巴,本来点的饭菜就没什么味道,这下她心里存了事,更加食难下咽了。

吃过饭后,王玉芝习惯性地要去洗碗,倪盼跟在身后说:“我来吧,晚上吃得有点多,消化一下。”

她看到王玉芝的后背僵了一下,然后把碗筷放进水池里回身说:“哎呀,知道就好,这个大姑娘了,干点家务活应该的,你也不能指着你妈给你干一辈子啊!”

倪盼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对于这种冷得滴水的尬聊,笑而不语就是最好的回答。

等她将厨房的一切都收拾完以后,准备会自己的房间看会儿综艺,经过王玉芝的房间时,看到她的屋里只点了一盏小台灯,她正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语音聊天,屏幕的亮光照得她的脸有点奇怪。

倪盼打了个冷战,脑子一热,手先于大脑而动了,她点开了大屋的大灯。

不想王玉芝被头顶突如其来的强光吓了一跳,明显地抖了一下,看到是女儿时,本能地想要像往常那样厉声呵斥,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神色一缓,但语气还是不太好地说:“干什么突然点大灯啊?啥事都没有真浪费电!”

倪盼一开始被她的神色吓到,随即听到她如常的抱怨后,还是忍不住冷冷地怼道:“过日子本来也没什么大事,照你这么说,这大灯就不应该安,那更省。”

就在她转身回自己的小屋时,听到了想象中王玉芝的惯常台词,很好,王玉芝又恢复了精神头,她仿佛没受什么影响似的中气十足地骂道:“死丫头,和谁说话呢,给你惯的!你妈我要是不省着点,还能把你养这么大么?你……你开灯有事吗?”

王玉芝后面的话,倪盼选择性过滤掉,她后来问的那句倒是让她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头也不回地进屋开电脑。

王玉芝问她有什么事?什么事呢?倪盼笑着想,刚刚还真的想问她要不要一起看电视,可听到她之后说的那些话后,倪盼想还是算了吧,自己看自己的吧,这样安静的挺好。

很多次都是这样,每当她满心欢喜地想要和王玉芝分享自己特别开心的事时,总会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不是打击就是阴阳怪气地嘲讽。

比如,倪盼喜欢写作这件事。

她从大专的时候就开始在网络上更新自己的小说,后来因为忙着专升本的考试,搁置了一段时间,等到本科读完又开始忙着找工作,期间她有想过以写作为生,然而现实多数给予人残酷,她碰了很多次壁。

王玉芝知道这件事后就开始骂她不着四六,任何场合,只要她想起这件事都会拿出来数落一二,有的时候在大道上两人走着走着,王玉芝就会提起这件事,然后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指着倪盼就开始细数她碰了一鼻子的灰,那个时候,倪盼真想自己不曾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她好希望自己是透明的,可悲哀的是,她没有这样的超能力,所以只能一声不吭地等着王玉芝说痛快了换下一话题,原本高高兴兴出来逛街,计划了一堆想做的事想买的东西,最后却垂头丧气连饭都懒得吃。

王玉芝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倪盼早就习惯了这种时不时的社会性死亡。

现代人最常见的一种难以治愈的疾病除了癌症就是抑郁症,严重的还会导致自杀,而倪盼能被王玉芝骂了这么多年而屹立不死,她把这一本事归功于自己良好的气量和自动过滤系统,所以很多同事在受不了老板的责骂时,她却不以为意,和王玉芝比起来,老板骂得算是文雅的了。

小的时候,很多女生在受到老师的批评后都会委屈得泫然欲滴,而她偏偏一脸的漠然仿佛老师说的是别人,好友鹿鹿曾经问过她听到那些话不难受吗?

倪盼摇摇头笑着说:“还好啊,比起我家王女士,老师说的真的很客气了,至少老师不会和你爆粗口啊!”

鹿鹿听完一脸的不可置信,她从未见过王玉芝暴怒的样子,可她听到倪盼的描述后,一个满脸横肉目露凶光的悍妇形象在脑海里油然而生。

后来有幸见到王女士本尊,鹿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王玉芝美貌的外表和倪盼叙述给她的事实完全不能重合,如果是真的,那也太精分了吧,你绝对想象不到一个如此美貌的人,竟然会讲出放在剧里就会被打码的话。

倪盼一直都以“我家王女士”来称呼王玉芝,大家也很少听到她叫妈,只有在王玉芝面前,她才会乖乖叫一声妈,毕竟不叫会被揍得很惨那种,可她的内心里仍是觉得只有“王女士”这一称呼才能配得上她老妈独一无二的气质,可惜“王女士”本尊get不到。

倪盼以为,在经历了一天的鸡飞狗跳之后,王玉芝会消停一些,可聊完微信的她仍是跑到小屋来颐指气使地让她赶紧关了灯睡觉,别一回家就浪费电,要不每个月的电费自己来交。

说完以后,她自己回屋躺在床上刷短视频刷到了后半夜,期间倪盼起来上厕所的时候还看到她在那打字,不知道和谁在聊天,她很奇怪,这个年纪的阿姨不应该最懂养生了么,怎么熬夜蹦迪刷视频,一样不比年轻人少干呢?

