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婚姻的遮羞布
倪盼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中最近略显寡淡的脸,没有岁月的痕迹,亦没有希望的光彩,她用手捏了一把自己的左脸,镜子中的她也跟着疼得呲牙咧嘴,像极了被揪住脸皮的松鼠在扮鬼脸。
松鼠吗?她摇了摇身后并不存在的大尾巴,毛茸茸的像个大围脖,不知道冬天出去会不会保暖。
倪盼想到自己对自己的比喻,忍不住笑出声来,一不小心嘴里的泡沫喷得镜子上到处都是,她一个激灵,赶忙用肩上的毛巾擦拭掉,转念一想王玉芝并没有在家,顿时又松了口气。
呵,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在面对王玉芝时成了惊弓之鸟,是害怕看到她的眼睛吗?那里面满是恶狠狠的凶光,可明明她是妈妈啊,曾经耐心又温柔地一口一口喂她吃饭的妈妈啊。
用毛巾擦过的镜子还是有些许模糊的痕迹的,倪盼洗漱完毕后又拿纸巾擦了擦,确保没有一点瑕疵后才稍稍放心。
她拿出昨晚放在冰箱里的剩饭,刚想直接放进大锅里去热,突然意识到不可以这样,于是耐着性子把饭菜分别装在了两个碗里,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了昨晚的食欲,但空空如也的冰箱让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倪盼趁着热饭的时间开始化妆,她应该算是女孩子化妆较快的了吧,别的小姐姐都用什么化妆棉,她只觉得还是自己的手掌好用,别管是化妆水还是乳液,一股脑倒在手上匀开然后往脸上一通神抹,最后抹隔离的时候还是用手指在脸上涂匀的,眼线和眉毛什么的也都是速战速决。
倪盼很少会用睫毛膏,讲真,画的真的不怎么样,尤其是冬天,睫毛冻冰,很容易画了和没画一样,所以也就不浪费那个时间了,最近的一支睫毛膏已经因为长时间不用而干了。
化完妆的她关了火,掀开锅盖让热好的饭再凉一凉,省得太热吃不到嘴反而浪费时间。
借着这个时间,她又洗了次手准备梳头,因为刚刚抹脸时手心残留了一些乳液的黏腻感,倪盼怕沾到头发上。
每当王玉芝看到她这波操作时总要说:“那你为什么不能先梳头然后再化妆呢?”
“我抹脸的动作太大会弄乱刚梳好的头发。”这是倪盼的解释,在王玉芝看来就是歪理邪说,无论女儿做什么,她看到都要说一说,总之就是看不顺眼。
倪盼早都习惯了,所以只要王玉芝开口横挑鼻子竖挑眼,她就会自动屏蔽,修炼的境界已经达到了只知道她在说话,但听不到讲的是什么内容。
有时王玉芝说完就痛快了,之后又忙自己的事了,有时她看到没有人理会她,就会更加生气地越说声越大,最后倪盼不得不去回应一句“好,知道了”。
王玉芝也知道女儿和丈夫都是在敷衍自己,可她就是忍不住要将心中的愤懑发泄出来,丈夫是毫无指望,但女儿却是她的希望,如今两个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就去和外面的人诉苦。
倪盼早就预知了这样的结果,最近王玉芝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但她每次回家时的心情却越来越好了,总是一路哼着歌,一身香气混着不知什么牌子的烟味进门。
这个时候,倪盼就会过一会儿载从房间里出来,目的就是等她身上来自外面的味道散一散,对她鼻子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想到这里,倪盼的鼻腔内好像又回忆起那混合的味道来,碗里温热的饭菜也没了味道,她只是在机械地重复着咀嚼的动作,然后下咽,安抚早起后苏醒了的饥饿。
吃饭的时候,倪盼点开了一个国漫新番,边吃边看,沙雕的剧情让索然无味的早饭开始变得津津有味起来。
最后一口饭吃完,时间也差不多了,她洗好碗后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就去蹲坑了。
别问为什么,早上的时间刚刚好,不然路上该闹肚子了。
大约是从高中开始吧,倪盼就总愿意闹肚子,去医院检查就说是慢性肠胃炎,吃了药也不见好,于是就去看中医,结果三伏天的,药都吃酸了也不见好,后来她也就放弃治疗了,自我安慰这样也挺好的,就当减肥吧。
这么多年,出门前必须蹲坑也成了她雷打不动的习惯,如果某天出门之前她没有蹲坑,那么白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闹肚子,大多数还是重要的场合。
她也很苦恼,但也没办法,这个习惯就像是她身体里的一部分,怎么都去不掉了。
今天早上十分顺利,倪盼走在上班的路上心里也十分的踏实。中午吃过饭后,她拄在办公桌上小憩了一会儿,就是这么一会儿,她好像还做了个梦,梦见王玉芝在她走后回了家,倪大刚也回了家,然后她就接到了王玉芝的电话。
她还在犹豫着接还是不接,铃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仿佛就在耳边叫嚣一样。
倪盼猛地坐了起来,发现还真的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怪不得铃声都那么逼真。
她拿起的时候,对方已经挂断了,显示一通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因为网络上太多通过回拨陌生电话而被诈骗手机话费的案例让倪盼犹豫了,她选择不去理会。
谁知不到10秒钟,这个陌生的号码再度响起,倪盼到底还是接起了,结果对方先是确认了一下她的身份,然后就让她现在马上去一趟XX派出所。
倪盼问:“请问是什么事?”