倪盼叹了口气,回到床上后辗转反侧了很久才睡着,梦里是一样的鸡飞狗跳,像是要还原这个屋子里白天发生的一切一样,她梦了一宿的爸妈打架,早上王玉芝来小屋叫她起床时还听到她喊了一句梦话“别打了,我明天还要考试呢”,瞬间绿了脸色,呃,虽然本来也是绿(qing)的。

王玉芝起得还蛮早的,倪盼以为经历了昨天的大战,以及晚上的熬大夜,她会睡到日上三竿呢,谁知她起来后还热了早饭,并且换好了衣服。

倪盼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要出去吗?”

“嗯,我出去看看房子,晚上……”王玉芝犹豫了一下说:“嗯,晚上你回来帮我一起收拾东西。”

“什么房子?收拾什么东西?”倪盼诧异地问。

“别装傻了,我还能看什么房子,当然是要搬出去啦!”王玉芝一脸尴尬,有些气恼地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搬出去?”

“我?”倪盼放下筷子,哪怕快要迟到,她也不在乎了,眼下王玉芝说的话才是她最关心的。

“你为什么要搬出去啊?”倪盼咽下嘴里的饭粒说:“还有,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搬呢?”

“我为什么搬?”王玉芝加重了语气道:“你没看到吗?你那个死爹都要把我打死了,你看看,看看这,再狠点直接就穿了!”

王玉芝指着脸上的伤,又扒开衣领让倪盼看她脖子上的同款淤青,也不顾会不会扯到嘴角还没结痂的伤口,声嘶力竭道:“我就知道你这个死崽子会向着你的死鬼老爹,我是你亲妈!生你养你的人是我,倪大刚他除了会给我添堵,他还会做什么?你高兴跟他一块就留下吧,反正我这个孩子是白生了,一点用都没有!成天就知道上你那个破班,写那个什么破小说,你还能出名咋的,谁看啊!”

倪盼脑壳嗡嗡地疼,被这番中气十足的怒骂怼得哑口无言,她默默将碗里的剩饭,三口两口地扒进嘴里,机械性地咀嚼,然后拼命咽下,实在噎得不得了,忙喝了一口水后缓过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倪盼每次听到王玉芝将自己喜欢的事说的那么不堪时,很少在人面前哭的她都会忍不住难道到眼泪从鼻腔直接流进了嘴里,和瞬间曾多的唾液一起咽进肚子里,咸咸的,凉凉的。

她拼命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嘴里再一次尝到了那样的味道,等她终于可以不再开口哽咽时,才轻轻说了一句,“我晚上回来帮你收拾东西。”

然后她将碗筷放进水池,来不及洗了。

倪盼匆匆回屋穿好外套拿好包,夺门而出。

刚关上门,就隐隐约约听见王玉芝在屋里说着什么,就当是错觉吧,她的眼泪终于忍到极限,这回没有别人了,倪盼允许自己哭到出单元门前,因为外面天气很冷,眼泪会被吹凉的。

倪盼早上踩点进的公司,老板还礼貌地关心了一下她昨天的事是否已经解决好,她微笑着说已经解决了并且感谢老板的关心,答案一丝不苟,这是她一贯的待人处事之道,不会很近,但也不会远到生疏,于老板,于同事,都是如此。

虽然她的回答滴水不漏,但这一整天她的状态就没好过,经常同事叫她帮忙的时候,她都在走神,好几次了,后来同事还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需不需要去医院看看。

然而倪盼心里清楚,自己的确是需要去医院看看了,只不过看的不是身体而是脑子,她没有办法静下心,文件上的字现在看着好像都不认识了一样。

她很想请假去外面透透气,可昨天已经请过一次假了,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在老板的面前刷存在感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倪盼一步都不想往家走,王玉芝的话还在耳边萦绕,她是说得痛快了,却不知道会不会给别人造成伤害。

等她磨蹭到家时,王玉芝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倪盼看到瞬间空了一半的大屋后,不禁落寞又难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王玉芝见她苦着一张脸进屋,就没好气道:“等你回来收拾,老娘早就被你爸折磨死了,一会儿车来了你就帮我把这些东西都拎下楼去吧!”

“啊?”倪盼愣了一下,想说这么快吗?

王玉芝看着女儿如此惊讶的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到底是住了二十多年的家,如今说走就走,怎样都会舍不得吧,可继续住下去,她和倪大刚的矛盾终究是不可调和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一狠心,硬了语气道:“啊什么啊?早搬完早利索,这个家我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说到最后,王玉芝自己也哽咽了,此时屋里还是开着一盏小灯,所以她没看到倪盼脸上的表情,此时,她也红了眼睛,但倔强着忍住泪意,转头进屋假装看看王玉芝都收拾了些什么。

其实王玉芝也没有拿走什么大件,只不过是一些衣物和化妆品之类的,可倪盼深深记得那些东西曾经摆放过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整间屋子弥漫着一种人走茶凉的悲哀。

没过多久,王玉芝的电话响了,她简单说了几句后就挂断,支使着倪盼和她一起往楼下搬东西。

她家住在二楼,很短的距离,倪盼却觉得走了很久很久,久到王玉芝的哽咽早已不再,开始嫌弃她的磨叽了。

“快点,快点,这个车是你刘叔叔借来的,一会儿搬完还要还的!”王玉芝忍不住大声催促道。

正巧倪盼慢吞吞地走到她跟前,被脱口而出的唾沫星子喷了一脸,王玉芝的面目在她面前清晰地放大,然而说的话却像在外太空一样,倪盼已经“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爸妈的争吵,没有王玉芝的谩骂,也没有……那个看起来无比怪异的刘叔叔。

王玉芝一边抱怨倪盼干不了大事,一边接过她手里并不是很重的包裹,等两人上上下下将所有东西都搬完时,她才腾出空来和女儿介绍在一旁等了好久的男人。

“来,盼盼,快叫叔叔,他为了来帮妈妈搬行李,特意管朋友借的车。”王玉芝在相熟的外人面前总是会和蔼可亲地同女儿讲话,圆滑地营造着母慈子孝的虚假氛围。

倪盼也懒得戳穿,可看到眼前这个笑得无比恭维的男人时,不由自主地恶向胆边生,先是假笑了一下,然后开口的第一句不是如王玉芝所愿地叫叔叔,而是说:“哦,我以为是他自己的车呢。”

她刚说完,王玉芝的脸色就阴了下来,倪盼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这个刘叔叔在场,她一定会左右开弓甩女儿两个大耳刮子,下手稳准狠,从不客气。

倪盼拿捏好时机,转身进楼,也不管王玉芝的脸是不是沉得掉到脚面,转身前,那个姓刘的男人脸色也是尴尬得要命。

可这是他自找的不是么?倪盼冷冷地想着,原本对王玉芝的心疼也所剩无几,口袋里还有她给自己的零花钱,她手伸进兜里,摸着那几张粗糙的纸币,心里渐渐有了底气,即使楼道里的感应灯坏掉了,眼前漆黑一片,可她还是一鼓作气地上楼拿钥匙开门。

进屋后的倪盼才渐渐后怕起来,刚刚她和王玉芝搬家的动静太大,路过的邻居频频驻足观望,老倪家的媳妇搬走了,身边居然不是老倪,这是什么耐人寻味的剧情啊。

这回,倪盼再也不用担心晚上看剧时会被人突然吼一句“赶紧闭灯”了,也再不会有人在她熬夜码字的时候冷嘲热讽地说上一句“又不能出名,写那个有什么用”。

她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了,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悦,用王玉芝的话讲就是“贱皮子”。

没错,倪盼堕落地想,自己就是这样的人,那又怎样?当她看到那个之前看到的模糊背影,刚刚就面对着她言笑晏晏,恕她不能平静。

再逗趣的剧情今晚在倪盼的眼里都像在看哑剧一样,置身事外不知所谓。

冰箱里空空如也,就像现在倪盼的肚子,但她却一点都不饿。

王玉芝给她的钱,被倪盼从兜里拿出来,小心地锁进了抽屉里的一个小铁盒中,她犹豫了好久,终是关上了抽屉,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水印出神。

那水印也有些年头了,还是当初单进户改造时楼上的水管爆了,顺着年久失修的墙缝流了她家一屋子的水,王玉芝还因此和楼上的邻居吵了好几次架,虽然裂缝用水泥抹上了,但水印还在,楼上的邻居换了又换,水管再没爆过,王玉芝却搬走了。

倪盼被冻醒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漆黑,她有那么一瞬地恍惚,不知今夕是何时,她清醒了一阵后意识到自己刚刚不小心合衣睡着了,但她明明记得台灯是开着的呀。

恐惧顺着她的脚踝爬上了她的身体,最后紧紧揪住了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越跳越快。

倪盼假装镇定地抹黑走到大灯开关的位置,“唰”点按开,屋子一瞬间亮了,什么都没有。

呼~她松了口气,检查罢了工的台灯,她掀开灯罩,用手一碰,灯泡还有温度,拿起一看才发现是钨丝断了。

等她在家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可以替换的灯泡后,把家里所有能开的灯都点开了,瞬间亮起来的空落落的房间里,不会再怕得瑟瑟发抖,也许是因为王玉芝走后的糟糕情绪,倪盼甚至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好习惯。

她枯坐着等待天明,忽然记起第二天休息,也许,生活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吧,只是这兵荒马乱来得有点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