对方说:“你的父母现在在派出所,请你来配合我们的调查。”
“我爸妈怎么了?”倪盼惊讶地站了起来,引得路过的同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倪盼意识到可能是自己一惊一乍了,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那是因为什么呢?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那边的警察同志大概觉得她有点墨迹,便有些不耐烦道:“你就快点过来吧!”
倪盼被挂断电话,原地崩溃了一秒钟后去找老板请假。
老板倒是十分关心地问需不需要帮忙,倪盼忙道谢说暂时先去看看情况,她也知道,老板的客套很多时候就真的是客套,所以她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王玉芝和倪大刚到底发生了什么?组团抢劫?还是……
像是为了印证她心中不好的猜想一样,倪盼在赶去派出所的一路上头皮都在一阵一阵地发麻。临到派出所门口的时候,她还不留神撞到了一个刚从派出所出来的年轻男子,那人没有想象中地怨怪她的不小心,而是很绅士字扶住了她,问:“没事吧?”
“哦,不好意思,谢谢。”倪盼能够想象出自己硬挤出来的笑有多尴尬,也是有够抱歉的,只见那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礼貌地转身离开。
倪盼也顾不上此时此刻形象的问题了,里面的那两个人才是重点,好奇怪,明明她是良民,可在进到派出所之后,她的双腿却不自觉地卸了力。
在她强撑着来到了民警告诉她的调解室后,一开始竟然没有认出来坐在沙发上那个披头散发大声哭诉的女人是王玉芝,而倪大刚则蹲在角落里闷声不语,待她走近一看,这个男人的脸上也好看不到哪去,头发好像还有一块是秃的。
可为什么王玉芝坐着,倪大刚却在蹲着呢?
没等倪盼开口询问缘由,哭够了的王玉芝抬头看到女儿来了,仿佛见到了救命的亲人一样,哽咽着说了句:“盼盼啊,你可算是来了,你要给妈妈做主啊!”说完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蹲在角落里看着同样灰头土脸的倪大刚听到王玉芝这边嚎上了,抬头看向她的眼神里仿佛像一头准备猎杀的狮子,暴怒不已,就连倪盼看了都不寒而栗。
果然啊……倪盼的心里似乎已经有了打算。
负责办案的民警大叔估计也是受不了王玉芝的分贝,客气地拉着倪盼去另外一件办公室里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和她一一细数。
倪盼听着听着眉头紧皱,不出她所料,还真的是因为那件事,她冷笑了一声,民警大叔觉得奇怪,但还是问:“你的母亲王玉芝女士要求以婚内家暴的罪名起诉你的父亲倪大刚先生,我们把你叫来也是希望在你这里核实一下具体的情况。你的父亲,平时是否有殴打你母亲的行为?没关系,你不用害怕,如实说就可以。”
如实说吗?倪盼的心像被油煎了一样难受,一边是自己的母亲,一边是自己的父亲,虽然这么多年,他们在自己面前的形象日渐崩塌,但到底还是给了她生命的亲人,除了感情,他们也不曾亏待过她。
只是,在他们二十多年的婚姻中,这层破烂不堪的遮羞布还是要被掀开了吗?
为什么他们不能给彼此留一点体面呢?甚至连一点体面都不给她留下。
现在站在民警面前的她,就好像穿着乞丐衣服的小丑一样站在悬崖上展览,多走一步都是要命的选择。
倪盼觉得很丢脸,又很无助。那些个王玉芝早出晚归的日子里,她不是看不到她脸上用墨镜刻意遮掩的淤青,只不过她不说,她作为他们的女儿也自私地不愿多问,这就像是长在心上的隐疾一样,害怕别人知道,却不得不在某一天要自己揭开,鲜血淋漓。